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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1)

张子初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只见那将军虎眼一眯,手一抬,他身后的骑卫唰唰勒马而上,有条不紊地将他们几人围在了宝津楼前的空地上。打着圈儿的骑兵个个训练有素,里一层外一层,左右反向而行,渐渐收拢当中的围圈,只要当中的人稍有异动,便即刻会被踏成肉泥。“将军息怒,在下确实有要事相求,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张子初一拱手,俯下身来朗声道。那将军策马前行几步,在张子初身前停了下来。张子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可对方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甚至连眉头也没皱过一下。“有人被挟持,应是去落雁楼通报建安卫才是,你们如此乱来,可知该当何罪?”将军身旁的副将呵斥着。“被绑的,可是李相千金!”冯友伦忍不住反驳。那将军闻言,眉峰终是一挑,“你这消息从何而来?”张子初看向一旁的范晏兮,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李相家的千金……怪不得范晏兮要如此胡来,将这些将士引至此处。看来,事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冯友伦见张子初低头不语,似是在斟酌些什么,更加心急起来。“子初兄,你再不把那东西拿出来,说不定咱们就小命不保了。”张子初伸手去摸腰间的东西,微微捏紧了指尖。面前的这些骑兵,是殿前司禁军的捧日军,为上四军之首,属精锐中的精锐。而这将军,名为魏渊,乃捧日军右厢指挥使,更是常伴圣驾,恩泽浓重,若有他们相助,只要找到了那群贼匪,定能很快救出人来。可捧日军从来只听皇命,只卫皇权,就算被绑的真是相门千金,他们也没有义务去插手。要想让面前的人出兵相助,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冯友伦和范晏兮都知道,这是张子初最不愿意用的办法。但他们更知道,依照张子初的性格,别说人是在等他的时候被掳走的,就算不是,这事儿他也必定会管到底。很快,果见张子初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终是从腰间掏出了一枚银色的鱼袋来。魏渊瞧见那鱼袋子,面色蓦地一变,终是从马上起下身来。朝中官员,但凡能授此鱼袋者,必是五品以上大员,可面前的书生年纪轻轻,面相甚生,不似是朝中之人。可就是这样,才更从这鱼袋子上看出了不同寻常的恩宠。葛大头这头带人溜达了一圈,屁也没找着,正按着约好的时辰到了宝津楼前,就瞧见了这场面不小的一幕。“草民张子初,刚刚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魏将军海涵。”“葛头儿,张子初是谁?这书生看上去来头不小啊。”葛大头身旁的厢军偷偷地问道。“哼,何止是不小,没瞧见一向鼻孔朝天的魏大将军见了他都要下马。”葛大头摸了摸鼻子,对身后人一指,“咱们这回,可算遇上贵人了。”“这小子究竟何方神圣?”“蓬莱文章建安骨,诗画双绝张子初,东京城里三岁孩童都知道他,你小子平日里除了赌钱还他娘的在干些什么。”“原来是张大才子,幸会。”魏渊听到张子初这三个字,终是明白了过来。东京城中,若论起翩翩儿郎,谦谦君子,人人第一个提起的便是张子初的名字。因其才华横溢,更是被蔡相所重,几次欲征辟入翰林画苑,可他却屡屡推脱,不肯入仕。世人多传其人淡泊明志,行隐士之风,一时名声更是大躁。圣上甚至钦赐了他银鱼袋子,说是等哪一日想通了,便可携袋前来。无官职者身挂鱼袋,这还是古今而来的第一人。“将军过誉了,若不是张某一介书生,百无一用,也不敢劳烦将军。可此下救人如救火,怕是片刻也等不得了。”“自然。”魏渊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张公子可能确定,被挟持的就是李相千金?”张子初闻言又瞥了眼一旁的范晏兮,只见他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一把扯过人来,微微笑了笑,“这位是刑部检校从事郎范晏兮,他说是李相千金,就一定是李相千金。”范晏兮缓缓转过头来,见他笑容尔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左右不过只是个刑部小吏,到头担起罪责来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既然这样,那魏某这就派人去寻,不知这些歹人可有什么特征?”张子初想了想,缓缓道出了一句在心尖儿上盘算了很久的话。“那些贼匪……似是辽人。”张子初轻飘飘的几个字,让魏渊面色剧变,“你说什么?!”“那几人深目高鼻,长面窄额,汉语虽练的流利,可手上虎口间却多有裂伤厚茧,应是长期执缰勒弓所致。”“……你可看的清楚?”魏渊下意识地握住了身侧的佩剑问。“将军稍等片刻。”张子初说着掏出随身的画具,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四五人来,其貌状鲜明,若人立于前,同张子初描述的别无二致。“先前我也只是怀疑,可若他们绑的真是李相千金,那一定是错不了。”张子初说罢将手中画像递了过去。魏渊接过画像,方知事情非同小可。若当真是辽人,那可就不是普通的挟人案了。朝廷刚刚签订海上盟约不久,行亲金远辽之策,间使如今金盛辽衰,辽人早已视宋为死敌。这时候有辽人潜入东京,挟持相女,必是早有预谋。若只是为了杀人泄愤也就罢了,倘若不是……魏渊越想越是心惊,不敢再深究下去,匆匆回头对身旁副将吩咐了几句,连忙召集了人马来援。张子初的使命到此本已算得上功德圆满了,可他这心里却依旧是七上八下的,不时冒出些慌张来。直觉告诉他,还有事要发生。范晏兮瞧出了他的不安,伸手从对方怀里掏出了刚刚完成的那一幅金明池图,仔细研究了片刻。“你是不是说过,那些贼匪在琼林苑里挟持了人往北门走?”范晏兮一字一字道。张子初微微一愣,不知他为何会提起这个,直至见到他将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琼林苑北门连着金明池,若他们挟了人想跑,断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可如今竟是穿过北门往金明池而来,那就说明这些人定是另有谋算。人大约是在午初被掳的,如今已过了未时,若他们当真另有所谋,那说明如今人一定还藏在金明池内。可金明池现下人满为患,这些人挟着一个人质,又会藏身于何处?范晏兮一双晦眸死死盯住图纸,试图找出一处能妥当关押人质的地方,可看来看去,却无一处稳当之所,张子初知他所想,也凑过头来跟着瞧。冯友伦见这两人端着一幅画发呆,刚想上前问个究竟,却忽闻一急一缓两人同时开口。“船上。”☆、阴差阳错入贼手“苏先生人呢!!”姚芳已经不记得今日他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任他怒发冲冠,满头大汗,身旁唯唯诺诺的人却谁也给不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自花船比斗之后,苏墨笙便不见了踪影。姚芳捏着礼部刚刚送来的彩缎花球,急的团团转。这夺下头魁本是大喜之事,可接连丢了歌妓和琴师的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眼下时辰将至,他本该早早地带人去往那南边儿的临水殿中备演曲目,静候圣驾才是,如若苏墨笙跟那马素素一般一去不回,那别提什么光宗耀祖了,他们整个凤遥瓦舍的人怕是都要跟着丢脑袋。“舍主!舍主!”“怎么?找着人了?”姚芳见厮儿步入,急忙迎上前去。“不是,是又有官爷托了请柬来,想见一见苏先生。”琴童每多说一个字,姚芳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以至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想见?我还想见到他呢!”姚芳气得将手中花球对着琴童的脸掷了过去,一回头,又见一使唤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又什么事?!”“苏。。苏先生已候在临水殿前了。”折腾了一日,终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姚芳长舒出一口气来,瘫坐在椅子上休憩片刻,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砰地一声弹起微圆的身躯。“还等什么,通通给我起来,去去去,把东西都收拾好上画船,你,一会儿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先生去!”“好咧。”回舟过池心,只见正南池边,临水大殿外,水榭舫台,薄幔翻飞。其间朱栏曲槛,飘渺如画,错落芙蓉数十株,颜色或深或浅,红葩绿水,上下相映。等船越行越近,便能清楚瞧见一人倚在外栏上,几丝墨发随风扬起,遮住了微凉的眉眼。“舍主,你看,是先生!”小琴童高兴地冲人手舞足蹈,可岸上的人却没有丁点儿回应。苏墨笙的目光直穿过了池中,定定地瞧着对面的北岸上,那里正对着高大的奥屋,里头的龙舟想必已是整装待发。可鲜有人知的是,就在离龙奥的不远处,右望台的后方,还停着一艘不知名的乌篷小船。小船被笼罩在龙奥的阴影下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可它,却俨然是某些人心尖儿的希冀。马素素和阮生匆匆赶到北岸时,禁军已将龙奥围了个严实。看着百十步外密密麻麻的兵甲,马素素手心里早已被汗水所沁湿。“别怕,这些禁军只负责布防,只要我们不接近龙奥,他们不会理会我们的。”阮生一面安慰着马素素,一面去寻那信笺上所说的船。船应该不会停在很显眼的地方,而且离禁军不会太近。循着这个想法,阮生眼光一转,瞥见不远处的槐柳阴下停着的一艘孤零零的乌篷船,上头还立着一面灰旗,正是信里所描述的样子。“素素,在那里!”阮生欣喜地唤了一声,带着人便往那船边跑去。二人进到船蓬里一瞧,倒是比想象中的宽敞。篷内还设有蒲团凭几,整洁干爽,无可挑剔。下头的船舱不深,刚刚能坐下一人的高度,若是被官兵搜查到,将人藏在船舱里倒也不失为一个妙计。“先生准备的果真妥当。”马素素进到那船篷之中,整个人都松弛了几分。“嗯,素素你在这里等我先,我去外头瞧瞧情况。”“阮郎你又要走?”马素素想起刚刚的那场追捕,还心有余悸。“现下离酉时还有些时辰,我得先去瞧瞧西水门那边的防卫如何,是否能顺利出去。”“那。。。那你快去快回。”“嗯,放心吧。”阮生说罢在佳人鬓旁轻轻落下一吻,便转身出了船篷。见人上了岸,渐渐远去,马素素独坐在船篷里,心中又有些不安起来。薄薄的一层船帘,将船里与船外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乾坤,乾坤的一端越是锣鼓喧天,繁华似锦,就越衬得另一端阴暗狭窄,惊慌无助。不知等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一些轻微的脚步声。这让马素素腾地一下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如今,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为之惶恐。“阮郎,是你么?”马素素轻声问道,却没有勇气掀开船帘去瞧。因为那些脚步声不似是一个人,却越来越近,直朝着自己而来。“阮郎?”马素素又唤了一声,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直到面前的船帘被一把掀开,一个锦衣女子率先被粗鲁地丢了进来,正跌落在她的脚边,马素素的一颗心终是又跟着沉入了池底。女子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煞白,略带诧异的和马素素打了个照面,可不正是两个时辰前,在琼林苑中被绑的李秀云。几个七尺大汉随即鱼贯而入,他们似乎也没料到船篷里还会有一个马素素,均是微微一愣。带头的汉子当机立断,一把拉过人来,铁钳般的手掌钳住她的双腕。还未等马素素下意识喊出声来,便将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对方的掌心十分粗粝,磨在脸颊上火辣生疼。可最可怕的是,这只手渐渐夺走了她口鼻中的空气,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马素素的挣扎没有丁点儿作用,眼前的事物变的越来越模糊,胸口紧得生疼,就在下一刻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闷死之时,船里忽地又钻进来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手中还抱着一个高耸的布包,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快快快,来个人接一下,拿不动了。”青年边叫唤着便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丢了下去,乒乓几声,包里的军衣铁甲散了一地。这一放,青年便也瞧见了船内的景象。一旁两个汉子正重新给地上的李秀云绑上了绳索堵上了嘴,而带头的一人手中却死死捏住了另一个柔弱女子。“怎么了这是?”马素素一眼便认出,青年正是不久前在东市上救过她一次的卖艺人,当下发出呜呜两声,用涨红的眼去求救。“不能杀!她还有一个情郎,应该就在附近!”青年很快反应了过来,赶忙道。那汉子闻言眉头一拧,在放开马素素的同时恶狠狠威胁道,“若你敢叫一声,我就即刻杀了你。”马素素猛地点了点头,骤然闯入胸腔的空气让她跪坐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大汉手下利索,将人一并绑住手脚,嘴中塞了麻核,与那李秀云丢在了一旁。待一切收拾完毕,小小的乌篷船里终是又恢复了平静。“一共就这么几件?”手下一人挑了挑地上散落的锁子甲,冲青年问道。他的语调有些别扭,听上去像是掺了粗粝的沙子,咬字铿锵。汉子窄额深目,面上一只鹰钩鼻身为显眼,看似不像是中原人。“小爷能弄到这些,已经是豁出命去了。”斜靠在船棚上的青年眉目英挺,却举手投足间带着些痞气。“盖格罗。”带头人唤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兵甲,从里头摸出一块兵牌来,只见上头刻着建安二字,才微微点了点头。盖格罗,这明显不是中原的名字。一路而来,李秀云也渐渐察觉到了,这些人不是汉人,除了带头的那个,其余人的汉语都不太流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李秀云是懂的。这些人绑她并不是为了求财,他们有着更为可怕的目的,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目的是什么,但她恐怕自己此次再劫难逃。“你说她还有个情郎,在哪里?”带头人指着马素素问一旁的青年。“你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情郎。”青年一路抱着兵甲而来,早就累的半死,此下寻了个蒲垫,啪嗒坐了下来,继而冲一旁被绑的马素素挤了挤眼睛,“喂,你那小情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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