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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1 / 1)

幕僚们也终于明白了孙湘将他们招过来的意图决定孙湘已经做好了,并不需要他们出谋策划。如今孙湘需要的,只是让他们赶紧想出一套安抚人心的说辞,如何才能让剩下的士卒们不为这场战败感到害怕和寒心,如何才能把责任完完全全扣在方继一个人头上,又如何才能让孙湘在这场失利中赢得一些声望和爱戴有人不免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叹完了气,便赶紧食君禄忠君事了。狂风过后,江面渐又趋于平静。将军舰上,一群浑身湿透的长沙士卒们围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刚刚从江水里爬起来,寒冷刺骨的江水将他们冻得脸色发紫。方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士卒显然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向着方继连连质问,援军什么时候才会来?我们到底要坚持多久?凭我们自己根本打不出去啊!援军再不来,我们今天不会死在这里了吧方继的脸上一片惨淡。方才他命令士兵强攻了几次,想要将荆州将的包围圈撕开一道缺口,好让他们逃出去。可黄东玄早有准备,用蒙冲船撞击他们的战船,还用楼船上的拍竿那是由立柱、横杆和缚于杆头的巨石以及轱辘组成的战船武器,可以随意转动,以巨石击打敌船将他们的战船砸沉,那些个湿漉漉的士兵,便是落水后侥幸未死被救回船上的。在这种形势下,强攻是无论如何也攻不出去了。士兵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然而奇怪的是,只要他们不试图冲出包围,荆州军也就只是时不时投投石块、射射火箭吓唬他们,并没有急着围剿他们不过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情况下,那些吓唬的招数就足以让他们神经紧绷、濒临崩溃了。小兵们还在期盼着援军的到来,唯有方继将整个局势看得明白打从一开始,荆州军就是故意放他们的斥候回去报信的。而现在荆州军的放松更证实了方继的猜想:黄东玄也在等他们的援军,黄东玄想要围点打援!这几年来,方继一直将黄东玄视为对手。他想要摆脱黄东玄的阴影,想要做得比黄东玄更好!然而这只是他们第一次的交锋,他便猛然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小瞧了黄东玄。今日这局面,真可谓环环相扣,先是用战马骗到了他们的巡逻兵,又通过困住他们的巡逻兵,引来了他亲率的援军。现在,黄东玄还想以他们为饵,诱骗长沙军大军出动纵使身为对手,方继也不得不感叹一声,黄东玄此计甚妙。可他输得并不甘心。非是他不如黄东玄,只怪长沙兵不懂马。倘若巡逻兵中多几个懂马之人,早早看出古怪,他们也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他想要更多的机会证明自己,可就因这一小小失误,他便要万劫不复了吗?他真的,真的不甘心啊!楼船上,黄东玄翘着二郎腿,不时看一眼身边的漏壶,又抬头看看天色。啧拧巴的眉结和快速抖动的腿显示了他的不耐烦。他放下腿问道,我说,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吧?岳阳那边还没消息吗?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正如方继所料,黄东玄野心极大,今日布下这连环套,可不止打算收割这千把长沙军。他巴不得孙湘能倾巢出动,让他打个全军覆没,那样才叫痛快。可援军迟迟不来,黄东玄闲得无聊,只能时不时让人往江心砸一波石头,再派威武锐利的蒙冲船去转悠一圈,靠欣赏瑟瑟发抖的长沙兵们来解乏了。终于,溪边一艘小船驶了过来。眼尖的士卒忙道:大哥快看,斥候回来了!黄东玄顿时来了精神,起身道:快把人拉上来。从岳阳回来的斥候被拉上了楼船,来到黄东玄身边。黄东玄问道:怎么样?他们出兵了没有?探子摇头叹气:没有。他们关闭了水门,还加派了守城的兵力。如今城门上布满了机弩,我们都不敢靠近。格老子的!黄东玄气得骂了句脏话。紧闭城门,加强城防,孙湘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他并不打算派兵救援,他甚至害怕敌军伪装成逃回来的部队,所以把机弩全架起来,谢绝不速之客的到来。方继的这些人马,已经被孙湘彻底放弃了。那姓孙的真是个孬种!荆州军官们也倍觉失望,纷纷啐骂孙湘。他们一方面是恨自己下了鱼饵,鱼却不肯上钩;另一方面,他们也曾做过孙湘的手下,看到孙湘如此痛快地放弃自己的部下,甚至连尝试也没有尝试,他们如何不感同身受?黄东玄啐了口唾沫,回头向被困在江心的长沙战船看去。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算了,不来就不来吧。最先懊恼的是人,不过最快恢复平静的也是他。虽然惋惜,但这结果其实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中。他又坐回原位,把腿一翘,道,派个使者,去找方继。众人的目光向他投去。去劝降。黄东玄下巴一抬,平静地下令,把岳阳城的情形告诉方继,他们的援军不会来了。如果他肯投降,我保证善待所有降卒。命令下达后,眨眼的功夫,一辆小木舟从大楼船的甲板降到了江面上。它晃晃悠悠地朝着被逼作一团的长沙战船驶去。一柱香的时间后,使者船开回来了。使者被人捞上楼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卫兵们忙取了毛毯来给使者盖上。黄东玄惊道:怎么回事?方继他什么意思?使者擦了擦脸上的水,哆哆嗦嗦道:禀将军,那方继如顽石一般,又臭又硬。我才说明来意,他就命人把我丢下船去。他说他是绝不可能向将军投降的我原本还想再劝,他就找出弓箭,差点把我射死在水里。我只好赶紧逃回来了什么?这混账东西,不想活了!黄东玄又恼火又不解:他跟孙湘沾亲带故吗?他居然对姓孙的这么忠心?倒倒也未必使者小心翼翼道:我、我方才看方继的脸色,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是对将军您有所不满,因此才不肯投降的啊?我?黄东玄茫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简直莫名其妙。方继不是他的旧部,而是孙湘从其他军队里提拔起来管束他的旧部的。在离开长沙府之前,黄东玄跟方继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怎么就被人恨上了?不过他也不急着去厘清缘故。他想了想,冷笑道:不肯投降是吧?行,那就别管方继了!再多派几艘船,去接近其他的长沙战船,问问其他人是愿意投降,还是想被剁碎了喂鱼!很快,数乘小舟被放到江面上,再度向长沙军驶去。这一次黄东玄等得比较久。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夕阳西斜,天色都暗了许多,几乘小舟终于开回来了。回来的不止是黄东玄派出去的船,数辆长沙军的木舟也跟了过来。黄东玄站在高处,只见开回来的小舟上,有一个男子被人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眼窝青紫,嘴角流血,发髻散乱,好不狼狈。不多时,那被捆缚的男子让人用绳子提到了甲板上。黄东玄背着手踱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那男子。那男子羞愤至极,将脸拼命转开,恨不能就此将自己脖子拧断拉倒。黄东玄幸灾乐祸道:哎哟,这是谁啊?我瞧瞧,这不是方继方将军么?怎么被人捆成这样?谁捆的呀?方继浑身僵硬。黄东玄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更大声了:不会是你的手下哗变了吧?方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把牙磕碎。黄东玄没说错,方继是被长沙军揍成这样、捆成这样的。援军迟迟不到,即使荆州军不派人来游说,长沙兵们也知道,他们已经被舍弃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连带着破灭的是对主帅的信任与顺从已经走到绝路上了,难道他们还要任人献祭吗?因此当荆州军前来说降,给他们指出一条活路,方继却执意要断绝这条活路的时候,最先愤怒的是长沙兵们。经历一番混乱和内斗之后,方继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见方继死硬顽固,迟迟不肯说话,黄东玄的一名手下猛地拔出佩刀,高声道:大哥,既然这姓方的一心寻思,咱别跟他废话了!一刀砍了他得了!方继额角的青筋抽动了一下,紧闭双眼,仍不出声。黄东玄默默观察着方继的反应,见他并不畏死,便摆摆手让自己的手下退下了。他往椅背上一靠,好奇道:方将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吧?我难不成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方继冷笑道:废话少说!无耻黄贼,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黄东玄的卫兵们勃然大怒,正要上前教训着不知好歹的家伙,又被黄东玄用眼神制止了。黄东玄并不因为被骂了一句无耻而恼怒,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耻。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方将军觉得我如何无耻?说来听听啊。方继没想到黄东玄会这么问,不由一愣。双方僵持片刻,方继涨红了脸,怒道:你你这不忠不义,过河拆桥的小人!你再三变节,投了新主,便坑害旧主!你可知有多少人为你所害?你竟还有脸问这样的话!黄东玄眯眼。关于两次变节的事,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他只淡笑道:方将军战场上技不如人,就搬出这套迂腐说辞来给自己撑面子就不嫌丢人么?方继勃然大怒,正要再骂,黄东玄忽然又道:当初孙府尹是如何把我从江陵府请到长沙府,我料想你并不清楚,这些没什么好说的。至于我是如何归降蜀府的方将军,你就当真一点不知情?方继又是一愣。黄东玄反水后,孙湘自然把一切过错都推到黄东玄和王占的头上,说是他二人变节才致使军队大败。可实际上黄东玄当时的处境,同为军官的方继不可能一点不知情。他只是还没等他作答,黄东玄又道:这也不说了。或许你确实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相信方将军肯定知道你觉得,孙湘是个值得跟随、值得为他卖命的明主么?方继眼神一闪,竟答不上来。过了片刻,他哆嗦着把话题扯了回来:黄狗贼!你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当初、当初将士们跟着你征战疆场,舍命取义,你却因为贪生怕死而轻易变节!你可知有多少人受你牵连,丢了性命,前途尽毁吗!你还敢说你不是无耻小人?!黄东玄挑眉,忽然明白了方继如此恨他的缘故。他左右望了望,朝着边上一名长沙士卒招手:你过来。那士卒茫然地走上前:我、我吗?就是你。黄东玄问道,我问你,我走了以后,孙湘待你们如何?那士卒正不知该如何作答,黄东玄却自问自答地接了下去:是不是他又不敢把你们都撤了,又不肯好好用你们,所以他就处处打压你们,把错都推到你们头上?那士卒想起这些年的苦楚,顿时如同吃了苦瓜般皱起脸来,连连点头:是、是!黄东玄又道:是不是方将军领了我留下的余部,所以连带着遭到那姓孙的迁怒,一直郁郁不得志?因此他讨厌我?他觉得他是被我牵连的?方继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驳斥,长沙士卒已经小声回答了:我们都是这么觉得的方继:甲板上忽然静默下来,方继脸色先紫后青再白,嘴唇几番蠕动,最后竟仍哑然。最终,他闭上眼睛,悲愤、痛苦、恼羞、不甘种种心绪在胸口激荡,将他冲撞得摇摇晃晃。黄东玄看着他这样子,并没有觉得幸灾乐祸,只是若有所思。少顷,方继睁开眼睛,只见一张放大的脸贴在在他眼前,顿时把他吓得一哆嗦。黄东玄蹲在他面前,嬉皮笑脸已被他敛去,神色淡然:方继,如果我是你,在我前头有人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阻碍了我的前程,我兴许也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不过比起恨我,还有一个你更该把他扒皮拆骨的混蛋不用我说,你知道那是谁吧?方继不吭声。真正阻碍他前程,让他郁郁不得志的人是谁?不是黄东玄,而是孙湘。只是他为臣,孙湘为主,因此这股气他不能冲孙湘,只能冲着黄东玄罢了。黄东玄又道:我刚才问你,孙湘是不是个值得跟随的明主,你没有回答,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另外,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如今跟随的那位,他是个明主。他值得。你明白么?方继呆呆地看着他。黄东玄直起腰板,扯了扯袖子,淡淡道:你不用急着假装忠良,不妨先想一想,孙湘现在在干什么。你带兵出城的时候他没有给你旨意吧?他也没有派人拦你吧?你觉得他会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方继的眼神再次剧烈颤动。孙湘现在在干什么只怕是正在和人商议要如何为这场败仗定责吧责任会是谁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呢虽然他已经知道黄东玄围点打援的意图,或许孙湘也已经猜到了。他并不推卸自己的责任,可看到孙湘真的连援救他们的尝试都没有,如此果决地将他们视为弃子,他不恨也是不可能的。片刻后,方继终于开口,低声问道:倘若是你的那位明主,他明知是计,也会派人来救吗?会啊,当然会。黄东玄想也不想便道,他不会白白派人送死,可总要尝试一下,找找有什么破局的方法。仗不都是人打的么?不试试怎么知道?至少,他做的第一件事不会是关起门来看这是谁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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