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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1 / 1)

第50章 雨中且慢行如瀑流下的绵绵金沙,好直到小厮前来撤去餐盘, 林绣还是感觉飘飘然如坠梦中。早在盛京时她就听过荣清的大名。这位荣大家所著从话本到诗集样样俱全,出一本便风靡一本,连同盛京的纸价都要飞涨一波。更别说届时接风宴上还有扬州书社的其他印商走出恒泰楼的大门, 她才恍然发觉,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江南的雨不似盛京,婉秀缠绵如哀怨的小情人耳语。铜铃轻摇,檐雨如绳, 朦朦胧胧地笼住木窗。只是对于赶路的行人就有些讨厌。林绣刚想退回檐下避一避, 头顶一个圆融的阴影突然遮住潇潇雨帘。耳边温润的声音响起,“多有得罪。”细碎的珠子在脚边崩裂, 连溅起的涟漪都好像心花怒放。林绣道声谢, 毫不客气地钻进伞中。江大人把伞往自己的方向斜过来,神色如常清冷, 只是耳尖有些泛红。林绣仰脸看他,嘴角莫名翘起一个弧度。不过方寸之地,离那么远干什么。他半边云白衣襟飘上点雨水,实干派林掌柜干脆拉着衣角把人拽过来些。分明有伞, 怎还湿了衣裳?对上她明澈的眼神,江霁容微微一顿。淡淡皂角气息一下萦绕怀中。雨打檐瓦声渐渐大起来,盖过了呼吸声。伞下的小娘子伸手去接那豆大雨珠, 眉眼弯弯,“多谢大人。”他抿了抿唇, 也忍不住笑意,“何必客气。”不动声色地,伞柄亲昵蹭向她,雨丝斜斜地飘散在江霁容肩头。一把纸伞,撑起一方圆融而静谧的小天地, 连温度都热了几分。伞外是误入雨淋皴山水画的行人。一小童专捡水坑走,“啪嗒啪嗒”溅了满腿肚的泥点子。有个年轻女孩没披斗篷也没撑伞,只顶着张阔大荷叶赤足跑过,笑声如银铃。林绣看得兴味盎然,忍不住浮想联翩,“若邀来陈大家,想必定要研墨绘一幅稚子戏雨图,或是雨下佳人图。”一路走来,雨势不见小,地下窝起了大大小小的清潭。林绣“不觉已是画中人”,玩心大起,专注于找到每一个水坑并踩上去。鹅卵石磨在脚下,滑溜溜凉浸浸,还挺舒服。就是走起来鞋子有点松垮她扭扭脚踝,鞋上系带果然“啪嗒”一声掉了。本来图轻便软和,在早市上买了双草编的鞋。谁也没想到下雨,再加上质量问题,这便宜没捡着,才走几步鞋就进水。这下鞋袜全湿透了,还粘上湿溜溜的青苔。实在可恶,明天要找老板说理去。如此想着,林绣干脆甩了鞋拎在手上,赤脚而行。江霁容把伞往过移了半寸,悄悄偏过头。身侧笑着踩水坑的、与破庙里吃烤山芋诗兴大发的、书房里为他人愤愤的身影完全重合。从前自己不过一行经路人,如今已能站在她身边,共享放空一切的安宁。雨天真好,若天天下雨也教人欢喜只是总归天气凉了,路上又不平。他望了眼脚下浅浅水坑,容色肃正,“当心踩断蚯蚓。”林绣悚然,看这人轻笑,又有点恼。蚯蚓早冬眠了吧,莫不是诓我?林绣正要开口,就见他停下脚步,“如今天寒,姑娘若赤着脚走回去容易着凉。”一惯的清越嗓音,林绣莫名听出了几分因关心有的温柔。哦豁!她在心中告一声得罪。“那便多谢啦。”不等大人再说,林绣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而后很不客气地垫脚跳到背上。说是跳,因为加了助跑,一点旖旎的氛围都没有。几乎是下意识地,江霁容反手稳稳环住她。就这么强行碰瓷,背上的人为自己找到个很舒适的姿势趴下,然后满意地喟叹一声。江霁容:脖颈间窜起一阵轻微的痒意,酥酥麻麻,带着她温热的气息。“我知道右拐有家鞋铺子。”林绣叹声气,凄凄惨惨开口,“但我此刻脚冷得厉害,还被雨水激得奇痒无比,只能拜托大人啦。”江霁容抿唇,“乐意效劳。”正得意偷笑的林绣:???往前走便有了三两躲在亭子下避雨的行人。戴着大斗笠的老翁匆匆跑进亭子里,这才舍得撒开湿透的布兜。里头半兜果子个顶个的饱满红艳,一点未沾雨水。在衣襟上擦了擦,他先递给身旁的老妻。白发苍苍的妇人隔着雨幕向林绣喊话,“小娘子,要进来吃个果子吗?”老翁看眼某个清正的身影,笑着轻拍她肩膀。林绣手里还拎着断了带子的草鞋,闻言只能歉意一笑。“多谢婆婆啦。”冷雨淅沥,水波荡漾。趴回他颈窝,林绣感受到某人耳尖一点异于平常的温度。她又换个舒服的姿势,这条路竟长得怎么也走不完。渺渺天地,耳边喧嚣着草籽与风的私奔。心照不宣中,画中人距离渐近,雨点皴总算变成了米点皴。----一场雨后,扬州城恢复了它本来该有的温度。眼看着一日冷过一日,木窗上都挂了层薄霜。那冰凉浓酽的杨枝甘露才刚淡下去,如意馆立即挂上新招牌。甜滋滋暖融融的气息勾来几个过路人。“这黑不溜秋的是何物?”桃枝笑盈盈地解释,“是五墨宝黑芝麻糊。”有位极年轻的小娘子掀开布帘补充,“全是今年新收的芝麻。客官来一碗?”黑芝麻炒熟,一股脑倒石墨里碾碎,再扔进去同等分的淮山药和各色豆子果仁。芝麻红枣赤小豆花生核桃仁,这五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黑乎乎黏哒哒的浓稠一锅,散发着极动人的柴火焦味。林绣搅着锅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炒芝麻不算是技术活,但必须用心。时间短会有生味,片刻没看住就糊嘴发苦。林绣自知没耐心,大任就转交到梁新和郭柏肩上,用大铁镬慢慢翻炒。自己则泡了壶茶,悠哉悠哉地搬个小板凳到门口捡豆子。连着几天她都没发现城管,便大着胆子暂且占用下城市公共用地,把小摊支在了店铺大门口。现盛现卖,要的就是暖和与新鲜。芝麻糊几文钱一碗,过路的人都有钱叫一份。就着寒风喝完,身上暖融融的有了劲,便免不了再进店转转。是以这两日如意馆买卖极其红火,算盘都拨不过来。没用几天,如意馆作为京城来的大酒肆分店,名气高涨许多,主要是在平头百姓里先有了声音。林绣又雇佣几个女孩子来店里帮工。一碗黑芝麻糊没吃饱不怕,有意犹未尽的,便走进里间坐下。早有青衫白巾打扮的小娘子引客人到柜台旁。窗明几净,陈列一新。甜蜜的桂花糕,酸香的山楂锅盔,葱香的小蛋糕,咸脆的牛舌椒盐饼从人到点心都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实在赏心悦目。如此一顿并不算贵,还能吃个饱,何乐而不为?铜壶在灶台上“滋滋”响着,小店门口人头攒动。算盘拨声二三如打豆,在生意人眼里算极美妙的音韵。每日的备料从一早开始,方子简单,早给梁新拿去研习。林绣乐于当个吉祥物,在柜台后满面春风地迎来送往。左邻右舍心里攀比着,难免有些眼热与不忿。当然这隐含艳羡的小小敌意只深藏心中,面对这家远自盛京来的甜点铺子,面上仍是万分的客气。光是立冬这一天,林掌柜就收到了来自街坊数家食店的消寒赠礼。桃枝刚把花枝摆在柜台,又被隔壁杂货铺老板娘叫去,拖回兜葵菜。还没见过这样圆溜溜肉滚滚的葵菜呢。林绣搓开外头的泥土,放在掌心闻了闻,不由翘起唇角。“我们中午吃葵菜炒肉吧。”在立冬这日习俗应吃生葱驱寒,现代人林绣不太讲究这个,让店里不爱吃葱姜蒜的几人双手双脚赞成。用过午饭,林绣和桃枝商议着给街坊们回礼。桃枝一身毛绒羊羔袄,喜庆如散财童子,一家家走下来,俱是欢颜笑语,只是到左手边紧邻着这家酱菜铺子时却大门紧闭。她捏着最后一袋没送出去的松仁牛轧糖,一个个丢进嘴里。浓而不甜,好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一连几日都没见开门,兴许老板回家消寒去了。”林绣点头,“过了冬假我亲自去看看。”几人足足吃了三天葵菜炒肉,第四日还在门口见到了提着赠礼的酱菜铺掌柜。林绣与这一口盛京话的徐掌柜有些浅浅交情。梁新接过徐掌柜手里的赠礼,天青色小罐装的梅菜笋丝、麻仁金丝、白糖蒜,俱散发出醇厚酱味,徐掌柜放下手里提的浆糊桶子,四周一顾,由衷地赞叹。“林掌柜不光厨艺好,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林绣象征性地羞涩一下,还没斟酌好客套话,就见她拿起个青莲酥,“这许多漂亮点心怎不全展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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