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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回归到瀚海(1 / 2)

雷振梓说了很多话。茶凉了又(热rè), (热rè)了又凉。茶叶明明已经被一泡泡的水冲淡了味道,可楚千淼却觉得越往后面呷进嘴里的茶水越苦越涩。那味道已经不是苦涩在味蕾上。那味道原来已经扎透进她的感官里,把每一根毛细血管都浸苦浸涩了。

她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而那人最可怜的地方又是他把自己用淡漠用寡(欲yu)包裹起来, 他不肯叫别人发现他的可怜。

她耳边还在响着雷振梓的话。

“你不知道舅舅去世以后,任炎后面几年过得有多惨。”雷振梓弯了下嘴角笑着说。

楚千淼觉得今天的雷振梓跟以往任何一天的雷振梓都不大一样。她想其实今天的雷振梓才是真正的雷振梓吧。收起落拓不羁、收起满面桃花, 剥出来的是一个觉得对自己兄弟的人生负有愧疚的(性xg)(情qg)人。原来他脸上(身shēn)上的三分轻挑也不过是他游戏人间的浪子面具, 剥下面具他也是个重(情qg)的男人。

想想也是, 如果不是一个重(情qg)人,又怎么能做到陪在冷淡的任炎(身shēn)边,多少年如一(日ri)。

对于任炎来说,也许雷振梓那些聒噪的陪伴, 是他寡(欲yu)人生里唯一一丝暖色吧。

窗外是北京又一年的夏天。窗子里面是开足的冷气。

楚千淼坐在冷气吹拂下, 喝着苦丝丝的茶, 听着雷振梓的徐徐话音。

千淼你看,按说任炎舅舅去世以后, 任炎和谭深,这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对吗?但他们偏偏却变成了最隔心、最互相排斥的两个人。他们只要出了家门, 就谁都不愿意表现出和对方有什么关系, 甚至他们当彼此是最遥远、最不想有交集的陌生人。他们只在外婆面前还承认自己和对方的那一层亲戚关系。

在舅舅去世之后,谭深的掠夺心理变本加厉。他不只抢夺,甚至会复制任炎——任炎干什么,谭深就干什么。任炎考哪个学校, 谭深就考哪个学校。任炎学什么专业,谭深就学什么专业。任炎出国,谭深也出国。任炎一旦多看几眼哪个女孩,或者哪个女孩主动接近任炎时、任炎没有表现出排斥态度,谭深就会认为任炎和那女孩会有发展的可能。他立刻会想尽一切办法捷足先登,把那女孩变成自己的女朋友。

千淼你知道的,谭深很会展现他自己的优势,他手头钱宽裕,出手阔绰,长得帅,人聪明,又很会讲女孩(爱ài)听的那种掏心掏肺的话。如果他把他乖戾偏执那一面好好遮掩起来,用点心去表现自己,的确是一个很会吸引人的男生。

这番话楚千淼听前面的时候还很淡定,越往后听就越有些心惊。

——任炎一旦多看几眼哪个女孩,或者哪个女孩主动接近任炎时,任炎没有表现出排斥态度,谭深立刻会想尽一切办法捷足先登,把那女孩变成自己的女朋友。

所以当年她也成了谭深的女朋友,是这样吗?!

所以她一直以为的,她和其他任何女孩一样的、平凡的、无奇的恋(爱ài)经历,其实是经过有人刻意设计有意为之的吗?!

她第一次在回首往事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喝口(热rè)茶,茶很烫,却暖不回她心底涌起的凉。

雷振梓还在对她徐徐说。

你看,就这样,因为谭深的作为,任炎他不敢去喜欢谁,他只要喜欢,谭深就会出手抢夺。而最可怕的是,谭深的抢夺是为了报复任炎,因此谭深和女孩在一起的动机根本不是出于喜欢。所以任炎他很怕某个无辜女孩会夹在他们兄弟之间。为了防止这种(情qg)况,这以后他就变得更加无(欲yu)无求了,活得简直像个行尸走(肉rou)。

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地问他:你有想过你未来的人生目标吗?你这种生活状态,到底什么时候你让它是个头?(33)

千淼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吗?他说他没什么人生目标,没什么特别想法,一步推着一步往前走就好。饿了肚子会催你吃饭,没钱花手就会带你去赚钱。活着不就是这样吗?你的本能会带着你去解决基本的人生需求。这样不就可以了,还多去求什么呢。

千淼你听听,他这个状态和活死人有什么分别。

可这么多年啊,他就这么一直活得活死人似的。但从有一天开始,我发现他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变得(情qg)绪多了起来,破了很多例——他从不参加聚会居然开始参加了,从不过生(日ri)居然也过了。你知道吗,他从来不在酒桌上为任何女人挡酒,但我听说他为你挡了无数回。他也从来不会送任何女人回家,甚至顺风车都不给她们搭。但我又听说你们刚在项目上重逢不久,一次晚宴之后他不仅送你回家,还把他的大奔留给你开。(18)

千淼,你看你把眼睛瞪得这么圆。是不是从来没想到,自己原来能让他变得这么不一样?是的,你很了不起,你让他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有血有(肉rou),有(情qg)有(欲yu)。千淼,任炎他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但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把自己装在一个保护(套tào)里,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爱ài)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恋人沟通和交流。

并且他跟我说,你太独立,你不是全然地信任他。他因此还很自责,觉得是他当初对你告白的拒绝,造成了你骨子里的不安全感,你因此变得格外独立。

楚千淼听到这里心头一酸。她对自己的独立有了另外一种恍然大悟的理解。

雷振梓看着她,一笑,说:“但我后来才明白,其实更加没有安全感的人,是任炎。”

千淼啊,这么多年因为谭深,任炎他已经不会(爱ài)了。他觉得他只要不是特别想要什么,就不会失去什么,也就不会伤害什么。

但这毕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状态。我希望你能把他变成正常人。你们恋(爱ài)的时候他也确实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他变得有烦恼,有,有开心。但他其实还是不会表达(爱ài)。

这么多年他活得无(欲yu)无求,虽然在工作上能够杀伐果断,但在私下里、在感(情qg)上,他已经不懂得怎么与恋人做有效沟通。说白了,他从不敢(爱ài),渐渐地就不会(爱ài)了。他心里有你,惦记你,什么都先考虑你,但也什么都闷在心里,不会说。

而且啊,他才是那个在(爱ài)中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你不把信任全都给他,他就会没有安全感告诉你他的秘密。他是想告诉你一切的,但在你不是全然信任的他(情qg)况下、在你太独立又太自尊自(爱ài)的(情qg)况下,他怕说出他和谭深的关系、他们兄弟俩都和你交往过的事实,会叫你难堪、会伤害你。

你知道谭深干过什么事吗?他威胁任炎,如果任炎对你有好感和你在一起,他说他就把当年和你谈朋友的所有亲密细节写本书,写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你(身shēn)上哪里有痣,你叫起来是什么表(情qg),你们在哪里做过,这些他都要写出来,花钱出版,让你们三个在全世界面前一起难堪。

千淼你脸色很难看。我还能继续说下去吗?真的没事?那好我继续说。

对了,这些话就是你差点被乔志新欺负那晚谭深说的。那一晚谭深居然也跑过去了,和任炎说了这些话,然后他们大打了一架。

任炎后来跟我说,你最不能原谅欺骗,可他偏偏一开始就是带着一个巨大的欺骗和你在一起,而拖得越久他越不敢告诉你真相,他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不堪其辱,会扭头就走。

你看,墨菲真不是一个好家伙,他的定理总能应验,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等你知道一切的时候,你真的掉头就走开了,毫不犹豫。

任炎说在我回来之前,他鼓起勇气问过你,你们还能挽回吗。但是你拒绝了他,而且你拒绝他的字字句句都是他伤害了你的证据,他觉得他没办法再找你,他如果再执意找下去跟谭深的偏执也没什么分别,那是对你的二次伤害。

可是千淼,他是个不懂(爱ài)的家伙,他不懂他跟谭深的区别是,你(爱ài)他,你不(爱ài)谭深,所以他更不懂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死缠着你,趴在你脚边抱着你的腿,不管怎么样不放手就对了。结果你看他,你拒绝他,他就听你的,他就撤退了。

可这次退可要了他的命了,他会永远缩回他苦行僧的壳子里,做个彻彻底底的活死人。

你知道他最近他过得怎么样吗?非常自律,自律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但是他以前多少还有些灵魂,还知道事业上要有进取。现在他却完全像一个行尸走(肉rou),为了活着本(身shēn)活着,为了吃饭本(身shēn)吃饭,为了呼吸本(身shēn)呼吸,为了睡觉本(身shēn)睡觉。

千淼,其实任炎他是个可怜人,他是个需要被(爱ài)救赎的人。所以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你教教他,到底该怎么好好去(爱ài),该怎么敞开心扉,怎么和(爱ài)人交流(情qg)感,怎么活回人味儿和相信人(性xg)。

现在我的话讲完了。那,千淼,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再给他一次机会,听听他的解释。

楚千淼告诉雷振梓,让她想一想。

她的心很乱,她心疼他,也心疼她自己。他是被命运卷进去那团乱的,她却是被他们兄弟俩卷进去的。

她捧着茶盏,低头看着里面的茶水怔了好一会。

茶水被冲泡好多次,颜色已经很淡,再喝下去时,已没有了最初时的苦涩和难入口。

事(情qg)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她想真奇怪,原来愤怒难过和不堪的(情qg)绪,也像这茶水似的,一泡又一泡的滤过去之后,竟然也没有当初那么难以面对了。

半晌后她抬起头,对雷振梓说:“如果未来我和任炎有可能又在一起,谭深真写了本书出来,怎么办?任炎不会觉得没面子吗?他真的不介意吗?”

雷振梓笑着说:“你小看这位苦行僧了,他在意的只有你,面子算个什么玩意呢?”顿了顿,他问,“那么千淼,你现在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的解释吗?”

楚千淼放下茶盏,慢慢地一点头。

雷振梓指指她的手机,一笑。那又是惯常的雷氏笑容了,潇洒不羁,招风得很:“那你记得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晚上回到家,楚千淼拉着谷妙语一起睡。月光下,她们面对面侧躺在(床chuáng)上。楚千淼枕着月光,把任炎的家事讲给谷妙语听。

谷妙语听得动容又唏嘘。

“天呢,任炎真惨!”

“真的这么看任炎也(挺tg)可怜的。”

“可是我还是不能因为他比较惨,就原谅他和谭深拿你当个物件似的推来送去!”

“……不过或者应该听听他怎么说?就像今天听完雷仙人的话似的,在此之前我恨这两兄弟恨得牙根痒痒!可听完雷仙人的话,我又觉得一切都是惨得合(情qg)合理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要不,”谷妙语最后说,“水水,你给任炎个机会听他怎么说?”

楚千淼在月光下,淡淡地一笑,慢慢点点头说:“好。”

她嘴角淡淡的笑意消散掉之后,谷妙语听到她呓语般地开了口:“那年我和谭深在一起,他带我去吃饭,我们喝了酒。我的酒量你知道的,还不错。但那天他给我喝了一种酒,很好喝,果味的,喝完我就倒头晕了。等我醒了,我发现我躺在谭深家,他的(床chuáng)上,衣衫不整。谭深坐在(床chuáng)边,(挺tg)懊恼的样子。

他看我醒了就问我,怎么不哭不闹呢?他已经趁着我喝多把我睡了。我脑子发懵,一时说不出话。其实我那时在乱七八糟地想,完了,他迷(奸jiān)我,我是先打死他还是先告他?这种(情qg)况适用哪款法条来着?这死男人居然还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分手还留着他过暑假吗?

他可能看到我脸色变了吧,就告诉我说,他确实想办了我,但又怕我醒了之后生他的气不理他,最后就没忍心下手。

我跟他说还好他没下手,给他自己保住一条命。

他立刻又说其实是骗我的,是我喝多了他才把我带回来,然后我吐了,他才帮我换的衣服。

后来我起来穿好衣服。很奇怪我当时袖口上丢了颗扣子,那件衣服袖口很大,扣子掉了袖子一敞很邋遢。我就那么袖子一只系着一只敞着,有点狼狈地出了房间,结果在客厅里撞见了谭深他(奶nǎi)(奶nǎi)。他(奶nǎi)(奶nǎi)以为我们过了夜了。老太太居然很高兴,说谭深从来没有往家里领过女孩子,他终于长大认真起来了。

再后来,我们话赶话地就分手了。我确实也没有把他留到过完暑假。”

她顿了顿,说:“小稻谷,其实我跟谭深没有做过,我活这么大也只有任炎一个男人。”

谷妙语也笑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我相信任炎不会在乎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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