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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1 / 1)

其实朱瑙确实在钱粮上给了谢无疾不少资助,但这些事情谢无疾若不想提,或是他自己不以为意,那他手下的士卒也会不以为意。士卒自然是认主将的,就譬如那黑马军,他们如今的吃喝用度明明都是张玄给的,但他们却不会效忠于张玄,甚至不会感激张玄,而只会效忠于魏變。因为是魏變从张玄那里要来的钱粮,是魏變带着他们找到了活路。没了张玄,也还会有李玄、王玄。谢无疾若是想和魏變一样,他也大可这样,纵使朱瑙给他金山银山,他也能只让手下记挂自己的恩情。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士卒们只忠于他自然是好,这样没有人能夺走他手中的权势。可既然他已决定要与朱瑙一起打天下,士卒心中若只知有他,却又不好了。其实很多时候,并非士卒们遵从将军的心意行事,恰相反,是将军须体察士卒们的心意行事。倘若士卒们皆无心作战,将军却一味逼迫,只会为自己招致灾祸。倘若谢无疾手下的士卒们反感蜀府与蜀人,纵使谢无疾再想与朱瑙联手,此事却也难成行。因此这两年来,谢无疾处处让渡,只把那顺水人情全给了朱瑙。倘若有一日他与朱瑙离心离德,此举固然会断绝他的后路。可他谢无疾也从来不是个会给自己留足后路的人。此生若得功成名就,愿大业承平,江山隽永;若他不幸壮志未酬,甘化作黄土,尽付流风。将钱财分发下去后,谢无疾便自取一匹快马,带上一小队亲兵,去前线视察敌情了。大路上,一队脚夫打扮的男子在路上走。已经快到他们驻军的营地了吧?快了,最多还有三里地。呼这队人里有个脚夫长,是管整支队伍的。他和两名男子走在一起,小声与二人交谈。一会儿到了那里,你们可千万小心些,别露出马脚来。我提醒你们的话,你们可都记住了?延州兵盘查得紧,我虽收了你们银子,却不值当为了这点钱把大家的命都搭上。你们若有不妥之处,我把钱退还你们,你们趁早离去。知道了知道了。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一队脚夫里,大都是真的脚夫,唯有走在脚夫长身边的二人,实则是张玄派出来的细作,专负责打探蜀军与延州军的情报,并负责挑拨蜀军和延州军的关系。这二人领到这任务也有个把月了,却始终没有进展。可把他们愁坏了。并非他们无能,在此之前也为张玄办过类似的事,颇有几分经验。其实最便利的法子,便是他们想办法混进敌军的队伍里去,混上一段时日,混熟了,不管是蛊惑人心还是散布谣言都容易下手。要知道一支军队几千乃至上万人,假若管理松散,他们只要能弄到一套衣服就能混进去,但是谢无疾和朱瑙的军队显然不是那松散的。军队里自有一套严密的规程。外面的人想混进里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在外面打转了许多时日,始终没想到法子,不得不放弃。既然不能以士兵的身份混入其中,那就只能想办法光明正大的和军队接触,再与里面的人搭上话了。于是他们便买通了脚夫长,给队伍里的每位脚夫也塞了些钱,混进队伍里,去延州军那里收军肥所谓的军肥,就是大军每日的粪便。脚夫们收来后回去沤肥,等到明年开春就有大量肥料可使了。刚接近装着粪桶的拖车时,两名细作险些被冲天的臭气熏晕过去,其中一个没忍住,直接到路边呕了。好在过了这半天时间,两人都已经习惯了,感觉自己和臭气融为一体,什么也闻不到了。为了张玄交给他们的差事,他们也是拼了。两人默默对了个眼神,心里极有默契地祈祷:但愿,他们能把差事办成吧果然又走了二里地,他们就能隐约看见军营了。这两名细作想再靠近看个仔细,却是不能了延州军规矩森严,即使是挑粪人也不准进入军营。负责的士卒早把粪桶全用板车推送了出来,碎石地上,整整齐齐排了上百只粪桶,脚夫们自己把里面的金汤倒进他们带来的一只只巨桶里,等倒完后,士卒们再把小桶们带回去,脚夫们推着大桶离开。发现收粪的地点根本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两名细作都很失望。他们正打算跟交接的士兵套套近乎,交接的士兵却先注意到他们了。怎么有新面孔?士兵指着两名细作问道,你们两个是哪村哪户的?叫什么名字?两名细作早被脚夫长交代过,忙道:小人李二,他是黄三。这活计本是同村的牛麻和张曹二位的,可他们一个生了病,一个跌了跤,我们便来替他们二位。延州军的士卒将他们审视一番,没看出异样,便掏出簿子记上他两人的姓名和村户,摆摆手道:行了,去忙吧。脚夫们自去倒粪,两名细作为了不露出马脚,也忍着恶心干了起来。忙碌一阵过后,两名细作便开始寻找机会与延州军的士卒们套起近乎。大哥,以后你们何必辛苦将粪桶运出来,还得运回去。不如让我们自进去收拾,岂不省了你们的力气?士卒立刻把眼一瞪:军营重地,岂是你们可以随意进出的?你说这话是什么居心!那细作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大哥误会。你们来此对付邪教,为民除害,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样的苦累差事,合该让我们来干才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两个细作话说得好听,延州军的士卒也不由消了怒,只道: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你们少说话,多做事吧。那细作捏了把冷汗。这要搁从前,换做其他队伍的官军,他们拍拍马屁,抢着替人干活,那些官军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一旦答应了,他们就有机会了。可到了这延州军这里,他们竟然碰了个大钉子。两人迫不得已埋头苦干了一阵,又寻着机会往延州军士卒边上凑。大哥,俺们在村里听说了,朱府尹和谢将军两位大英雄一起带兵来对付邪教。不知你们是蜀人,还是延州人?士兵道:延州人。细作问道:那蜀军的兄弟呢?士兵蹙眉,又有些抗拒: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细作忙又拍马屁道:我就是好奇。我爹爹被邪教哄骗去了所有家财,害得我们家徒四壁,食不果腹。我可恨惨了邪教。听说你们来对付邪教,我想亲眼见见英雄的风采。士兵打量了他一眼,道:蜀兵不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们延州兵。两名细作听他渐渐开始上钩,心中顿时暗喜。他们想要挑拨蜀军和延州军的关系,就得先找出两军之间的矛盾点。最容易想到的肯定是这两支队伍的待遇不同,那就可以借此做文章。但是经过他们的调查,发现两支军队在不同地方的时候,吃穿用度当然是不同的,可领的军饷却是相同的。等两军会合后,他们就连吃穿用度也都一样了,根本找不出什么明显不公的点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下手的:那就是无论之前在延州对付焦别和史安,还是如今来与黑马军对阵,都是延州军出力多,蜀军出力少。像现在,被谢无疾带出来作战的全都是延州军,蜀军则都留在延州,压根就没跟出来。其实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谢无疾是主将,他当然用自己的兵顺手。而且这一战他根本不需要很多军力,非让两军一起打配合反而增加管理的难度。延州军也比蜀军更了解这一带的地势环境。但是不管朱瑙和谢无疾是怎么考虑的,这对于张玄派来的细作无疑是个可以下手的点。蜀军没来?难不成只有你们延州军在这里对付邪教?两名细作故作惊讶,一唱一和,我一直听说蜀军和延州军亲如兄弟,怎么对付邪教这么凶险的战事却只让你们来?蜀军的好汉们都去哪儿了?不过我听说,谢将军已经拜了朱府尹为主。也难怪苦差事先紧着延州军兄弟来了。谢将军拜朱府尹为主?有这回事?这却是为什么?我一直听说谢将军才是天下第一大英雄,那朱府尹比他厉害在哪里?这谁知道?真是可惜了谢将军了,听说朱府尹手底下还有几员大将,却不知道谢将军在里面能排第几。他们越说,延州军士兵们脸上的表情越复杂。他们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上钩了,上钩了!要知道谢无疾的前程,其实也是延州军们的前程。如果谢无疾做了第一把交椅,那排座轮次的时候,延州军里的人物也都能上赶着往前排;可若是谢无疾自己都只坐了第十把交椅,他手底下的人还能往前排到那儿去?由于这些细作没办法潜入军队内部,也没找到军队里可以买通的人,所以他们没法从内部开始煽动人心。他们就这能这样,今日装成挑粪的,明日扮成送水的,再利用附近的老百姓,利用一切办法,把这个念头往延州兵们的头脑里塞。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待遇,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感到不忿,而反对朱瑙。这样做,见效必定比直接从内部煽动来得慢,但等上一段时日,总还是会见效的。以为延州军的士卒们已经上钩,一名细作又接着道:其实我还听说朱府尹他停顿了一下,他装作忽然发现自己失言的样子,忙闭上嘴不言语了。这是为了吊起延州兵们的胃口,等延州兵们主动来问他,他推脱几番,装成推脱不过,那时再说出来的话就更有信服力了。这都是他们惯常用的手段了,从前也奏效过不少次。可惜,在延州兵这里,他们是注定要碰钉子碰到底了。为首的延州兵冷眼打量他片刻,冷笑道: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我倒还想听听你能说出些什么来。细作听他语气不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那人忽然大喝一声道:把这两名细作给我拿下!还有这些脚夫也全都扣下,马上派人去他们村里,核查这两人的身份!两名细作霎时傻眼了,脚夫们也慌了,有胆小的直接扑通一声跪下来了:饶命啊!这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只拿了几文铜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下好,都不用去村里核查身份了,当场就给败露得干干净净了。脚夫长见大势不妙,一面暗骂这两个细作,一面扭头想跑。可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让人扣住按在地上了。直到这时候,那两名细作仍茫然着:是他们说错了什么?还是他们演得不好?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呢第233章 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我得先看看我给不给得起。这两名细作并不是被延州军抓住的第一波细作,也不会是最后一波。这些细作并不知道,早在朱瑙想出怎么对付玄天教和黑马军之前,就已经和谢无疾等人先仔仔细细地思量过,张玄会怎么来对付他们。这挑拨离间的手段,朱瑙会使,张玄也会使;对玄天教和黑马军有用,对蜀军和延州军未必就没有用。因此,玄天教会从哪些地方下手,会想出哪些说辞来挑拨,朱瑙早已全都想过了。而谢无疾也做了相应的布置。所有需要与外人接触的士卒,都接受过严格的训练。细作没开口之前,这些士卒就知道细作要说什么;细作开口之后,这些士卒就能辨别出谁是细作。那两名混进脚夫里的细作,挑了半天的粪,熏得自己一身臭气,什么事也没办成,就这样被延州军抓住了。不多会儿,消息也就传进了谢无疾的耳朵里。哦?又抓到两名细作?谢无疾听到消息,并不意外。审问细作早有既定的流程,他摆摆手,便让手下照章办事去了。等手下出去之后,谢无疾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函。信函上本就写了不少名字。他端详片刻,思索片刻,又添改了几笔,起身往朱瑙的帐里去了。走进朱瑙帐内,谢无疾开门见山道:方才又抓到两名细作,混在挑粪的脚夫里,已押下去审了。挑粪的?朱瑙失笑。谢无疾微微耸肩。要说这玄天教的细作也实在倒霉,由于混入延州军中太难,他们每每只能做些劳苦差役,全不像朱瑙派去汾阳的人。其实张玄也早已戒严了汾阳城,就是为免细作混入。可玄天教本身就是个十分混乱的地方,先前收人时来者不拒人,如今想要辨明身份又谈何容易?朱瑙让人伪装成进城给师君送供奉的某州信徒,一下子便风风光光送进去好几十人。这叫汾阳城如何能不乱?谢无疾从袖中摸出那封信函,推到朱瑙面前,道:这是我命人从各营里选出的一些能人。你若有兴趣,可挑几个去。朱瑙微怔,眼底蕴起一阵笑意,直剌剌地盯着谢无疾看。谢无疾被他看得不大自在,亦对视回去:你不看这些名字,却看我做什么?朱瑙唔了一声,理直气壮道:你比这些名字好看。谢无疾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也拿眼端看回去。朱瑙笑意加深,这才伸手接过那份名单看了起来。名单上面写的,的确都是延州军中的能人干将,有几个连他都听说过名字,有几个甚至可称的上是谢无疾的左膀右臂。朱瑙道:这些人被我挑走了,你不会舍不得么?谢无疾本想说既然给你了,就不会舍不得、可话还没出口,却发现自己心里竟真有些不得劲那几个全是得力非凡的人才,这些年来替自己解决了不少烦心事,立下许多功劳。他又怎会没有不舍呢?片刻后,他如实道:确有一些。朱瑙微微一怔,连跟进来的午聪也是一愣。谢无疾默了片刻,轻轻一哂:若在你手下能人尽其才,也是他们的造化。之所以要将自己手下的人才举荐给朱瑙,倒也与玄天教的挑拨有些关系。他们固然可以做好严密防范,使得玄天教的细作无法混入军中,但只靠围追堵截并非长久之道。今日拦得住一个玄天教,日后也拦得住其他人么?想使两军长久契合,还得从根上解决问题。士卒们愿意跟着主将四处征战,有的是为了报效知遇之恩,有的是为了情义,却不能指望人人如此。这大多数的寻常人,为的仍是功名利禄。倘使因谢无疾自愿让权,却阻了手下晋升之途,那这延州军早晚是会不服朱瑙,甚至不服谢无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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