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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悲痛(1 / 2)

刘凌则送走陆莹后,就带人匆匆赶去了午门,禁军首领瞧见他,冷声道:“刚刚跑哪儿去了?”

刘凌则单膝跪了下来,羞愧道:“许是今日吃的酱肘子不新鲜,属下一连跑了四趟净室。”

他平日一向尽责,禁军首领便也没重罚,只道:“雍王的人尚有逃走的,这几日务必加强巡逻,绝不可出事,过了这几日,自己去领罚。”

擅离职守的惩罚一向可大可小,他这语气,便是从轻发落,只杖责三十,并不扣除俸禄,刘凌则赶忙谢了恩。

他带人又巡逻了一番,途中才得知太子妃葬身于火海的消息,他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心中无端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翌醒来时,已临近子时,他不仅腿上中了一刀,胸口上也有伤,断裂的木梁砸下来时,同样压到了他,他失血过多,脸上毫无血色,太医给他处理伤势时都不忍多瞧。

他意识回笼后,就挣扎着下了床,宜春宫内一片狼藉,倒塌的房屋,断裂的木梁,被烧得仅剩一丁点的博古架,已看不出形状的木条,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

有侍卫正在清扫现场,木架上分别摆了三具烧焦的尸体,尸体已面部全非,有几个受伤的暗卫正坐在不远处,太医正在给他们处理伤势,冰鉴也虚弱地躺在木架上,她被横梁压断了腿,太医才刚给她固定好夹板。

冰荼红着眼眶跪了下来,低声道:“奴婢无能,没能救出太子妃。”

因为安安情况特殊,宜春宫伺候的人一直不多,除了两位奶娘就仅剩冰鉴和冰荼,宫里着火前,冰荼被陆莹派去了御膳房,冰鉴则去了崇仁殿,放火之人显然对她们的动向十分了解,当时她们都不在宫内。

是守在院落门口的侍卫闻到焦味,进去查看时才发现主殿着了火,火实在太大,发现时,里面已全面燃烧了起来。

冰荼声音哽咽,跪了下来。

沈翌几乎站不稳,目光落在了那三具被烧焦的尸体上,其中两个是进去救援的暗卫,一个身量很高,一个中上等身材。另一个身材娇小,沈翌缓慢走到了她跟前,她身上盖着白布,唯独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早已面目全非。

沈翌指尖轻颤,心中首次生出了畏惧,竟是不敢上前查看,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与她相处的画面,有她仰着小脸羞赧地要为他宽衣的场景,有她开心之下抱住他的场景,还有她冷声说和离的模样。

沈翌心口密密麻麻疼了起来,像被人拿刀将心脏一点点割了下来,他才刚意识到自己的动情,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并不厌恶她,他本以为两人还有很多时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她竟走得这么早。

暗卫道:“今晚进入东宫的唯有六皇子身边一个老嬷嬷,因六皇子昏厥了过去,她才匆匆来了东宫,她听闻太子妃这儿有几百年的血参,才求见的太子妃。放火的正是她,她已如实交代,是奉了皇后之命才放的火。”

就算是有人特意纵火,也有些不对劲。

沈翌又想起了这一个月她的冷淡与疏离,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眸色猩红,半晌才道:“火着起来时,可曾听到她的呼救?大家冲进来救人时,可曾听到她的应答声?”

侍卫面面相觑,轻轻摇头。

沈翌再次追问道:“之前清理现场时,在哪里发现的她?”

侍卫声音更低了些,“按位置,在床上。”

沈翌狠狠闭了闭眼,心脏骤然一缩。

赵公公将安安交给了奶娘,奶娘在偏殿,偏殿的火势并不大,她们二人皆成功逃了出来。

赵公公走到了太子跟前,主动交代了一下如何救出的小皇孙,“前面火势太大,奴婢让人在汤池后面的墙壁上凿了个洞,从那儿救出的小皇孙,再进去时横梁砸了下来,堵住了去路。”

他清楚太子并不好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沈翌双眸泛红,胸膛上似是压了一块巨石,怎么都喘不过气,“她不肯出来是不是?”

陆莹将尸体放在床上时,赵公公就猜出了她是何意,他没料到太子竟如此敏锐,才刚醒来就一眼瞧出了不对,赵公公颤颤巍巍跪了下来,“奴婢……不知陛下何意。”

“你只管坦白交代,孤不会怪罪。”

赵公公咬了咬牙,迟疑半晌,才道:“太子妃确实有求死之意。”

“她说了什么?”

赵公公哑声道:“她本想抱着小皇孙赴死,她说皇上一走,只怕日后再没人护着他们……与其待在深宫中,令小皇孙遭受各种算计,受尽折磨,不若早些离开。”

沈翌知道,因木槿的死,她一直在怪他,却没料到她竟如此绝望,还因此生了轻生的念头,她根本就不信,他会保护他们母子。

赵公公声音哽咽,“奴婢告诉她,她无权替小皇孙做选择,她却死死抱着小皇孙不放,说不想让他变成第二个太子。”

赵公公一直跟在皇上身侧,每次陆莹与皇上交谈时,都是赵公公在望风,他隐约听到过两人的对话,也清楚陆莹的心结,这会儿虽在胡编,也算真假掺半,他清楚唯有这样,才能戳中太子,打消他的疑虑。

太子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若非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他几乎站不稳,“她还说了什么?”

他一字一句问出了声,声音不再冷冽,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哀鸣,掺杂着道不尽的痛苦。

赵公公跪在地上,从他的角度,恰能瞧见太子止不住轻颤的双手,他心底的太子一向强大冷漠,有那么一刻,赵公公甚至以为自己是眼花瞧错了。饶是他见惯了生死离别,此刻正因皇上的驾崩悲痛万分,这一瞬间,还是因太子的反应,生出一丝自责来。

他将脑袋深深伏在了地上,没敢再瞧,只哽咽道:“火势越来越大,奴婢怕再耽误下去,一个都逃不掉,只得砍晕了她,先将小皇孙抱了出去,若非横梁倒塌,砸死了落茗,落茗应该能救出她,等奴婢将小皇孙抱出来时,已无法再闯进火中。”

落茗是皇上派给陆莹的暗卫,曾在太子跟前出现过,唯有她的死,才能打消太子的疑虑,不然以太子多疑的性子,定会怀疑他既然凿了个洞,为何只救出了小皇孙。

赵公公花了大力气,才找到一个身材与落茗相仿,恰葬身于火海的女尸,通过密道运到的宜春宫。

这时,一个侍卫恭恭敬敬走了过来,他眸色通红,低声道:“主子,太后得知皇上驾崩后,晕厥了过去,皇上那里还需要您去主持。”

太子眸色轻颤,半晌才开口道:“萧六,将小皇孙带入崇仁殿,你们八人从今日起,誓死护在小皇孙身侧,不得无故离开半步。”

他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宜春宫,他笔挺的身姿,首次挺得没有那么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断了他的脊梁。

恍恍惚惚间,他耳边好似传来了她冰冷的声音,“妾身知晓殿下厌恶我,我这般识趣,殿下总该高兴了吧?”

沈翌伸手捂住了胸口,脚步都有些踉跄。

宋公公赶忙扶住了他,“您腿上有伤,太医才刚给您缝好伤口,您还是坐轮椅吧。”

已有侍卫赶忙将轮椅推了过来,沈翌却没坐,他自我折磨一般,深一步浅一步走出了宜春宫,走出一大截后,鼻尖还是尸体被烧焦的味道,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他又仿佛置身于大火中,呼吸困难,眼睛睁不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的乾清宫。

乾清宫内几个妃嫔尚在,瞧见太子狼狈的模样,众人心中皆一惊,他头发被烧掉不少,有好几缕都毛毛糙糙的,脸上也被烧焦了,哪还有平日俊美无俦的模样。

宜春宫动静很大,漫天烧起的大火,站在乾清宫都能瞧见,消息灵通的,已得知太子妃没了,此刻瞧见太子这副模样,任何劝慰都显得干巴巴的,一时竟没人敢开口说话。

沈翌率先开了口,声音又哑又低,从未这般虚弱,“皇祖母如何了?可喊了太医?”

庄贵嫔道:“臣妾已让人喊了太医,太医说她是悲痛之下,才晕厥过去,需好生休养,臣妾已命人将太后娘娘安置在偏殿,特让宫女守着,太子,陛下不必担心。”

她及时改了口。

皇上临终前,再次下了旨,他如今虽未登基,已是新帝。

沈翌没再多问,他缓步走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正了无生机地躺在龙床上,他唇色发紫,面色枯黄,已没了往日的俊朗儒雅,沈翌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命人拿来寿衣。

陆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眼睛刚睁开,她的眼泪就一滴滴砸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头。

落茗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主子,城门一会儿就开,咱们需要尽快出城,属下伺候您更衣吧。”

陆莹摇头,她擦干眼泪坐了起来,她跟莎草约的是城南见,如今已过去一晚,也不知莎草是不是等了一宿。

陆莹换了身寻常服饰,让落茗烧掉了那身宫女服饰,随即给自己上了个极丑的妆容。

城南有不少客栈,此刻莎草正站在二楼的窗前,她一宿未睡,一直盯着街道上,直到她安排的那辆马车出现在街道上时,她才戴上帷帽,从客栈出来。

她过来时,被落茗拦了一下,陆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莎草也乔装打扮了一番,瞧着像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陆莹认出了她,“让她上来。”

莎草一上马车眼眶就红了,她一宿未睡,唯恐主子没逃出来,直到瞧见她的身影,莎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下一刻,她就发现了不对,“小皇孙呢?”

她这话一出,陆莹的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莎草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她的泪也砸了下来,赶忙捂住了唇,才没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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