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犹如惊雷一震,在场两个人,一时间都只字难言。
元苏苏已经飞速地追溯到了前世。
按照一般人的正常逻辑来说,一个人的利益受了损,那么主动残害他的,一定是和他有仇的人。
上一世,大皇子在盐政一案中受到了牵连,被陛下问责。
最恨他的,莫过于九皇子党。
那时也确实是九皇子党的官员向陛下提起的此事。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谢璨蓄谋已久,终于找到了机会扳倒谢璩。
可是,如果韩祖恩勾结的并不是谢璨,而是谢璩的话……
事情就变得复杂、不符合常理了起来。
元苏苏在捅死韩祖恩之前也想过,谢璨心高气傲,怎么会去主动结交这远在江淮的南阳侯世子。
即便南阳侯家和元家交好,在诸多向九皇子投诚的勋贵里也排不上号。
可如果换做谢璩,这件事就合理多了。
对于谢璩来说,但凡能用的人,他来者不拒。
谢璨看不起南阳侯,可如果南阳侯主动向谢璩示好的话,他一定会以礼相待。
并且借着元家的姻亲关系,加以亲近,让南阳侯感觉到如沐春风。
可是他为什么要检举元家,乃至牵连到自己?
他想摆脱元家?想和别的世家结为姻亲却不能明着向她提出来,所以大费周章?
他想暂且打击自己的势头,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还是……有些更坏的结果需要隐瞒,这个秘密被揭发之后的下场,甚至比被盐政案牵连更惨烈百倍?
元苏苏乍然之间,隐隐感觉自己想到了关键。
如果……如果谢璩真的和那些匪徒勾结的话。
那他肯定要千方百计避免暴露此事,也就是千方百计遮掩自己与南阳侯府有交集的秘密。
要和南阳侯府甩开关系……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误以为,南阳侯府勾结谢璨。
于是,南阳侯府递上元家的罪证,再牵连到谢璩自己。
这样一来,再没有人会怀疑他和南阳侯府有关系。
即便暴露出来当年南阳侯府和那群东南流窜回来的匪徒有关,这口黑锅,也是在谢璨身上的。
元苏苏被自己的设想都震慑住,双脚像一双钉子,钉在了地面。
周围的世界,有如在此刻开始天旋地转。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清晰地破碎了,滴沥的一声。
“元小姐?”何清宁叫了一声,“元小姐?您想到了什么?”
元苏苏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嘴唇。
“何先生。”
她觉得背心有一块地方发虚,好像背对着深渊裂谷倒退,随时会踩空,可并不知道那个界限在哪里。
“我想问,”元苏苏的脸色很难看,以至于,让何清宁也察觉到了严重性,面色严肃起来。
“历史上是不是有人,会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或者掩藏更大的罪过,先一步去给自己定罪呢?”
她声音发虚,轻轻地问。
何清宁愣了会儿。
片刻,他斟酌、慎重地说:“的确有先例。”
“不过,这是一种很冒险的做法,一着不慎,两者均受牵连,下场更惨。”
元苏苏扶着额头,站在门边。
她头疼欲裂,一瞬间觉得想到的这些东西已经超过了自己目前的极限,一瞬间又坚定下来,认为自己还该往后面再想想。
一鼓作气,思路不能断,要想下去。
这些日子,她告诉了自己很多次要学会颠覆思维,从夺权者的角度去看待一切事物,不能浅尝辄止——
这场皇位争夺战里的所有人都比她更先走,个个都是野心勃勃的老狐狸,她不允许自己差一点。
所以,想下去。
谢璩勾结东南流寇,最后为了自保而踢出南阳侯府、牵连元家,是一种有极大可能性的猜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更多证据,彻底证实它或者,再次推翻它。
以及,记住一个新的结论。
不是所有人受到的伤害,都是仇家给予的。
也不是所有利益受损的人,都一定是受害者。
元苏苏放下扶着额头的手,眼前重影的世界,这才重叠平静了下来。
“何先生。”她垂着双袖,身影长长,冷淡说:“托您日后在御史府上,替我们打探件事。”
何清宁恭谨道:“洗耳恭听。”
“您去注意,韩祖恩的死是否算在匪徒身上,而不追查到我。那帮匪徒,最后会不会往东南流寇身上查,以及会不会往九皇子身上扯。”元苏苏说,“如果发生了任何一件事,那大皇子的把柄,可能就在我们手里了。”
何清宁心跳如雷。
他第一次察觉到,原来自己现在离皇权争夺,已经如此靠近。离一个天大的机密,也已经近在咫尺。
他深深俯首下去,说:“是,元小姐。”
送走何先生后,元苏苏又想起一个被忽略的点。
谢璩这辈子,要把山匪全数推给韩祖恩,那么他就得确定,谢无寄是什么时候到方寸寺,能和她撞上的。
那时尹怀伋只怕还在监视她,自然能察觉她提前一天准备车轿要去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