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像是一点火星子一样,彻底点燃了柴火堆。
第二日,济州城内的皂衣军军械司大举建造床弩等强弓以及锏、锤等击打型钝武器,还有专门用于割马腿的弯刀,试图克制重甲骑兵。
调集到济州的工匠们分班轮换休息,连夜赶工之下,不过三日便有数千件钝武器和弯刀。
第五日,皂衣军大举进攻,横渡黄河后以火炮强轰禹城。
禹城是县,即使经过加固,也扛不住大炮猛轰。
不到半日,城墙塌陷之下,皂衣军宛如奔涌的流水,涌入了禹城。
第六日,他们仅仅只在禹城停留了一日,便迅速奔向临邑。临邑倒还好些,然而也不过扛了大半天便告破。
“禹城、临邑均失陷,皂衣军极快就要兵临城下,诸位可有何建议?”
事到临头再来说这话,基本等于废话。计划早就已经制定好,如今不过是为了战前动员罢了。
陈嘉没说话,只是静默的坐在椅子上。
他提议出去打得仗,反倒加剧了军心的涣散,实在是羞愤欲死。
可理智又告诉他,他的提议没有错,唯一没料到的是皂衣军竟然敢以命换命,悍不畏死的将五百重甲骑兵围杀于河岸处。
陈嘉长呼了一口气,他估算失误,愿赌服输,没什么好找借口的。因此受了军棍和冷落也是应该的。
只是……
“陛下,臣无能,然则数日之前的那一战,可见皂衣军悍勇无畏。他们不仅有火器之利,还有不惧生死的勇气。打仗最怕的就是遇见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悍不畏死的士卒。”
陈嘉喘息,呼出一点点白气,“臣请陛下上前线督军,以鼓舞军心!”
这意思是希望秦承嗣能够出现在打仗的队伍里或者城楼上。
“不可!”,徐伯英厉声道,“陛下龙体何其贵重,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御驾亲征是让陛下端坐在后方军帐之中,而不是让他上前线冲锋。
陈嘉只好苦笑不语。
一场战败,让他的威信落到了最低。原本徐伯英和熊正阳就比他有意无意的高一头,如今战败后他更是人微言轻。
“臣请陛下即刻后撤!”
熊正阳张口就要秦承嗣后退去安全的州县。
“若如陈将军所言,皂衣军这般悍勇的话,德州之战只怕是苦战。一旦被围困,我等可以死,但陛下决不能出事。还请陛下速速后撤至后方州县!”
说着,熊正阳猛地跪倒在地,狠磕了个响头。
“臣附议!请陛下即刻后撤!”
徐伯英也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倒衬得坐在椅子上的陈嘉格外引人注目。
陈嘉无奈。既然都敢御驾亲征了,那便是抱着搏命的念头。这时候往后退,除了让军心更涣散之外,还有什么用呢?
陈嘉是个倔脾气,就算已经被皇帝冷落了,这会子他也不肯低头。
但他万万没料到——
“男儿大丈夫,退是为了更好的进,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不必再忍。”
“可若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到头来像秦承章那般被人堵在城中,一刀砍去头颅,朕倒不如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好歹也是站着死的!”
秦承嗣要是个孬种,他就不会苦心琢磨,只为了抢夺皇位,也不敢御驾亲征、亲临前线了。
“陛下!”
熊正阳、徐伯英正欲再劝,秦承嗣摆摆手道,“大丈夫立于世,生不能建功立业,死也要轰轰烈烈!”
“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劝!明日朕便会亲上城楼督军”。
说罢,他又说道,“传令下去,全军上下若有能斩杀皂衣贼将领之能,不论何出身,不论曾犯有何罪,朕必厚赏之!”
众人无奈,只好齐齐称是。
很快,时间就到了中午。皂衣军五万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秦承嗣换上盔甲,站在城楼上望下去,只见远处尽是黑压压的人头。漫山遍野都是皂衣军,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身着盔甲,手持钢刀,步伐整齐,军容整肃,五万人马竟无丝毫喧哗之势。
这种巨大的视觉冲击力,令秦承嗣心里一沉。更让他面色沉重的是,这五万人马从身高上来看,应当全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壮年,最高也不会超过三十岁。
而他的兵除了三支禁卫军是精兵之外,其余临时征调的兵全是未经过严苛训练的杂兵。年纪从十三到五十不止。与其说是打仗,还不如说是凑数。
这意味着,皂衣军士卒的体力远比他的兵要强。
秦承嗣长呼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不过短短一刻钟,皂衣军就扎营完毕。然后,十门大炮被拉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就对着德州府城。
秦承嗣即刻下令放箭。箭矢如潮水般向皂衣军飞射而去。
双方的远程武器开始相互攻伐。箭雨如潮,夹杂着被投石机打出来的礌石。
皂衣军顶着箭矢开始挖掘壕沟以抵抗对方的炮火。
北齐当然有火炮,不过是精度不高,准确度不高,极易炸膛,造价高昂而已。
但在这样的时候,有总比没有强。
极快,第一轮远程武器相接就结束了。
皂衣军利用挖掘的砂石土木现场堆出了防护带。人便掩藏在防护带后的壕沟中。
“开炮!”
皂衣军十门炮火齐发,对着南侧城墙的中段开炮。
轰隆隆的炮火爆炸声,夹杂着砖石破裂的声音。
“陛下,快趴下!”
熊正阳顾不上所谓的尊卑之分,赶紧将秦承嗣护在身下。
震天响的爆炸声后,南侧中段城墙被轰出了一个约莫一丈宽的口子。
“呸呸!”
秦承嗣呸了两口尘土,灰头土脸的爬起来。
“来的正好!”
秦承嗣眼看着城墙塌陷,非但不着急,反倒厉声道,“都打起精神来,今日谁若能拿到皂衣军主帅的头颅,赏金千两!荫一子!”
“谢主隆恩!”
城墙上的呼应声响彻云霄。镇守德州外城墙的是徐伯英的虎贲军。天子亲军,俱是精兵。以至于人人跃跃欲试,对刘三俊的脑袋格外感兴趣。
刘三俊可不知道有人惦记他的脑袋。眼看着前方已经有一丈宽的口子出来了,他非但没有下令向德州城强攻,反倒下令继续放炮。
“砰砰砰!”
又是十炮齐射之声,让人觉得自己耳膜都要震裂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炮弹爆炸的声音。
秦承嗣脸色难看至极。
德州是标准的大城,再加上经过民夫们日夜不停的修筑。除了有外城墙外,还有内城墙。内外距离约莫只有一丈远,且两侧城墙以甬道相连,成为一个“工”字型结构。
无数个“工”字相连。
皂衣军一旦以炮火轰出个口子,,先锋部队便会猛力进攻,试图撕开这个口子。
而一旦他们进入外城墙,等于毫无防备的进入了一条夹道,两侧俱是砖石制的甬道。
这种甬道类似于厚实的砖墙,士卒在甬道上居高临下,即刻可以射杀入城的皂衣军。
秦承嗣眼看着对方炮火跟不要钱的往城内扔,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不过倒也没关系,反正对方总要入城的,无论如何都能射杀一波。
况且这也不过是小道,真正的杀手锏也不在这里。
“时间差不多了”,秦承嗣喃喃道。
就在他说完不过半刻钟,被皂衣军轰击的口子已经扩大成了一丈半。
皂衣军开始攻城了。
轰隆隆——
马蹄声不断逼近,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
暗红色的衣袍配上长/枪,连人带马俱着重甲。这是秦承嗣手上的四千五百骑重甲兵。
三千骑绕到了皂衣军后方,左右各七百五十骑。
三方汇合之下,只需要在皂衣军的军阵中来回冲锋,即刻就能以重骑兵巨大的冲力,将皂衣军的军阵撕裂。
五万士卒变换阵型本就不易,一旦混乱后,神仙都最多维持住自己周围的小股部队不溃散。至于大批士卒,不仅会死于重骑兵马匹的踩踏,还会死于自己人慌乱之下的踩踏。
等到重骑兵突入皂衣军军阵后,城中剩下的三万余兵马便会倾巢而出。
届时皂衣军溃败就在顷刻之间了。
秦承嗣远远望去,只见暗红的铁骑正在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