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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1 / 1)

他眸光似天上的星,语气极认真,“荆雨哥哥,我马上去买烟火!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他就匆忙往外跑,结果三两步又折了回来,再次不放心地交代荆雨道:“荆雨哥哥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荆雨笑了,目光温柔得像是月夜下的一片片飘落的樱花瓣,他点头道:“好,我哪里也不去。”当一束束烟花随着响声划破夜空,升到夜色高处碎成千万星光,裴澜之满心欢喜地跑回山谷,大喊着:“荆雨哥哥——荆雨哥哥你看!”再耀眼的繁星也不及眼前这一刻他眼中的喜悦,他快乐地笑着,像孩子那样奔跑,他的手中挥舞着烟火棒,还在期待着被荆雨亲手点燃,像萤火虫那样闪光,然而,当他重新回到私塾的篱笆门前,等待他的,只有一把碎裂的青色宝剑……别墅小区,花园小径,树影斑驳,晨星升上了顶空。荆雨离开人世那天的回忆,让此刻同样立于夜色下的裴澜之几乎坚持不住,那是他的噩梦,他多少年来的心魔。尤其当荆雨说出了“我想看烟花”以后,裴澜之整个人几乎被心魔击倒,他再也忍不住这几日以来的担惊受怕,甚至看着站在他一步开外的荆雨,他也有了一种不真实感,他猛地上前将荆雨揽进怀中,“……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别想用借口支开我!”荆雨被他突然抱住,吓了好大一跳,正要挣扎,面前却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裴澜之先前情绪激荡,也没能提早发现旁边有人,此刻以保护的姿态将荆雨揽住,对着黑影道:“滚出来!”不远处一棵景观树的树梢轻微晃动,从树上跳下了一人,这人落地时,才刚从黑色的雾水凝成实体,一张风流含情的脸在黑色的斗篷下若隐若现。“啊哈哈,打扰了?你们继续?”沈容涧摸了摸下巴。裴澜之脸色铁青,依然牢牢地抱着荆雨,“你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找邵老板。”沈容涧挑眉,说完,他望向荆雨道:“梧吹剑,上次承蒙你的关照,我回去吐了三天。”荆雨睁不开裴澜之的怀抱,此刻的状况也完全超出了他在意识障碍期间所能的接受范围,他歪着脑袋,看了沈容涧一会儿,“你是谁呀?”第54章 大梦醒沈容涧笑容一僵, 眯着眼睛看了荆雨一会儿, 看得裴澜之神经紧绷, 一只手化出了尖利的爪牙,他才气哼哼道:“原来我是一个连名字都不能被人记住的无名小卒吗?”荆雨满脸无辜,夜风一吹, 他便揉起了眼睛,像是又困了,他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想要看烟花了呀。”语落, 人就直直地往后倒下。裴澜之想起荆雨的上一世,东瀛男人如猫捉老鼠一般, 向着天顶有满城烟花的地方驱赶着荆雨,然后在荆雨即将触碰到人们的欢声笑语时, 又将他拖回黑暗中……烟花……有什么好看……裴澜之此刻悔恨得无以复加,他勾着荆雨的双膝将人打横抱起, 阴冷地看了沈容涧一眼,因为有外人在场,他的悔意无法向荆雨倾诉, 哪怕心底像是被剜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也得咬牙死撑,对沈容涧放下狠话道:“如果你不想和特殊刑侦司的合作半途而废,就别再靠近他,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沈容涧察觉到了裴澜之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暗涌,心想荆雨果然就是裴澜之一碰就炸的雷区啊, 于是满嘴骚话道:“行,我尊老爱幼,你年纪大你说了算。”裴澜之不屑与他计较,在他看来,如果沈容涧能够翻出几尺风浪,也就不至于还得落到求助于特殊刑侦司的下场了。之前被抓获的红痕,就是沈容涧送来的见面礼,他私下肯定已经和邵然谈妥,双方各取所需。但邵然乃至整个刑侦司的决定都与他无关,只要有一点可能威胁到荆雨,哪怕沈容涧很有用,他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他眼中的世界,一草一木,哪怕是脚下一颗卑微的螺丝,都得为他的荆雨让路,他容不得他有一分委屈,如果有,那就千倍百倍讨回来,就算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对自己出手。等到裴澜之抱着荆雨先一步回别墅,沈容涧这才抽搐着嘴角喃喃自语道:“是酒不好喝还是游戏不好玩?为什么谈个恋爱非得要死要活?”说罢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露出一点无奈的笑,“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荆雨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沉浮在记忆深海的枯木,枯木腐朽凋敝,随波逐流,不知即将流向何方,他在漩涡中盘旋,穿越石涧,一路或有芳菲陪同,或有蔓藤攀折,深渊下飞瀑断人离愁,身后奔流求追不舍,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要放弃自己的意识,任由自己和被淹没在翻滚的流水里,但就在被浸没的那一霎那,他的手猛地一抓,像是攥住了一棵大树,意识又重新回到了剑谷。春寒料峭,黑色的山石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放眼十里,入目茫茫,松涛浪浪。他偷偷躲在寒池边偷看谷中的巨阙剑修炼,巨阙那伟岸的后背在石壁寒冰瀑布下冲刷着,透出油亮的蜜色。他看得呆住了,捏了捏自己软趴趴白嫩嫩的手臂,又伸出指头探了探池水,差点冰得他打摆子。巨阙闭着眼,直接唤他道:“梧吹,过来一起修炼。”“不要!”荆雨说完脚下抹油跑了,那么冷,他才不要修炼。却不知巨阙在他走后叹息了一声,“太娇气了。”他在剑谷被所有人理所应当地娇惯着,每天日出就跑到谷外和猫崽子们玩耍,中午留在猫皇殿下的王宫吃饭,玩闹,将头埋进猫皇殿下的毛毛里午睡,直到日落谷主来接他回家。他无忧无虑,每一天都非常快乐,直到有一天,谷主忽然向全谷发出布告,“剑谷将会有一个通往人间界历练的名额,所有剑灵皆可报名参加竞争。”荆雨呆住了,人间界,那是什么地方?他缠着去过人间界的巨阙问个不停,巨阙让他搅合得头疼,又不愿将人间描绘得太美好,将他草草打发,他气坏了,又去找别的前辈询问。人间有很高很高的楼宇,有铁做的车,有叫做冰淇淋和巧克力的美味,有各种珍奇走兽,百族杂居,有他从未领略过的一切!他想要到人间界去看看,这个愿望甚至强烈到让他彻夜翻滚,难以安睡!他给自己报了名,加入到了入世历练名额的争夺中,他需要每天学习人间界的一切到很晚很晚,但他甘之如饴。他不知道,彼时谷主也苦恼了多日,如果他对历练不敢兴趣也就罢了,可偏偏荆雨自己又很希望能到人间界去看看,可这次出谷哪有这么简单?虽然谷主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打击荆雨的积极性,抛却荆雨复杂的身份,他已经是一个可以自己做主的剑灵了,但这是有条件的。谷主道:“想要出谷得靠自己的实力,否则你在人间界会有苦头吃。”荆雨认真点头,“我会的!”他需要和谷中的其他剑灵竞争!这般答应着,待到巨阙剑下一次在寒池修炼,他也一并跟了去,哪怕下水的时候冷得嗷嗷叫,他也坚持了下来,一边打颤一边运功,足可见决心,他还向巨阙学了剑术,毕竟梧吹和巨阙同属重剑,功法大开大合才能发挥出威力,他学得非常认真,他真的很想尝一尝巧克力的滋味。曾经有一位前辈回乡给他带了一盒巧克力,可是他却没能把礼物保护好,夜里熟睡时,巧克力不翼而飞,他伤心极了,便一直记在心里。于是,就在剑谷的比武台上,他打败了所有想要取得历练资格的竞争者,不管是用头槌也好,百步飞剑也罢,夺得了最后的胜利。他获胜的那一天,开心得无以复加,然而谷主和猫皇殿下却没有那么乐观,他们私下里埋怨了巨阙剑很久,埋怨巨阙教了他剑术,打败了他们煽动而来的竞争者,但巨阙却看淡一切道:“有一句老话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成长势必要经过磨难,去一次人间界也好,受了委屈自然就回来了。”剑谷谷主没有办法,在荆雨离开剑谷的前一天,带他去到了剑谷的止杀碑前,他要让荆雨在碑前发誓,此生绝不认主,如果认了主人,终身不得再回剑谷!荆雨被吓坏了,自然心惊胆战地许下了誓言,他怎么能不回来呢,剑谷是他的家啊!现在,他想要……回到剑谷去……回家去……趴在猫皇殿下的毛毛里大哭一场。他很伤心,也很难过……他最初,只是想要尝一尝人间界的美味而已啊……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来到人间界以后,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骗他,而他却无条件地信任着每一个人。裴澜之,邵然,特殊刑侦司,地缚灵,每一个!只是因为他前世那段斩不去的孽缘,只因为做了裴澜之一世的仆人,难道就得生生世世受到蒙蔽?他就像一个旁观者,感受着来自记忆最深处的恐惧,可是事实上,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荆雨了!他是那个在剑谷无忧无虑出生的剑灵,他想要成长,想要历练,但这并不意未着他可以接受他们的欺骗!短暂的意识障碍过去,他彻底清醒,躺在床上,窗外阳光温柔地拥抱着他的脸颊,显得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看见裴澜之握着他的一只手,双膝跪地,头枕着床沿,他轻轻一动,裴澜之就抬起了头,口罩上露出的满布血丝的眼睛,“荆雨……”荆雨在这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脱离了裴澜之的碰触,狠狠地甩开他道:“别碰我!”裴澜之脸色刷地惨白,他一动也不敢动,就连身体也完全僵住了,他试探着问道:“你……全部想起来了?”荆雨重重地喘息了一口气,试图平静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任是谁想起自己前世那种种悲惨的遭遇,都不会冷静的,更可怕的是,他不止想起来,还被迫亲眼在幻境中重新目睹了一遍——目睹自己是怎样被虐待狂玩弄得破碎不堪,像一只被剪坏的破布娃娃,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了。而那时候的裴澜之做了什么?在他最恐惧的时候将他推开,他没有成为他的稻草,也没有成为他的希望,甚至他才是他的噩梦……他是他感到痛苦的罪魁祸首!因为剑谷的抚育和包容,他这一世很快乐,使他此刻很难接受前世那个荆雨的任劳任怨和洒脱,他不能共情,虽然记忆使他理解上一世自己的选择,但情绪却不能。他在这一刻,体会到的是一种难言的恐惧,还有恨,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哪里对不起裴澜之?上一世的他难道对裴澜之不好吗?他关爱他,守护他,可为什么,裴澜之还要那样践踏他……他矛盾极了,而这一世,裴澜之成为了魔修,却说喜欢他?这太可怕了。荆雨克制着自己掌心的冷汗,对裴澜之道:“裴先生,我很难接受,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颤抖,哪怕他已经尽力保持冷静。“对不起,荆雨哥哥,对不起……”裴澜之闻言扯下了耳边挂着的黑色口罩,他心痛难当,苦苦哀求道:“你难过的话可以打我骂我,或者捅我几刀,但是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他知道荆雨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前世的他一错再错,甚至没有机会来得及去弥补,荆雨就与他阴阳相隔,道歉的话他没能认真说出口,就连告白也是,他错过了……然而荆雨却气急败坏地拒绝道:“我不是你的荆雨哥哥,我是荆雨!”第55章 辞职啦裴澜之如被当头一击, 他满眼迟疑, 甚至还有了片刻的疑惑, 他体会不了“荆雨”和“荆雨哥哥”的区别在哪里,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称谓, 他依然是他。他甚至困惑荆雨是否真的脱离了意识障碍,只得先安抚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让陆风上来帮你检查身体, 有没有觉得头疼?饿不饿?我给你温一杯牛奶好不好?晚餐给你炸一点小鱼干吧。”“你……你怎么这样……”荆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被裴澜之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 他的眼中也迅速积起水光,喉头哽咽了几声后, 终于嗷地哭了起来,“我不要你, 走开——滚——滚啊——!!!”他想起了前世所受的委屈,然而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卑微到骨子里的荆雨了,他很伤心, 为什么裴澜之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他好像做了一场梦, 大梦以后,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对了。他将想要安抚他的裴澜之推搡开,委屈地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从床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在和同样手足无措的裴澜之的对峙中, 幻化出梧吹剑——只见他的剑尾赫然挂着一道红色的剑穗,鲜艳美丽极了——是前些日子他“做梦”时,裴澜之送给他的。他满心欢喜地挂上了自己的剑尾,然而这怎么可以呢!他是绝不会认裴澜之做主人的!现在,他毫不留情地取下了它,向着对面的裴澜之摔了出去,“是我看错你了!”“啪!”裴澜之一动不动,任由那条的流苏摔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他被抽到的脸颊迅速开始泛红,疼得他双目赤红。红色剑穗落在地上,裴澜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还是默然地弯身将它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再紧紧地攥进手心里,他的心,也随着流苏被摔碎了……荆雨让他滚,情绪非常激动,所以哪怕他再三剖白自己的心迹,荆雨也是不会信的吧……他僵硬地想向着门外走去,可是内心却又分外不舍,这一世,他们明明不该走入绝境的。他本可以伪装得很好,温柔,善良,认真,以及瑕不掩瑜的任性,荆雨一定会被他身上的闪光所吸引,他甚至都已经成功了……如果不是因为东瀛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幕后主使!他此刻恨得全身血管都快爆裂开来!荆雨把裴澜之赶走以后,埋进被子里大哭了一场,他总算明白了剑谷的前辈为何总说人心险恶,他一直没有切身体会,直到现在……只有嗷呜嗷呜钻进房间来的萨拉杰还念着他,见他难过,还把尼克专门送到了他的枕边,他用尼克肚皮的软毛擦拭着眼泪和鼻涕,尼克也没有生气。从他出谷到特殊刑侦司工作,这其中的一举一动都在裴澜之的掌握中,都是被设计好的。邵然邀请他加入组织,裴澜之与他搭档,他负责监管裴澜之的行动,这其中的深意令他不寒而栗。前世与裴澜之不死不休,那这一世呢?裴澜之是真的喜欢他吗?在恢复记忆之前,他很认真地相信着,裴澜之喜欢他。可现在,他不敢去信,前世的裴澜之,对待他实在太坏了,他怎么敢相信?因为长时间在幻境和记忆中跳跃,他的思绪十分混乱,他一会儿觉得自己该痛该恨,一会儿又觉得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应该往前看。可是,再怎样豁达,那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伤害,如何能忘记?上一世的他,不也因为无法接受被最亲近的人伤害的事实,而选择自尽?放弃自己的生命,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他现在光是回忆,就已经觉得很可怕了。比起上辈子吃过的苦,这辈子他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这么想着就准备收拾行李回家,这一次在人间界历练,他原本还交到了地缚灵这个朋友,结果最后却是东瀛男人依靠地缚灵的肉身把他推进了幻境。现在地缚灵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还活着吗?他也不知道,他好想去找一个人问一问,可是,无论邵然也好,裴澜之也罢,在这一场戏里,没有谁是无辜,他们会不会再一次欺骗他?把他玩弄与鼓掌?他想想就悲从中来,他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吗?他一边抹着鼻涕一边把柜子里自己的衣服收进行李箱,萨拉杰还帮他把拖鞋也叼了过来,结果就在这时,邵然敲响了他的房门。“荆雨,我可以和你谈谈吗?现在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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