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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下②(1 / 2)

前一夜北院的动静,黄英毫无察觉。

她在马子才家中住得还算习惯。虽说马家家贫,居住环境和金陵不能比,但她自小便被那里的风气熏陶着,故而是一个非常会生活的人。加上她临走之前不忘带上一些值钱的细软,所以住下后没几天,便买了一两丫鬟服饰起居。

主仆几人将南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把破旧的窗纸和摆设通通换过,院中半亩荒地也整理成雅致的花垄。如此一来,整个南院便是焕然一新。

马子才看过,赞完便在心里暗叹,觉得黄英不愧是那家的女儿。如此风流,这才是读书人家应该过的日子。

不是说吕氏不好,她的手脚很利落也很勤快,家里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

可惜,少了些风雅幽闲的意味,接了地气少了书香。

这也没办法,她是按照贤妻良母的标准教养大的,少了书香人家的浸润,自然不是文人最爱的颜如玉、解语花。

寄人篱下,黄英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吕氏怕她生活得不够好,还时常为她送来油米。

为了表示感谢,黄英也常常去北院找吕氏说话谈笑,或者一起织布刺绣。

她确实是个淑女的样子,一举一动都知礼体贴极了。至少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并不会让吕氏感到被冒犯。

吕氏既是这家的主妇,对待客人就不能不顾情面,她又是个脾性过软的女人,绝不会主动待黄英无礼。而且她默默看着,黄英并不是专门挑马子才在的时候才来北院,偶尔与马子才碰见了,言谈举止也没有一点的逾矩。

是我想多了吗。吕氏闷闷地想,低头继续绣花。

为维持家庭生计,她在外面接了不少这样的活。手中托着的绣绷中央,绣着一幅喜鹊闲梅,梅心的红,艳得像稀释过的血。

黄英对吕氏的重重心事只做不知,笑意盈盈地和吕氏讨教刺绣的阵法。

两人在窗下一边闲聊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虽黄英过来的小丫鬟也没有闲着,老老实实坐在门槛边帮吕氏摘菜做午饭用。小院的气氛安宁平和,比往日的冷清院落多了几分鲜活柔软的暖和气。

马子才回来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吕氏温声问候回家的丈夫,黄英也含笑问好。在吕氏面前,黄英从不显露娇花般柔弱的姿态,她轻轻一笑,行过礼后便将头微微侧向一边,没有多话。

端的是含羞带怯美人面。

她这样做出矜持自重的风度,反而让马子才又高看她一眼。

如果黄英表现得过于主动,马子才当然会受用。书生也是男人,而且还是心口不一的那一类,送上门的软玉温香消受无妨,可同时必然也少不了低看她,认为她轻浮好得手。

马子才看黄英的眼神很柔软,这让吕氏心里咯噔一声。

总是这样,不上不下不干不脆,弄得她心神不宁,又找不到答案。一段暧昧的关系中,最劳神的,往往是那个被排挤在外的人。

她微微笑了笑,便要起身去做午饭。

吕氏一走,房间里便是孤男寡女。马子才素来以君子自居,闻言便也要退出房间。

黄英也忙道自己打扰了,准备回南院去。

眼看都要开饭了,马子才夫妻将她挽留下来,等着一起用饭。黄英推辞不过,便温声受下。

吃完饭,黄英向夫妻二人谈起她有卖花为业的打算。马子才有些不高兴,觉得用菊花换钱,庸俗又铜臭,玷污菊香。他不善言辞,也看黄英是女子,因此自己也不便对她说得过分尖锐。被黄英和吕氏一劝,于是暗暗不高兴,没想到这样婉转脱俗的女儿也和那些俗人一样。

马子才问:“那黄姑娘的兄弟们对此没意见吗?”

黄英顿了顿,轻声道:“我家原本就靠种花为生,即便是女孩亦不例外。虽然兄弟们给了银两,但他们远在金陵,奴家既不能坐吃山空,也不能光等他们的接济……”

马子才于是点点头,不再追问。私心里,他也不是很想过多地提起那对表兄弟的存在。等他们二人把南方的事解决完,再来顺天府,那黄英姑娘说什么也没有继续住在马家的理由了。

他神经粗大,没脑子多想。吕氏可和他不一样。许是因为女人心细,吕氏直觉黄英的话中存在不妥当之处。

将心比心,如果她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妹妹,她敢放心地将其独自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北方吗?更不要说让年轻未婚的妹妹住在别的男人家中。

这实在……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丈夫他难道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点吗。

……

在顺天府这一带,马子才素来有些微妙的名气。不过很可惜,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身在集体环境中,便很难逃得过他人的评判。贴标签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社会行为,富有、美貌、能干、善良、恶毒……人们依赖标签分辨敌我,或者判断彼此是否能够达成生存生活上的合作。

马子才并不在上述五种标签之中,他属于最广泛且最无趣的那一类男人,既庸人兼废人。

俗称吃软饭的废物。

如果不是生在马家,他大概会是一个阿q与孔乙己的结合体。

方圆几里内,谁不知道马家清贫,连续几代没有出过能够立得起家业的男人了。到马子才这一代,显见的是越来越废,无用的特性益发明显。

现今的家事全靠他妻子吕氏一人撑起,而他自己,要么糟蹋银钱买些花花草草,要么就是和同样败家没出息的朋友一起喝酒闲逛。

偏偏他一腔高洁志趣,却连花都种不好。高价买来的花种一有残败之相,就被他从花圃里拔/出来扔到一边。

全然不顾吕氏为了那些银钱需要废寝忘食地织多少布匹。

周遭的亲故邻居们当面时嘴上都不说,私底下谁心里不嫌弃这样的男人。

如果是自家出了这种子弟,简直家门不幸。

往日说起马子才,多是嫌弃他废物,不成器。不过最近,再说到马子才,则多是谈起他家新来的那个姑娘。

听人说,好像是打金陵来的,独自搬到顺天府来住。

“道是好颜色。”

黄英为了维持在马子才心中的印象,到这里后便深居院中,不见外男,所以此刻说话的男人们从没亲眼见过。可是,还是有女眷上马家拜访的时候,偶然和黄英打过照面。

她们只说是个标致人,男人们也就信了。根本不知道女眷们是怀着什么心态,竟然把黄英的美貌往轻描淡写了说。

“我是想不明白,金陵多好的地方,为何会住到顺天来。”

“而且还是住在马子才家里,……他们是旧识亲朋吗?”

“我问过马子才,说不是。”

“这就奇了,既然没有关系,一个女子往陌生男人家里住着算什么回事。”

“怕不是马子才养的小星……”

“不能够,马子才挺敬着她的。也说是金陵殷实人家的好姑娘。”

“殷实人家的女孩能够这么没家教吗,你信?”

“这……”

“其实你们说到这儿,我也觉得不寻常了。”

“此话怎讲?”

“一个金陵出身的美人、没有家人陪伴,然后男女之防上又这样……你们想想,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他把话暗示到这个程度上,男人们微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其中的深意。只觉得这神神秘秘的南院美人,真实身份似乎和江南繁华风流地的某种名产很有联系。

搞不好是……扬州瘦马什么的。

都是男人,便不再顾忌。既然话头开到这种程度,后面的议论便渐渐朝着下流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年代的酒馆茶楼,隔音条件不怎么好。

陶生坐在雅间里,眼睛耳朵都红了。听自己的姐姐被人这般背后议论,是个人都不会好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黄英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口中有这么不堪吗。

他再看旁边的兄长,一身淡色衣服,平静地靠着椅子翻书,丝毫不受那些声音的影响。

陶生放下筷子,满腹心事。章珎眼皮也不抬地道:“吃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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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陶生看着面前就没动过几筷子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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