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问,“沈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李循几时逼迫过你,难道这些时日,你对我所有的顺从,都是以为我再逼迫你,而你已受够了这些逼迫,才选择对我屈服对吗?”
“根本就不是回心转意,从来都没有对我有一丝丝的心动,对吗?”
他眼尾慢慢泛出一丝赤红与哀恸,“你告诉我,沈虞,在你的眼里,我所做的一切,从头到尾,是不是都是一场可笑至极的笑话?”
沈虞的沉默告诉了李循答案。
“你从未信过我吗?”
李循只觉一颗心都要被她撕成了两半,血淋淋地摊开他的面前。
当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等到她回头的时候,现实却重重地给了他一棒,将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冰寒刺骨。
“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将十指深深地陷入她的肌肤中,捧起她苍□□致的小脸,嘴角禁不住地抽搐,声音也颤抖着,喃喃:“不,不要这样对我,虞儿,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你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你要我变成他,还是要我的性命。”
“杀了我能令你解恨吗?”
他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我不可以失去你,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的你的痛苦了……”
那种感觉如剜心蚀骨,摧心剖肠,如果这一生没有沈虞,他李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现在,看着沈虞那平静到几乎绝情的面容,李循只觉脑中“轰隆”一声。
无数个声音齐齐告诉他,她不会再原谅他了,不论他做什么——甚至是死,她都不会再回心转意。
已经死了的那颗心,不会再为他跳动。
不,甚至她都从未爱过他,连一句喜欢,她都未曾宣之于口。
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在强求,这一生她唯一爱过,能令她那颗平静如死水般的心跳动的人,只有他。
他的兄长,他穷极一生都要始终仰望敬之重之的那个男人。
有的时候,他真的是好恨李衡,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还要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心!
为了他,她可以不顾性命,不顾生死,哪怕只是一句流言,她便不远千里,抛弃所有生死追随!
而他不配,他就像地里的烂泥,仰望着他那挥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的兄长,他在旁人的眼中永远都是那么高贵那么温文尔雅,所有的人都爱慕他、喜欢他!
而他仓皇卑微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没有他的庇护,他活不下来、没有他的存在,沈虞甚至都不会来到他的身边!
就连最开始,明熙帝都只是将他视作兄长的臂膀,在他死后得才以被扶植培养——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在所有的人眼里,他只是一个卑劣的替代品,一个在正主陨落之后才得以面见天日的、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没有人喜欢他,因为他自大,自私,自利,不是一个值得被人喜爱的人。
她更不会在乎他的改变,即使他在努力学着去改变自己,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没有什么借口和将就。
不管他再做什么去弥补,她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可如果没有她,他这没用的东西又该怎么活?
“为什么不说话,”他抵住她的额头,那痴狂的眷恋几乎要将他灼烧成灰烬,“虞儿,说句话,好吗?”
“好,我说。”
他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眼睫上,沈虞闭上眼睛,“殿下说我不信你,可是殿下相信过我吗?”
“在卫王府,因为翠屏的污蔑,我在王府的祠堂整整跪了一整夜。”
“在大明宫,沈婼自导自演,掉落栖凤阁,殿下当着所有的人面,惩罚我,令我颜面尽失。”
“在东宫,殿下明知是沈婼刻意诬陷,依旧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大伯和大伯母肆意欺□□骂,甚至以我为饵,贬妻为妾,这样的羞辱,殿下为我考虑过吗?”
“在殿下眼里,家国大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这样的我,在殿下眼中,也是不能失去的人吗?如果昨日不是赵王,明日便是韩王,秦王,殿下会不会又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出去,只是告诉我,这是为了殿下你的大业,我只能暂时忍受委屈,你日后定会好好补偿我?”
“可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那一次你与沈婼大婚,若没有淮安的舍命相救和哥哥的玉箫,也许我今日早就已经死在那一晚,今日还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与你说话吗?”
她摇头,睁开眼平静地说:“你也知道,不会,所以请不要再问我这样的问题了,殿下心如磐石,我亦如此,从未改变。”
李循哑口无言。
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作过的孽。
他可以说他有苦衷,可是凭什么沈虞就要听他的这些苦衷呢?
她一直都说不怪他,那是因为她心软、善良,可这不代表她不能怪不会怪他。
他从前所做的那些混账事,每一件,如今想来都令他后悔羞愧的无颜再面对于她。
他竟还口口声声地质问她,为何不肯再原谅他。
他慢慢松开沈虞,望着她,那双平素锐利黑黢的凤眸一点点地灰败下来,黯淡无光。
原来这便是绝望的滋味。
良久良久,他忽然苦笑一声,嘶哑着嗓子道:“对不起,虞儿。”
“对不起,是我……是我一直在强求你。”
……
……
李循走了,离开的很突然。
在周府的这几日,他每日都会与周家人和沈虞一道用膳,白天教习周澄,晚间时去沈虞屋中处理政务,是以这日傍晚他没来,一家人都颇有些吃惊。
周澄已经去了书院里,饭桌间安静了不少,还是周绾音小声问:“表姐,苏将军呢,他今日怎么没来?”
沈虞低头看着碗里的白米饭,划了划。
“嗯,以后也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