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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督给我当夫君》TXT全集下载_2(1 / 1)

“陆大人刚走,出门前交代了今天是小年,晚上怕是要应酬,今天不回来陪姑娘进晚饭了。”“今天是小年啊。”她喃喃。小年应当要一家人吃团圆饭,讨个好彩头,辞旧迎新,迎祥纳福的。她想了想,坐起身来:“不睡了,今日是我来陆府的第一个小年,我想陪兄长一起过。”如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也不是。早早吃过朝食,沈婉柔便召了院里的大小丫鬟婆子们一起剪窗花、写对联。以往陆府冷清,逢年过节也没有寻常人家的热闹喜气,如今新来了一个娇花似的小姐,带着她们做这些手工活,仆妇们皆是感到几分新奇。剪完了窗花,她又招想呼前院的小厮们扫积雪,挂灯笼,贴春联,一时间陆府上下好不热闹。因知道陆铭今日不在府中就餐,晚些时候沈婉柔便让府中的仆人们自去休息了,自己带着熙春拂冬在厨房里忙活,做了几个家常菜后,便把菜温在锅里,且去前院候着陆铭。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花厅中空荡,虽搬了一个火盆进来,却还是止不住寒气从屋外渗入。已是戌时末,沈婉柔坐在椅中又冷又饿又困,腹中空空如也,陆铭却还没回来。她有些丧气,正支起头来准备小憩一会儿,外院传来了动静。揉了揉眼,她刚准备派熙春去外间看看,花厅的门便被推开了。是陆铭回来了。他今日穿一身绛红官服,外罩玄黑软毛织锦披风,黑红两色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他开口,嗓音低沉中夹杂些暗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比平日里多了两分水色:“念念,你怎的还在这里?”若不是他气息间漾出淡淡醇香,沈婉柔都看不出原来陆铭是饮了酒的,并且随着酒香的弥漫,她察觉陆铭饮得还不少。“兄长,你喝酒了?”胃不好的人饮酒最是伤身。“嗯。”陆铭按了按眉间,似是有些不适,“为何在此等候?”事情不按照她设想的方向来,沈婉柔陡然被这么一问,一时间竟有些扭捏起来,一开始准备好的祝词也被抛之脑后,理了理心绪,她深吸口气,遂仰头直直看向他的双眸,真挚道:“兄长,小年快乐。”陆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有些恍然的,这些年他听过太多太多的好听话,真的,假的,诚心的,虚伪的,所有人都祝他飞黄腾达,步步高升,却没有一个人如眼前人一样,只是单纯地祝他快乐。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却像一粒小小的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死水微澜。他胸中生出一股暖意,源源不断传向四肢百骸,眼前的光影有些斑驳模糊,那一定是酒意作怪,他想。右手紧握成拳,神思似乎清明了些,他笑着:“傻丫头,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沈婉柔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显得有些委屈:“我以为兄长会回来早些的。”听了这话,陆铭轻笑出声:“那的确是我的不是,我向念念赔罪了。”“念念知晓兄长要应酬的,难免费时些。”一双杏目暗含关怀,“兄长今晚光顾着与同僚饮酒,想必没有好好用饭吧?兄长先回房歇息一会儿,我给兄长做了饭菜和醒酒汤,一直在厨房里温着,待会儿给兄长送去可好?”“好。”他还是笑,深邃眼底承载星河。陆铭回房后在陈禹的服侍下换了身石青弹花暗纹锦袍,便倚在桌前闭目养神。脑海中捋了捋今晚的一系列人和事:圣上如今有意扶持西厂做大,是因不想看到东厂独揽权势,唯恐有一日关在铁笼里的猛虎挣脱桎梏,所以分权制衡,以达到稳固统治的目的。只西厂那帮人,为惑圣心,无所不用其极,西厂番子每日混迹于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是为朝廷办事,而是为自己谋取私利。对上进谏谗言,指鹿为马,对下诬赖良民,趁机勒索。朝局被这帮杂碎搅得混沌不清,他势必要想法子好好整治一番。他今晚本不欲多喝,只那西厂厂主李埕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出言不是暗讽就是挑拨,为稳住场面,他今晚受了不少下级的敬酒。如今坐着脑袋不得空,未进多少主食的胃也隐隐有灼烧之感,陆铭揉了揉眉心,终是有些受不住了。便是这时,门外的陈禹进来传话,说是沈姑娘来了。第4章 小年陆铭有些讶然,看着眼前提着食盒的少女问道:“更深露重,你怎么亲自送来了?”“兄长,念念到现在还未进晚饭呢。”娇软嗓音下是浓浓的委屈之意。都说灯下看美人,昏黄烛光柔和了少女的精致五官,唯一双秋潭般的杏眼极具灵气,令人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美人如斯,早已不是五年前的稚嫩孩童,又是用这样几乎是撒娇般的语气同他说话,陆铭心中感觉有些怪异,更添了几分不知缘由的躁动。“为了等我?”那双美目轻轻一瞪,满眼蓄的都是对他直白的控诉。陆铭视线扫过她的斗篷,发现其肩头落满了正在融化的雪:“快把斗篷解了,我这儿有炭火,坐过来暖暖身子。”沈婉柔遂甜甜一笑,迅速把斗篷解下交给一同前来的熙春,让她随陈禹一道在外间候着,便提着食盒和一个包袱走向了陆铭。她献宝似的将食盒当中的菜品一样样端出来:“喏,翡翠芹香虾饺皇、招积鲍鱼盏、白芨猪肺汤、板栗烧野鸡、冰糖百合马蹄羹。请兄长享用。”陆铭看了发笑:“那我便不客气了。等了这么久,饿了吧?快吃罢。”“诶。”沈婉柔简单应了一声后,便吃了起来,从酉时等到现在,着实是饿坏了,所以实在也顾不上那些闺秀仪态。两人静静吃了一会儿,竟将五道菜全都吃去了大半。放下筷子的时候,沈婉柔才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活像只吃饱喝足后餍足的猫儿。早已吃完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她的陆铭适时递来一方帕子:“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怎的还是孩子心性。以后若我回府的晚,便无需等我了,别饿着了自己。”“哦。”沈婉柔不情不愿地回应一声,也不知这是答应了还是敷衍他的。他无奈摇头,正准备催她回房就寝时,对面的少女出声了。“兄长,你今日回府,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语调暗含期待。他想了想:“府中今日似乎格外喜庆些,贴了窗花,挂了灯笼……”顿了顿,他有些意外:“这些,皆是念念布置的吗?”“是呀!”那双杏眼里盛满了兴奋,“那些窗花、春联,可都是出自念念之手,兄长喜欢吗?”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小孩子要糖吃般的雀跃,他面上轻笑,衣袖下的修长手指却一点点稍稍握紧:“喜欢。”末了,又加上一句,“很喜欢。”“还不止这些呢!”说着,沈婉柔将放置一边的包裹往前一递,“兄长打开看看!”陆铭接过包裹,轻轻放于桌前解开,入目的是一双乌金云绣织锦长靴,一件有些眼熟的长衫,还有一只开口的雪松暗纹缎面布套。“我想着兄长平日里免不了要在外奔波,可那皂靴是木板为底,穿久了终归不舒服的,便做了一双鞋底软和些的,兄长你先穿着,第二双念念已经开始做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做成。”她双手托腮,精致小脸上洋溢着满足,“还有兄长的这件苏绣月华锦衫,用料和样式都是顶好的,可惜袖口处被勾破了,我便在袖口处给兄长绣了一簇青竹上去,这样既能遮盖破损处,又有一些雅趣,兄长可还称心?”问完还不等陆铭回答,便接着道:“啊,还有这布套,这是用来装汤婆子的。念念知晓兄长不愿用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所以绣了雪松上去,用的布匹也是暗色,兄长每日乘马车去东厂的路上时,就可以用它暖手啦。”“对了,说了这许多,兄长可还心喜这些吗?”陆铭静静听着对面少女的叽叽喳喳,全程无任何不耐的神色,眼下听见沈婉柔的问话,却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缓缓伸手抚了抚那袖口上细细密密针线所绣出的翠绿青竹,针线平整,翠竹栩栩如生,其所作之人的细致用心可见一斑。还有那双长靴,这样的厚底鞋做起来最是不易,针线想要穿过鞋底需要花大力气,思及此,他细细扫过那双托着脸蛋的白嫩小手,指尖点点红痕显得格外刺眼,有的是新伤,有的伤口已经结痂,这样红白相衬的画面,骤然使他几乎快要冷硬麻木到无知无觉的心脏隐隐作痛起来。他想起前些日子询问她伤口时,她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样子。现下了然。原来这些伤,皆是因他所致。他又看向她的发间,因赶着来给他送饭,她应该走得很急,所以斗篷上落满了雪,发间也被雪浸湿了少许。右手成拳隐在袖中,拳头紧了紧,终究是没有忍住,他有些迟疑地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嗓音有些暗哑:“喜欢。”停留了一会儿,那只手便僵硬地收回,“这些衣物,我会好好保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婉柔粲然一笑:“夜已深,念念便先回去了,兄长也早些就寝吧。”陆铭点头,差了陈禹送她回嫣然苑。便回到桌前,看着桌上陈列出的衣物久久不语。自那日小年过后,陆铭越发忙了起来,递了口信不回府中进膳的次数越来越多。沈婉柔知他忙碌,也不多说什么,每日晚间的饭菜都为陆铭单独留了一份温在锅里,便派了院里的丫鬟在前门守着,一见到陆铭回府便赶回去通禀,她在外套件斗篷,收拾好食盒,带着拂冬便去听潮苑给陆铭送饭。今日陆铭都沐浴完,换了身便衣,坐在桌前处理公文了,沈婉柔还没来。他虽拿着本公文再看,却半日未翻动一页,平日里一目十行的办事效率大打折扣,他有些心浮气躁:以往总是他前脚进院门,她后脚便至的。今日久久未来,可是出了何事?思及此,他隐隐有些忧虑,正犹豫要不要去她院里看看,外间便想起了敲门声。“兄长可是等了念念许久?”她脸上有些赧然。“无事。”他一抬眼便看到了一片流光溢彩,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衬得她愈发光彩照人,如绢青丝只轻巧挽了个同心髻,并未簪任何发饰,耳上垂着的玉兔捣药耳坠为她平添了几分青春靓丽,行走间玉兔轻摆,一小片脖颈间的细白皮肤若隐若现,真真似那天上下凡的仙女,美貌出尘。片刻失神间她便行至身前,十分自觉地坐下:“兄长久等了吧,念念今日给兄长做了碟桂花糖蒸栗粉糕,这糕点要新鲜出炉的才好吃,所以念念一得知兄长回府,便赶紧去了小厨房现做,所以今日来得晚些。”心中微暖,他却口是心非道:“念念有心了,日后无需做这些繁杂点心的。”沈婉柔将一同带来的人参乌鸡汤和水晶虾一一摆出,但笑不语:“兄长尝尝,品品味道如何?”陆铭夹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着,咽下后又开始吃第二口,第三口。一块吃完,禁不住又夹起一块。等第三块糕点吃到一半时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看向对面的少女,一抬眼便撞进了那双翦水秋瞳,可疑的红晕缓缓爬上他的耳尖,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这糕点甚是美味……”便不吱声了。沈婉柔见状噗嗤笑了出来:“兄长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嗜甜。陆铭耳尖的红晕愈发明显,清了清喉咙:“腹中饥饿许久,是我失态了。”“兄长这是哪里话,和念念之间无需见外的,兄长怎样舒适便怎样言行就好。”说完,将桌上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兄长喜爱吃我做的点心,念念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趁热吃吧。”他便也不再讲那些虚礼,安安静静吃着沈婉柔带来的膳食点心。在他吃的时候,她便坐在一旁睁大了一双乌黑杏眼,眼睛咕溜溜转,观察着他书房中的布局景致。陆铭本不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故他房中几乎见不到什么名贵的珠宝玉器、古玩珍奇,反观字画真迹、古书典籍倒是摆满了整整两面墙的梨花木架。沈婉柔的目光便像是黏在了那两面墙的书架上,时不时转头看上一眼。她眼中的新奇和渴望被他捕捉:“想看这些书?”“啊……”骤然被揭穿,她有些呆愣,“是……可以吗?”这些天来她也算是频繁出入这书房,早就对陆铭墙上这些珍稀的古籍起了念头。终日待在院子里着实是无趣了些,可她身份敏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近日都不宜出行,她心中明白,遂什么也没说。可人总要寻个消遣时间的法子不是?只陆铭常在此处处理公文,怕是有许多不便见人的机要文件,为了避嫌,她始终不知如何开口。未料到他只是短暂地思虑了片刻,便对她道:“若你对这些典籍感兴趣,可自行去挑选些喜爱的带回去看。”少女听了雀跃不已,一高兴就得意忘了形,竟大胆地冒出一句:“那念念可以在兄长书房里看吗?”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更新已送上~第5章 书房其实沈婉柔这样问的原因很简单,她仅仅是觉得,若是看书的过程中遇到无法理解之处,可以及时向陆铭请教,便利至极。可话一说出口,便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是不能够了,只能有些懊恼地咬着唇,埋着头装无事。陆铭看到一排整齐细小的贝齿咬住了嫣红的下唇,用的力道还不轻,眼见那花儿似的娇嫩唇瓣都快被咬得失了血色,他终于缓缓出声:“可。”“兄长说什么?”她有些讶然地抬起头。“念念如果想待在这里,便在这里看吧。”他眼中带笑,还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温柔。“兄长真好!”沈婉柔笑开了,难得有些激动地牵住陆铭的衣袖晃了晃,便如那依赖兄长的孩童,动作间满是亲昵与依恋。虽只是被扯住了衣袖,可不知为何,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灼热感竟从那一块小小的布料不断升起,一直传送至他胸口,烫得他的左手臂都有些僵硬。他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缓缓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年关将近,京城中的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却好似没有尽头,一直断断续续下着。书房内燃烧的炭火驱走了冬日的凛冽寒意,此时房中的陆铭和沈婉柔皆是脱去了外罩的斗篷,一个端坐桌前处理公务,一个倚在一旁的软榻上拿着本书细细翻阅。书页翻动时轻微的声响和炭火偶尔爆出火苗的“噼啪”声使房内气氛显得自在又惬意。已连续半月都陪着陆铭度过晚间这段时光的沈婉柔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眼下脱了鞋蜷缩在距离陆铭不远处的软塌上,身下是上好的云狐皮,身上还盖着他给她拿来的紫貂皮毛毯,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书,浑身暖烘烘的,舒服得不行。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书,她有些疲了,揉了揉揉略有酸涩的眼睛,小小打了个哈切,她便将视线转向陆铭。桌前男子身姿挺拔,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却又不失秀美,斜飞入鬓的浓眉,清澈且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而又无可挑剔。他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展眉提笔批注,全神贯注于手中事,仿佛身处在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中。他认真时,原来是这般样子。就这样托腮静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炷香后,陆铭终于处理完桌案上堆积的公文,看向了她:“有事?”“唔,”她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兄长,念念有几处不能参透的地方。”他刚想出声让她过来,一垂眼扫过榻前的两只小巧绣鞋后,无奈摇头,起身去了软塌那边。“何处?”“喏,这里。”嫩白的小手指了指书上的位置。他看了看书封:“《治水筌蹄》?你可知这本书所讲为何物?”她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见书名读来有趣便选它了,可看了大半却还是不得其解。”说着,一边皱起了小脸。他见状轻笑出声:“傻丫头,这本书是有关水利工程的,主要阐述了搜集、实践治理黄河的策略和方法,总结出了筑堤束水冲沙深河的经验。”“那为何要在黄河呢?”“汛前在河滩处筑矮堤,是为汛期滞洪拦沙,落淤滩地,稳定主槽。同时应当建立起一套完备的汛期报汛制度,使地方地方官员能够及时掌握汛情,以此进行人员的调派和航运的管理。现在可清楚了?”“念念明白了。”她点点头,随后又问道,“我朝这套重要的报汛体制原来是兄长主张推行的?”他笑着看看向她。“兄长果真是栋梁之才!”他被她逗得轻笑出声:“可还有不理解的地方?”“还有这里,为何黄河中泥沙甚多呢?”为了看清她所指的内容,陆铭向下弯了弯身子,这一弯身才有些后知后觉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咫尺。她的发顶距他下颚不过一指,发间幽幽的香便毫无阻碍地一漾一漾涌入他的鼻息。那香味不是他所抵触的艳俗脂粉香,而是充盈着鲜果清新的甜香,间或夹杂着少女独有的体香,隐隐约约却又令人无法忽视。他强自稳住心神:“这是由黄河的地理位置决定的,黄河途经黄土高原,而那片高原地区又土质疏松……”说到一半,他发觉身前的少女安静得有些反常,待探下身看到那双早已闭起的双目时,他无奈一笑,竟是把他的解说当成催眠的故事了。她蜷在榻上,从上往下看去,就那样小小的一只,身上的盖着的毯子滑落在地,也不怕着凉。见状,他叹息,原本是要推醒她的那只手不知为何,伸出一半竟是为她将垂落在地的毯子捡了起来,重新盖好在她身上。他倾身为她盖被,目光落在那张满是恬静的小脸上,浓密的睫毛小扇般乖巧的阖上,安睡时的她看起来纯真又无害。这是偷人心的利器。被自己心中想要抚摸她白皙脸颊的念头所惊吓,他暗暗告诫自己,他是她名义上的兄长,虽无需见外,却也要遵守男女大防,不可过多亲近。遂直起身,去了外间吩咐丫鬟进来伺候。这书房本是近日他的起居之所,如今教她占着,他也只能回卧房就寝了。夜凉如水,周遭好似还萦绕着她发间的淡淡馨香。“熙春,眼下什么时辰了?”她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总感觉今日躺着的床榻似乎窄了些。“回小姐的话,如今辰时将过呢。”熙春闻声进了里间。如今陆府之中并无尊长,陆铭又待她宽容至极,故辰时虽是应进朝食的时候,但沈婉柔偶尔贪睡晚起也是无碍的。“唔,”她紧了紧被子,“我再睡会儿。”说着便阖上了眼。“小姐……”一旁立着的熙春显然很为难,她无法断定她们家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下所处何地,知不知道若是在厂督大人的书房贪睡至晌午才起是要惹闲话的。她犹豫了会儿,刚斟酌着说了几个字便被床上的少女抱怨着说烦,给撵了出去。熙春心中默默流泪,只盼她家小姐这个回笼觉能早点结束。结果这一盼,就盼到了日上中天。“熙春!”她家姑娘惊慌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奴婢在。”“这,这是兄长的书房?”塌上的少女凌乱着满头青丝,连外衣都来不及套上便唤了她进来。“正是陆大人的。”“我,我昨晚一整晚都歇在此处?”闻言,少女的一张小脸都开始隐隐发白。“是。”“那兄长呢?他宿在何处?”“回小姐,陆大人宿在主屋卧房。”沈婉柔听后长舒一口气,随后又有些懊恼:“你怎的也不早些喊我起来,在兄长房里赖床到现在,这多不好。”一旁的熙春什么也没说,只抬起一双满载幽怨的眸子,幽幽地看着自家小姐。想是回忆起了今早的情形,沈婉柔讪讪闭上了嘴,昨晚她本是诚心向陆铭请教的,哪知那时实在是犯困,陆铭的嗓音又那么低沉醇厚,她听着听着便开始意识模糊,渐渐闭上了眼,哪想最后竟睡死过去!简直悔不当初!她脑海里勾画出自己睡得天昏地暗,陆铭怎样都唤不醒她的尴尬情形,她甚至开始怀疑起昨晚的自己是否当着陆铭的面流了口水,亦或是有没有说些幼稚可笑的梦话。思及此,她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把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我的仪容……呜呜呜……”戌时末,陆铭回了府,陈禹向他禀报今日府中所发生的大小事务时,沈婉柔在他房中睡至午时方走的事情也一并陈述了。他一挑眉,眼中几分兴味:“哦?那她走时可有说些什么?”“回大人,沈姑娘离开书房时形色似是有些匆忙,并未留下话来。”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如今是大姑娘,知羞了。”主仆俩正说着,外间有小厮进来传话,说是沈姑娘的嫣然苑派人送了食盒来。“沈姑娘可有交代什么?”这话是陈禹问那丫鬟的。前来的丫鬟态度恭顺:“沈姑娘说,她今日身体抱恙,不便来大人此处走动,让大人无需忧心,多进些饭菜。”陆铭目力耳力皆是过人,虽在里间坐着,那丫鬟说的话却是一字不漏都听见了。笑着摇了摇头,他想,那丫头应是害羞了,想必过两日就把这茬事抛之脑后,如今顺其自然即可,便未作他想。哪成想,沈婉柔这一称病,就在自己院内闭门不出了近小半月,每日回府都见不到她的人。陆铭思虑了会儿,终是对她放心不下,怕那丫头是真的病了,遂这晚回府后,径直去了沈婉柔的嫣然苑。“你们姑娘呢?”陆铭扫了眼身前紧闭的房门,心中的隐忧加深。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更新来啦!!第6章 她病了“你们姑娘呢?”陆铭扫了眼身前紧闭的房门,心中的隐忧加深。“姑娘……姑娘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守在门口的是熙春,平时虽没有拂冬沉稳,但也聪慧机警,可此刻面对气势迫人,满身威压的东厂厂督,本就在说谎的她语言神态漏洞百出。陆铭是何许人?从东厂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日,早已磨砺得细心如发,深谙人心,莫要说熙春这拙劣的掩饰在他面前如三岁稚童扯谎,便是那等心机深沉之徒在他面前偷奸耍滑,也躲不过那双洞察世事的眼。“既如此,我进去看一眼便可,也好安心。”他嗓音淡淡,姿态堪称冷漠。也就面对沈婉柔时,还保有了那份柔情。“我家姑娘……”熙春还欲再说,猛然间对上陆铭那双轻飘飘看来的幽深眸子后,便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有些发抖地让开了。里间,沈婉柔果然还没睡,此时正斜斜倚着软枕,小脸上神色恹恹。陆铭一进内室,便注意到那张往日鲜活的小脸如今透着些病态的苍白,昔日娇嫩嫣红的双唇如今更是泛白干裂,给床上的少女添了几分憔悴之感。胸口微微一窒,他也顾不上眼下少女只穿一件中衣的情形,急急走近:“怎的病了?”瞧这话说的,想必陆铭一开始也觉得她是谎称不适的。她起初也的确是编了个借口去搪塞他,谁料到派了丫头去传话的当天夜里,她便发起了高烧。这些日里,她不愿麻烦,便每日喝些姜茶发汗,可病情却始终反复,甚至这几日还有了逐渐加重的趋势。她坐起来本是因为躺着胸闷,遂拥着被子,怀里还抱着拂冬将给她注了热水的汤婆子,可浑身上下一阵热一阵寒的境况却愈发严重了起来,“可能是受了凉……”她出声,嗓音嘶哑,语调绵软无力,连气息都是孱弱的。“胡闹!”他眉头深锁,眼中满是愠色,“病了为何不差人去找张管家?”“我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她知道他忙,不愿他因此事而分心,可却偏偏事与愿违,弄巧成拙。眼见床上的少女苍白的小脸上,两颊处有着明显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似乎还在轻轻地发着抖,他的心口处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起来,长叹一口气,如今她病成这样,须得先将伤寒治好才行,旁的事等她好起来再说。“去把齐伯请来,要快。”他微微侧过脸吩咐陈禹。陈禹领命后匆匆推门而出。“这房间还是不够暖,你再去弄两个炭盆进来。”他指着拂冬接着道。最后,他瞥了眼门口守着的熙春:“给你家姑娘再去拿床被子来,要厚实的。”事情一件件指派下去后,他迈向床边:“念念,你现下感觉如何?”“唔……”沈婉柔此时显然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陆哥哥,念念好冷。”那只伸出一半的要去触摸她额头的手就这样僵在了途中。她唤他,陆哥哥。他的心绪纷扰,就像是三分的意外,三分的心软,三分的感伤中还掺杂着一分隐隐绰绰、若有似无的甜。这三个字,说这三个字的人,被她这样追在身后喊的他,好像都是很久远的过去了,这些美好被封冻在经年的回忆中,而回忆被他安放在了心里。他把过去种种都埋葬在心底深处,刻意地忽视,刻意地遗忘,不去想,不去触,不去看,他以为那些曾经鲜活的人事早已蒙尘,其实并没有。至少在这一刻,没有。至少在这一刻,他感受到身边的物事好似一瞬便化作了昔日镇国公府后院的灼灼桃林,他仿佛还是那个心怀鸿鹄之志,想要为国尽忠、光耀门楣的镇国公世子,而她也只是那个单纯无忧,喜欢黏着他的小女孩。他深深吸了口气,停留在空中的手虚虚一握,探向了她额间,触手一片滚烫。狠狠皱眉,他有些心焦,伤寒不是小病,反反复复退不了热,最终病卒了的不在少数。“大人,锦被送来了。”熙春站在身后有些怯怯道。他回身接过被褥,细细地铺在了原有的被子上,又一丝不苟给她掖好了被角。做完这一切,他估算着齐伯约莫还要一盏茶的时间才能来,如今总要做些什么才好。想了想,他并未多言,直接当着熙春的面,坐在了榻上,然后一把将沈婉柔拥进了怀中。沈婉柔如今已经开始神思混沌了,所以当她落入一个温暖又有力的怀抱时,本能地就想要留住,伸出一双纤细的手臂,牢牢地环住了那个散发着清冽香味的热源。在陆铭怀中找到一个最为舒适的位置后,她便慢慢阖上了双眸,开始昏昏欲睡,全然没有留意到那散发着温热的躯体一瞬的僵硬。被从小看到大的少女紧紧抱着,甚至还用细软的发丝在他怀里蹭了蹭,这种感受说不上来的怪异,而他也很明显地感到一丝不自在。找不到对这种不自在情绪的合理解释,他便只能让自己尽量忽视。而在一旁全程目睹二人所行所为的熙春此时已经目瞪口呆,她眼睁睁看着东厂厂督大人将自家小姐揽入怀中,还来不及出言阻止,又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更加主动地给予了热情回应,甚至还一副享受至极的样子。她莫名的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熙春的感觉是对的,因为端着炭盆进来的拂冬在短暂的呆愣后也是同样的感受。不过即使两人觉得房中气氛实在诡异,也强自顶着从陆铭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威压,各自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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