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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落日出逃(1 / 2)

教室前方的高考倒计时依次递减,温度计上的数字攀升,预热即将到来的夏日狂欢。

班里最后办了一次黑板报,不参加分数评比,聂萍让所有同学都拿上粉笔,一人去上面写一句激励鼓劲的话语。但挡不住班里同学们插科打诨,最后黑板上呈现出来的句子五花八门。

男生们联合起来,在黑板正中央写的那十六个大字,歪歪扭扭,足足占据了半个画面:

【五班五班,出入平安。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他的正经句子也没两条,基本上都是些天马行空不着调的调侃:

【五班人,五班魂,五班都是人上人!

累吗?累就对了!

舒服是留给非毕业班人的!

加油!高班人!

不累也配读高三吗?!

还不如趁早找厂上班!】

聂萍看后满头黑线,深觉自己和当代年轻人之间的代沟不断扩增。她又不忍心让学生们擦了重写,便就这样给这幅满是涂鸦和文字的黑板报拍了照。

愈是到了这种即将分别的时刻,总有人愈是喜欢用镜头记录些什么。

高中三年走到尽头,能留住这群十七八岁少年少女存在过的证据的东西,似乎也只剩下薄弱的几张照片。

六月底拍毕业照的那天,晴空烈日,炽热的日光穿过云霄,洒在每个人穿着校服的肩头。

年过半百的校长站在旗台上,手中握着话筒,嗓音中气十足:

“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像今天的这烈阳一样,利剑出鞘,势不可挡。沸腾着热血,全力以赴,去刺破高考那张看起来凶猛的面孔。用高中三年累积的所有的知识和热情,将分数收入囊中。去奔赴一个属于你们的,更宽阔,更盛大的未来!”

“青春是无疑伟大的。而正值年少,有知而无畏的你们,就是青春最伟大的模样!”

铿锵有力的声音,通过广播,落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唯一一个推迟了高考的年份,六月底的盛夏,蝉鸣聒噪,气温闷热不堪。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藏青色校服外套,面对摄像机的镜头。朝气蓬勃,向着烈阳。

定格他们此生有且只有一次的,十七八岁青春。

年级合照拍完,等待拍班级合照的间隙,同学们三两凑在一起,在操场上拍照留念。

路旁立着一排排高大的香樟树,茂密葱绿的树叶间开着白色的花,树荫几乎盖住整条马路。

陆茶栀和许佑迟站在树下,拍下第二张合照。

成人礼的合照是第一张。那张照片中,两人穿一黑一白的正装,并肩而立,小心克制着距离。

而在这一张照片里,两人穿着相同的校服外套,许佑迟单手揽着陆茶栀的肩膀,她站在他的怀里,笑意明艳又动人。

易卓依然是两人的专属摄影师,他按下手机的摄像键,被照片里两人呈现出的亲密感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腻死了。”语气比醋还酸。

许佑迟刚和陆茶栀拍完照,又被人强行拉过去和班里男生合影。他被人群簇拥,站在中央,长身而立,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镜头。

照片被传到班群,易卓看了眼成品,又忍不住一张小嘴开始叭叭:“少爷您这扑克脸原来还分人呐,跟女朋友在一起拍照的时候,怎么就不是这样一副冷艳无情的样子啊?”

许佑迟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

易卓立马怂,嘿嘿赔笑道:“哪能啊,阿迟哥哥厌世的样子也是全世界第一帅,我超爱。”

百无聊赖地等待前面的班级拍照,许佑迟站在树荫下,倚着树干听易卓说话,忽然感觉到自己身边站了个人。

他看过去,是坐在他后面的那个女生。

叫林什么来着?

他记不清。

林槿今天化了妆,脸颊不知是腮红拍得过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灼热的日光照耀下,红得有些过了头。

和许佑迟对视一眼,她慌忙低下视线,酝酿许久,终于将那在心中排练无数遍的十个字问出于口。

“可以跟我拍一张合照吗?”

堪堪十个字而已,似乎耗尽了她前半生所以的勇气。

心脏又急又烈,小鹿在乱撞,毫无章法地咚咚敲着胸腔。她能感受到许佑迟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私藏了两年的少女心思,在他的目光中,顷刻透明到一览无余。

她以为这种堪比凌迟的打量还会持续很久,咬着下唇放缓了呼吸。

但实际上,让她从满怀期望到凉水兜头直下浇灭心头火焰,只过了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抱歉,不拍。”

她听见许佑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语气疏远,像从天边传来。

他波澜不惊,转身离去。

很不公平。

他浸在世人爱慕的目光里,却是个不垂怜世人的神明。

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林槿抬头望着他的背影。

今年的夏天太热了。她想。

因为不自觉从眼眶里涌出的泪水,都热气滚烫。

拍完班级的合照回到教室,黑板上方的白墙上贴着五星国旗和八个字牌:

【不负韶华,只争朝夕。】

珍惜当下的含义。

一万年的时间与永恒相比也只过不是眨眼的朝夕,岁月的确漫长,但也不足以让人奢侈到,可以随意浪费在无关于己的事情上。

于生性高傲的小少爷而言,旁人的心碎与否,都无关他的痛痒。

从幼时起,他便在原生家庭的爱里活得散漫且肆意。即使到了高中时期,从站在旗台上领奖的优等生到夜半逃课翻/墙的叛逆者,悬殊身份的转变,也只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获得的爱足够多,富裕和强大到让他从不强求自己去将就或者屈从。他可以不在意很多世间的很多东西,因为他生来就已经处于金字塔的顶端。

那或许是一个常人究其一生,都无法触及到的高度。

像他跟赵蔓说过的,他向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而陆茶栀,早已被他强行纳进了“自己”这个范畴里。

的确很不公平。

许佑迟将自私二字刻进了骨子里,无需言语和行动,在眼神中就已经体现得尽致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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