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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75节(1 / 1)

定柔摸着腕上的镯子,我现在是昭明哥哥的人。皇帝连着几天都见不到小丫头,她不肯出来了,让人去打探,说下了值就在宫女住的小院,绣花缝纫,或看书。他生了莫名的烦躁。小丫头已知他的心意,她是故意的,欲擒故纵。看你能玩到什么时候。再次见她是在清凉殿,母后大寿,琼华宴上。鸾歌凤舞,珠围翠绕,丝竹管弦,八音迭奏,底下坐满了宗室贵胄和命妇们,外殿还有三省六部官员,个个衣冠矜严。她站在敬贤太妃的身后,小身躯隐匿在一从宫女中,默默执着提炉,为太妃添茶本是她的差事,却被别人露脸了。宴罢回到寝宫,有些不胜酒力,小栋子问宫闱局来问今夜哪位娘娘侍寝。他摇了摇手。小柱子忽然说:“陛下,内侍省从各宫遣了一些宫女去清凉殿收拾,奴才特意看了,有慕容宫女。”他阖目将近些日子和她的一切重现一遍。决定去看看。饮了醒酒汤,约莫半个时辰,想来那边已收尾,如果她是所想的那般,必会有始有终,只带了小柱子,夜风吹在面上,舒爽凉适,神清了许多。从后殿的偏门悄声而入,走到画屏后。殿内只剩几个宫女在擦拭廊柱、六仙桌,她果然在,一个双鬟髻的一等宫女命道:“都好了,留两个擦地,剩下的都去用饭罢。”没人作声。她埋头擦着桌腿。一等宫女直接委派:“敬贤太妃宫里的两个留下,其他走吧。”宫女们一哄而散,只留下她和那个圆脸宫女。她默默打了一盆清水,跪在澄泥地砖上开始擦,圆脸宫女坐地气鼓鼓地发牢骚:“凭什么是我们啊!我还罢了,你是二等宫女,慧姠就是看你好说话才遣了你,到这还被她们糊弄!”她手上动作流利,笑了笑说:“多干点活又不会少一块肉,咱们得多动弹动弹,多发汗,吃饭才会香,睡觉才会甜,体魄才会健壮啊,我师傅说,要识五谷、知节气、勤四肢,才能长命百岁啊。”圆脸宫女撇嘴,恹恹道:“你手跟磨快了的剪子似的,干什么都不怵,我不行,我一干活就这儿疼那儿疼。”她已擦了一大片,说:“那你回去吧,帮我把饭盛出来,这儿我一个人弄。”圆脸宫女顿时精神雀跃,生怕她反悔:“那好啊,我给你盛饭,给你铺好床。”她笑得呵呵:“我要多多的米饭哦。”圆脸宫女已出了殿门:“我知道,你饭量大。”四壁堂皇的殿堂,空旷旷只剩下“索索”摩擦地砖的声音。她擦的汗珠淋漓,脸颊通红。到了殿门处才抬袖揩了揩汗,出去换了水,来回又重抹了一遍,地砖亮可鉴人,靠在门框边喘着气,他心生疼惜,差点忘了在窥视,刚要换到前殿门,忽听得一个声音:“美人!”是六弟。身着香色蟒纹襕袍,表情轻佻,身后跟着两个亲随。她吓了一跳,忙敛衽一福:“成王爷万福金安。”六弟跨进殿门:“昨天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母妃身边还有这等姿色的,听说你是皇兄不要了的,罢了,本王也不嫌弃,做本王的侧妃吧,今夜咱们就圆房怎样?”她后退一步:“奴婢粗陋,不堪当贵胄之选。”“本王都说了不嫌弃了。”六弟要去抱她。刚要抬步准备出去喝止,看到她掀翻了铜盆,水溢了一地,举起来威慑六弟:“不准碰我,否则打破你的头。”六弟浑不在意:“呦呦,还是朵带刺儿的花儿,本王喜欢,这样吧,你也是世家出身,本王刚死了正妃,收你做继妃怎样,这下总该从了吧。”“奴婢说了,不堪当贵胄之选。”“不识好歹是不是,你慕容家现今是个破落了的,本王肯抬举你,是你的福气。”“奴婢确实不堪,请将这抬举给别人罢,奴婢没看上王爷。”六弟恼羞成怒,要用强,她举起铜盆要打,小柱子已到了前殿门,在六弟耳边说了几句,六弟脸色一沉,指了指小丫头,意思给我等着,带着亲随走了。他转出去在御阶外等候。六弟脚步匆匆过来,鞠身行礼:“陛下圣躬金安。”他语声低沉:“朕的女人你也敢动!”六弟面如灰土:“您的......臣弟不敢了......”“跪安吧。”“是,臣弟告退。”悻悻走了。步到前殿,傻丫头竟然俯在地上将水迹收拾干净了。见到他来,起身要行礼,他忙抓住她的肘制止:“以后私下和我在一处,不用那些繁文缛节。”她松开,好像不领情:“奴婢不敢。”“你个笨蛋,他是亲王,要收拾你个小宫女易如反掌,你怎么还敢针锋相对?”她冷冷瞪着他,不忿道:“别人这么说也便罢了,你也这么说,这宫中当真让人绝望!”“为何?”“你是一家之主吧?”“自然啊。”她大义凛然道:“兄长如父,又是一家之主,他这般轻狂无状的做派,难道不是你的责任?是你做兄长,做一家之主没有教养得法。”他懵了片刻,忽觉得好笑极了,这个小丫头!有趣!“你竟敢教训朕,好吧,是我的不是,我给姑娘赔罪了。”小柱子看到陛下对着那女子鞠身一躬,揉了揉眼,以为看错了。翌日,校场。许久没来打靶,技痒的很。襄王弹弓一箭,稳稳中了鹄心。一众羽林上将拍手喝彩。陆绍翌为皇帝递上羽箭,搭在弓上。张弓瞄着鹄心,眼眸闪出戾光,忽一个念头闪过,方才转头间,旁边的人甲胄下闪过一抹淡蓝,隐约鸡心形的轮廓。他低眸细看。隐在甲裙下的,雨后天青同心结香包,绣着一尾清雅简洁的芝兰。一股寒气劈头生出,直蔓向四肢百骸。出神间,心绪大乱,指尖一脱箭矢飞出,生平第一次,脱靶了。第69章 通途已变门槛1以后在这……当夜, 皇帝回了宫,在昌明殿御案后坐着,对着一个紫檀小匣, 久久纹丝未动。奏疏没有批阅完, 晚膳也未传。小梁子被拉下去打了三十廷杖。殿内所有人规规默默,侍立着, 大气不敢出,汗水如浆, 灯台上偶尔爆个灯花, 也会打个寒噤。皇帝面色如常, 眼中却布满乌云, 小柱子便猜出不是国事上头的,自来有了棘手的、难决断的, 皇帝也是这样坐着,但会用指节敲击桌板。曾有过一次这般的,只有一次, 是几年前......但那次,皇帝眼中更多的是悲哀和失落, 无以言表的怅然。这一次, 是愤怒。小匣中一个玉人像, 鸽血一般, 莹润天然的油膏色, 珺璟琰琰, 其华如晔, 为玉之罕见,雕刻了十来日,昨夜方成的, 一刀一镌,无不用尽了心思。皇帝忽然合上了小匣的盖子,淡漠地道:“拿出去,扔了。”小柱子惊了一下,抬眸细窥皇帝神情。只见拿起了朱批御笔,开始阅读着奏章,落笔写下一行批语。他战战惶惶走到案前捧了起来,转头递给小栋子,示了个“小心处理”的眼色。皇帝疾笔如飞,心中说,她竟这么快就找了别人!此后半个多月,小柱子留心观察着,皇帝再也没去找那姑娘,一如往常的视朝、议政会、批阅、看邸报、召见使臣,临幸妃嫔。小柱子觉得,一切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六月二十立秋日,仿佛一夜之间炎暑顿消,早晚凉爽了起来,风中带着湿润的气息,淼可园的屋子大多背阴,不宜再寓居,阖宫收拾箱笼,仪仗浩浩荡荡回了宫。慧姠私下偷偷告诉定柔:“青龙门内宫墙的夹道,他在等你,去吧,都打点好了,若有问起,便说是给太妃捎带东西。”定柔一路走的僻静处,宫里的路不算得熟悉,险些迷了路,越往外走宫墙越是高,两道耸立的墙遮天闭目,相夹一条巷道,逼仄着一方穹空,阳光都照不进来,转了个折,远远看到穿着明金甲的昭明哥哥候在前头,他也看到了她。她眼眶发热,整整半年了。心如雀跃,跳的飞快起来,脚下无意识地加快了步子,奔着过去,待到几步远的地方,才慢下来,凭住呼吸,昭明哥哥已冲上来,攫住手,将她蛮力拥入了怀。“想煞我了!”贴着他的胸膛,脸颊触着金属的冷意,眩晕冲击着脑海,她的手臂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环住了男人的腰身,原来这就是相爱的滋味。今日的天蓝滢滢的,淡云舒卷。他倚着宫墙,手臂紧紧揽着她袅娜的腰身,她的身条只到男人的肩,依偎着肩头,呼吸中皆是男人阳刚的气味,两手相交,他说:“我跟我娘说了,她想见见你,太妃那儿要好好打点一番。”定柔开始紧张起来,咬着唇,心跳惴惴,我做过御妻,名分上到底有瑕疵,陆太太会嫌弃我吗?我真的能嫁给昭明哥哥吗?他摩挲着女子纤柔容软的小手,觉察到指尖微凉,知道她在紧张,安慰说:“别怕,我娘很好相处的,定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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