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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月亮(1 / 2)

宋折意下定了决心不连累陆珏。

洗完澡后,她换好睡衣,去找宫蕴了。

站在门口,听到主卧里传来轻柔的歌声。

宋折意轻敲了半掩的门。

“兔子,进来吧。”

宫蕴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看到屋中场景,宋折意站在原地没挪动一步。

卧室里只开了一壁灯。

那盏老式镂空壁灯撒下了柔软的光,映在宫蕴身上。

她换了一件很旧的碎花长裙子,平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编成了一股斜辫,垂在胸前。

宫蕴坐在床上,手里还抱着什么。

初初看去,像是芳华正好的少女。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留声机。

宋折意记得,这个留声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小时候她最喜欢捣鼓了,时常问宋与泽,那些声音是怎么从那“针”下发出来的。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留声机了,刚刚她在门口听到的音乐,就是这个留声机传来的。

她一直以为弄丢了。

原来没丢。

它一直还在。

宋折意倏然就有些鼻酸。

就在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宋与泽还在,他甚至还没生病的时候。

小时候的事,大部分都变得模糊了。

但有一帧,她记得非常清楚。

她莫约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做了噩梦,她哭着敲开主卧的门,就看到宋与泽和宫蕴在昏黄的壁灯下,在留声机里流泻出的缠绵温柔的音乐声里,搂着在跳舞。

宋与泽看到她来,单手将她抱起来,然后继续搂着宫蕴跳舞。

小小的她被他们一起抱住,所有噩梦都像消散了,她伏在宋与泽宽厚的肩膀上,慢慢睡了过去。

“过来啊,兔子。”

宫蕴又朝着宋折意喊了声。

宋折意如梦初醒,赶紧走了过去,和宫蕴一起挤在了床上。

她看清了宫蕴手中捧的是什么了。

是一本泛黄的诗集,诗集中夹着一张照片。

是年轻时候的宫蕴和宋与泽的合照——

风烟俱净的林荫道上,宋与泽推着一辆二八杠自行车,与穿着碎花长裙扎着娇俏马尾辫的宫蕴对着镜头笑得好开心。

那时,他们都好年轻。

那一瞬,宋折意眼睛倏然就湿了。

“妈妈……”

她抬头望着宫蕴,看到宫蕴眼角浅浅的细纹时,忽然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要论伤心,谁也比不过宫蕴。

宫蕴揽过宋折意的肩,脑袋和她的相靠一起,手指拂过照片上的男人的脸,轻声说:

“兔子,我今天见了陆珏,觉得他人不错,对你也挺好,妈妈觉得他应该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所以,刚刚我告诉你爸爸了,希望他也能替你开心。”

“……”

宋折意没有说话。

或者说在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她和陆珏是假的。

宫蕴凝看着照片上那个永远定格在时光中的年轻男人,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浅笑。

“兔子,你爸爸离开十年了,这些年,我从来没梦见他过。”

“但是,在你给我说,你和陆珏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我突然就梦到他了。”

宫蕴顿了顿。

宋折意转眸看她。

看到那双不再年轻的眼里,有浅浅的水光在闪动。

“他说看到我们现在都很好,他就放心了,他说他要走了。”

“他是来和我告别的。”

宫蕴嗓音带上了控制不住的嘶哑。

宋折意转身,紧紧抱住了宫蕴。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里滑落。

在她心里,宫蕴一直很坚强的女人。

从前宋与泽在医院里瘦成了一把骨头时,她没有哭过一次,坚强地将家里家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时候她小学六年级,在街坊邻居嘴里她都是懂事的小姑娘,但是她依然不懂宫蕴。

她以为那么平静的宫蕴并不伤心。

每次见到她,她都是笑着的。

笑着为那个羸弱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擦身体,笑着给他喂饭,还会笑着读诗给他听。

宋与泽是个高中语文老师,骨子里就有浪漫因子,他喜欢各种缠绵悱恻的情诗,身体好的时候,不仅读给宫蕴听,还读给宋折意听。

小时候,宋折意的睡前故事,全是各种情诗。

她不喜欢听那些晦涩且佶屈聱牙的诗的,因为听不懂。

但是喜欢听宋与泽读。

因为他的声音非常好听。

每次都能跟随着他的语调,很快沉入梦乡,梦境里全是甜甜的糖果和可爱的布偶娃娃。

宋折意现在想起来,她大学会读中文系,以及她是个声控这件事。

都是受宋与泽的影响颇深。

虽然他消失了好多年,但在她生命里早就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都这样。

可想而知,那时候即将失去丈夫的宫蕴该有多难过。

她不过只是把那些难过都藏起来了,没让幼小的自己发现罢了。

“妈妈对不起,以前爸爸生病的时候,看你每天都那么开心,我还偷偷怪过你。”

宋折意越想越难受,轻声忏悔小时候的不懂事。

“说什么傻话呢。”

宫蕴拍了拍宋折意单薄的背脊,笑着说:

“兔子,那时候你那么小,不懂很正常。”

“有些情绪,说给别人听,可能就如草芥般轻贱,因为没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自己留在心里,那就是值得珍藏的宝藏。”

宋折意明白。

就像她对陆珏的暗恋,哪怕见不得光,充满了苦涩,如果给她一次机会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喜欢他。

哪怕永远得不到回应也好。

因为那个人值得。

“而且啊,妈妈早就不难过了。”

“妈妈觉得很高兴。”

“你爸爸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我其实也怨他,觉得梦中他都不愿来见见我,但现在我知道,他其实没有离开,他一直陪着我们的。”

“他一直都很爱我们。”

宋折意抽了抽鼻子,轻声宽慰宫蕴:“爸爸那么爱我们,肯定不舍得你难过,所以妈妈你要往前看,爸爸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是啊,人总要往前走的。”

宫蕴放开宋折意,盯着照片中的男人,轻声说:“所以,宋与泽,我也要往前走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下辈子再遇好不好。”

……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

听着留声机一遍一遍反复播放的同一首歌,宋折意忽然想起了,这首歌叫《梦醒时分》。

十年了,宫蕴终于接受了宋与泽离开的事。

她的梦也终于醒了。

宫家并不缺钱,这么多年来,街坊邻居都搬去了更好的地方,但宫蕴一直住在这房龄超过二十多年的老小区里,就是舍不得。

除了宋折意的房间,其他地方,几乎都保持了最初的风格。

整体风格放在现在来看,非常老旧。

但是被宫蕴收拾得,也很温馨。

宫蕴起身关了留声机,屋里倏然安静了。

她留恋地环顾了过屋里每一件物品,随后笑了笑,说道:“就从房子开始吧。”

“反正兔子你也要搬去新家了,我准备重新装修这里。”

“房子该翻新了。”

“人也是。”

宋折意立刻说:“那好啊,我不和陆珏一起住了,妈妈你和我一起去外公买的新房子住。”

宫蕴被逗笑了:“又说傻话了,你们小夫妻的二人世界,我可不去讨嫌,我还是住惯老房子了。”

宋折意:“……可是你说这里要装修啊。”

宫蕴收好那留声机:“兔子,妈妈筹备好久在h市开新店的事,最近正好要过去几个月,回来这里应该就装好了。”

看宋折意一脸纠结,她又小声说:“兔子,妈妈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宋折意眨了眨眼,轻点了下头。

宫蕴浅笑着说:“最近妈妈遇到一个叔叔,他人挺好的,现在你也结婚了,妈妈也不用担心你了。”

“如果合适,妈妈想和他处处试试。”

宋折意回到房间。

灯都没开,就扑倒在床上,在深夜的漆黑里无声地叹气。

最终想说的话还是没对宫蕴说出口。

她当然知道宫蕴一直没再处对象,都是为了她,现在好不容易她准备重新开启人生,宋折意不想再成为她的羁绊。

她想起刚刚给陆珏发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话,突然觉得头痛得很。

恨不得真的有时光机,重回到一个小时前,将说过的话都收回去。

她刚刚去找宫蕴时,手机一直放在桌上。

她不知道陆珏看到那几条信息怎么想,又会怎么回她。

一定是如释重负吧。

宋折意不太敢去看。

虽然猜到答案,还是怕失望。

她用头撞了撞枕头,一头扎进床上干脆“装死”不动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手机震动了下。

又新消息进来了。

宋折意龟速爬了起来,艰难地从桌上抓起了手机。

是陆珏发来的。

锁屏上,赫然陈列着两个字。

陆珏:【晚安】

陆珏竟然和她说晚安,宋折意忙解锁了手机,打开了与陆珏的对话框。

一个小时前,她发出那几条消息后,陆珏很快回了她一条。

陆珏:【我没觉得麻烦】

除此之外,再没有说其他的了。

看起来很平和。

陆珏这么说,显然是不排斥同居的事,如果和他说实话,想必陆珏也不会生气吧。

宋折意想了想,打开了房间的灯。

乍亮的光,晃得她微眯了下眼睛,然后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陆珏的电话。

陆珏几乎秒接,紧接着磁性温柔的嗓音就响在了耳边:“兔子老师,我把你吵醒了吗。”

宋折意脑子很乱,也很沮丧,并没注意到陆珏话中的奇怪之处。

她抱着膝盖,靠坐在床头,静默了会儿,才开口说:“对不起陆珏。”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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