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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1 / 1)

张子初被这一下吓得猛然往后一退,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可等他再看清对方的眼睛时,却发现里面除了浓浓的绝望,还有一丝歉意和窘迫。“……末路于此,惊扰莫究。”车里的人气若游丝的吐出这几个字,想要挣扎着抬手却先一步力竭晕了过去。张子初张了张嘴,心头闪过一丝惊讶。“张公子,怎么了?”奚邪路鸥正搬了行囊出来就见张子初站在马车外发呆,远远招呼一句也没反应。“当真晦气,那些衙役看似都不是什么正经差人,也不知道是哪个贼虫招来的泼皮无赖,说是缉贼,倒像是土匪进寨。”“可不是嘛,听说找的还是个受了伤的男人,亏得我银子收的快,不然怕还得给他们摸几两去,咱们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二人说着到了马车前,只见张子初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朝马车里看了一眼,顿时严肃了神色。这时候,胡十九和马素素也先后下了楼来。衙役们本见了漂亮的娘子想要上来调戏一番,却见那身后胡十九貌狠身强,不似好惹之辈,只得齐齐让开了一条道。“别声张,先离开这里再说。”张子初这么说着,见马素素到了跟前,赶紧一把将人扶住,耳语了几句。马素素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又小心翼翼朝着车里瞥了两眼。“先上车,他已经晕了,不会有事的。”在张子初的安慰下,马素素大着胆子爬上了车去,只是未敢接近那人,寻了另一端远远地坐着。“公子是打算救他?可他在被朝廷缉捕,说不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人。”奚邪不赞成张子初的做法,他们这些人,本就该少与官府打交道,如何能带上这累赘。“穷凶极恶的匪人?不会,他倒像个读书人。”张子初这话说的笃定,奚邪还想问个清楚,却不料客栈门前几个衙役似是注意到了他们,往草棚这边走了过来。“你们几个,做什么的!马车里是什么人?”“差爷,咱是路过的商旅,马车是咱们家公子跟夫人的,上头只有夫人和些行头,没别的。”路鸥机灵地迎了上去,若是让他再近些,怕是就要闻到血腥味了。“是吗?打开爷瞧瞧?”那衙役将信将疑,伸手挥开了路鸥,却不料那胡十九往前一站,挡在了他身前。“你作甚?想阻止官爷办案不成?”奚邪怕他真跟衙役起什么冲突,赶紧一旁劝道,“不是不是,官爷您别跟他计较,我们家这车夫脑袋有些毛病,打小就不知进退。”“哼,让开!”衙役一挥手,又招来了几个人,胡十九已经撸起了衣袖想要发作,只是被奚邪和路鸥强按着。“哎呀,马受惊了!”就在此刻,张子初忽然大叫了一声,只见拉着马车的两匹马儿不知怎地忽地撒了蹄子跑了出去,张子初在后边捧着衣摆拼命地追。“公子,你可小心些!”奚邪路鸥见状,也急匆匆跟了上去。“夫人还在车里!快追!”张子初脚下一个踉跄,摔得十分狼狈,马素素趁机伸出了头来,哭丧着脸唤了一声“救命”,后头的衙役便看得乐了起来。“哟,白面儿书生,可赶紧地,别让你家小娘子先一步给人劫咯!”衙役们哄笑作一团,却没人肯费力去追。“胡十九!做什么呢!还不快去救夫人!”张子初这么喊着,在奚邪和路鸥的搀扶下重新爬起了身来,颠颠儿地往前跑。别看那胡十九身形魁梧,动作倒是敏捷的很。听见张子初这么喊着,虽是面如寒铁,身子却如同一头雄狮,一个猛扑哗地带起了一阵风,瞬间超过了张子初几人追向了前头的马车。衙役们看着几人跑远了,其中一个小声问道,“咱要追吗?”“追什么追,闲得慌啊,这几个外来的傻鸟能藏什么人,去客房里搜。”马车先在县里绕了三四圈,最后在南城门口停了下来。张子初撩开车帘一角,望了望被把守得严严实实的城门,轻叹了一口气。“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官府竟然这么大手笔来抓他。”奚邪说着将马车调了个头,又驱向了县内。“看来我们带着他是出不去了,不如先找个隐蔽地方将人安顿下来。”路鸥提议道,又朝车里看了一眼。此人伤势颇重,若是再不救治,怕是性命难保。“可我们能去哪儿呢?客栈定是去不得,那些衙役还在挨家挨户搜呢!要么去找民居?怕就怕,人家看见一这样浑身是血的,也要闭门报官。”“我倒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张子初的声音从车中传来。“公子说的是何处?”“居养院。”☆、少年听雨歌楼上居养院是朝廷所设的官房,专居养鳏寡孤独,贫困不能自存者,月给口粮,病以医药。据说东京城内的居养院更是冬为火室添炭,夏为凉棚置冰,什器饰以金漆,茵被悉用毡帛。无论这个传闻是真是假,长平县内的居养院,可看似不是这么回事儿。张子初一行刚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昏昏欲睡的胥吏打着蒲扇坐在门前,还在口鼻之上掩了一块帕子。奚邪和路鸥取了些铜钱上前周旋。他们只说自己是家道中落的商户,车上的是主人家和夫人,车前坐的张子初则是教书先生。因为主人家在路上跟人发生了口角,被打成重伤,急需救助。听了二人的话,那胥吏只勉强抬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也不检查车里,直接挥了挥手让他们进了门。进去一瞧,偌大的院子里躺满了衣衫褴褛的穷人。从二毛到垂髻,从乞丐到妇孺,就这么各自蜷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奚邪和路鸥四处逡巡了一圈,发现这里为数不多的房屋内均已住满了人,甚至一间屋内同时挤着二十多个,破烂的蒲草垫上满是些陈年泥垢,就连他们这种习惯了外宿的武夫也忍受不了。“不成,这里太糟了,咱还是换个地方吧。”“别挑剔了,救人要紧。我看这地方不错,官府的人绝不会想到往这儿来找的。”路鸥边说着边让胡十九帮忙将那男子从车上移了下来,先将人洗净包扎了伤口,又就着几味药草喂了他些稀烂的面糊,才算是勉强保住了一条命。那小子倒也命大,被人连剐带捅了十几刀,竟是没伤到要害处。虽说失血过多,可在场的几个汉子都是治外伤的好手,又是带了上好的伤药出来的,三两下就止住了血。等忙活了一阵后,众人才在院中勉强找了块地方,铺了些衣物,坐了下来。马素素一个女儿家,便也没让她下车,就歇在了车上。“公子刚刚说他是读书人,可一个读书人怎会被官府追捕到如此境地?”等胡十九拿来了粥米,烤上了干粮,奚邪才想起来问了这一句。“我也好奇的很,等他醒来再问问吧。”张子初一回头,只见胡十九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那书生,倒有些反常。此人一向对除了自己任务之外的事丝毫不感兴趣,可当他提出要先救治此人之时,对方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反倒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来了这居养院。“张公子。”马素素在车中冲着他招了招手,“这院里人杂,蚊蝇又多,你把这个佩上吧,也可睡安生些。”奚邪见她递出来一个艾草香囊,不免调笑,“这是不是就叫……皮采艾兮!不过马姑娘,你这未免也太偏颇了些吧,我们几个就不闻不问了?”“呸,你们皮糙肉厚的,怕甚!”马素素被他说的面上一嗔,顺手放下了车帘。“是彼采艾兮。”张子初用袖子挥了挥地面,也不嫌脏,直接在奚邪和路鸥身旁倚了下来,“你们揶揄我就罢了,马姑娘是女儿家,面子薄,可别拿她来开玩笑。”奚邪和路鸥互瞧了一眼,噗嗤一笑,“怪不得某人说,张子初乃是竹修地身子柳造地心,平日里满嘴仁义礼教,却又是天生情种,总忍不住想要去怜香惜玉。”“……我有吗……那,某人还说了什么?”张子初摸着耳朵无奈一笑,想也知道这个所谓某人是谁。“某人还说啊,张子初每每惹得小娘子们芳心大乱,自己却置身事外故作清白,当真令人生厌。”“……”“还有还有,好像还说过公子在酒楼中曾有两个漂亮的红颜知己,叫什么……哦对,流萤夜舞,杨柳折腰。”“……”奚邪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王希泽说过的这两句拗口的句子,却见张子初起初微微一愣,后又似想起了什么,由抿唇变成了轻笑,又由轻笑转为了朗笑,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俯下身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流萤和杨柳,是两个舞姬的名字。张子初甚至已经记不起这二人的容貌了,却清晰地记得那个荒唐至极的晚上。那一日,王希泽神神秘秘地在孙羊正店订了个小阁子,约了他们几人前去。张子初到了一瞧,好家伙,桌上不仅布满了看菜,桌旁还候着七八个陪酒娘子,个个面若桃李,盛装相邀。“公子有礼----”娘子们齐齐行了个福礼,让一群小子顿时乱了分寸,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放了。冯友伦最是得劲,挤眉弄眼地冲着人家傻笑,却见身旁几人在张子初的带头下不约而同地拱起手来回了一揖,赶紧学着换了姿势。“你们干嘛?这里又不是学堂。”王希泽在冯友伦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顺势拎着人到桌旁落了座。“来来来,既然今日到了这里就别拘着,劳烦姐姐们把好酒呈上来!”王希泽吆喝一声,娘子们便巧笑着围了上来,布酒的布酒,行菜的行菜,酒菜飘香间还夹杂着女儿家的脂粉味儿,闻着让人鼻尖痒痒的。娘子们见这群小郎君个个生得唇红齿白,心中自是欢喜的紧,各使足了看家的本事搔首弄姿。可一番折腾后,桌上几个少年却是仍然正襟危坐,只敢用眼角悄悄来瞟她们。“王希泽啊王希泽,你胆儿可贼肥啊,这若是被你大哥知晓了,定要教你屁股开花。”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冯友伦故意开口寻衅道。王希泽唇角一抿,顺手砸了个鸡腿过去,“你这厮,就不能想我点儿好,亏我成日里惦记着你们,来这里喝酒也不忘将你们捎上。”“得了吧,我看你是想别万一出了事儿,好拿咱们垫背哩!”冯友伦与他拌嘴间,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狠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连连。“呀!这东西辣得生津!”“乡巴佬,这可是店里最贵的货色!”王希泽笑话他,故作老练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一下子酒气上了面儿,熏红了半张脸。几人都是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家里又管得严实,哪里曾沾过什么酒腥。平日里除了读书练字怕也只敢掏个鸟窝,斗斗蛐蛐儿,玩的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今次偷来楼子开荤,也多亏了王希泽这混世魔王。“小公子再饮一杯吧。”一只柔荑大胆地拂上了范晏兮的肩膀,可范晏兮却木讷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那劝酒的娘子明显有些尴尬,但她不知道的是,范晏兮二杯下肚,此时已经头昏眼花,双目迷离了。只见他忽然瞪着一双朦胧的狐眼看向了身后的佳人,结结巴巴开口问道,“你,嗝----你会下棋吗?”“嗯?下棋?”酒过三巡,阁子里的气氛却是怪到了极致。王希泽托着腮看着角落里被范晏兮拉去学下棋的娘子,漂亮的脸蛋已然皱成了一团。王希吟更是干脆,嫌对面乐伶曲儿奏得难听,夺过了人手里的琴就开始摆弄起来。冯友伦又是个外强中干的,被人家姑娘碰一碰手便羞得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寻了个当口溜出去了。最惨的大约还是张子初,翩翩君子,性子温吞又不擅拒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女子围在当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递过来一杯酒便喝下一杯,却让她们劝得更凶了。王希泽瞥了眼他那处,暗自端起酒杯数了一圈,却发现围在张子初身旁的娘子竟比自己多了两个,心中顿时有些不爽。“来来来,子初兄怎能漏了我这杯。”王希泽使坏地推开了她们,亲自递了一杯酒过去。张子初本能地想伸手去接,一抬眼见是王希泽,连忙摆着手道,“别闹了,再这么喝下去,当真要醉了。”“她们给的你便喝,我给的你就不要?张正道啊张正道,亏你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要不是今晚来了这儿,我还真没瞧出你这见色忘义的本性来!”“希泽……休要胡说……”“那我这杯酒你喝是不喝?你若不喝,今夜就别想出这阁子!”王希泽抬起腿,砰地往那凳子上一踩,故作生气地将酒杯递到了对方唇边,在姑娘们的哄笑下硬给他灌了下去。张子初呛得连连咳嗽,双颊被酒气染得酡红,衬着如玉的面庞,相得益彰。未咽下的酒液自唇边溢出,顺着脖颈勾勒出透明的痕迹,瞧来无端有些暧昧。周围的娘子们见了更是眼睛一亮,争先恐后地拿出帕子要往对方怀中撵,甚至将王希泽也一并挤了出去。“流萤?杨柳?”王希泽往后踉跄了两步,见本待在自己身旁最漂亮的两个舞姬也一并凑到了对方身旁,不由咋舌。莫不说女人心,海底针,她们果真更喜欢张子初这般的。“啧啧啧,看来我这两枚银子,今晚是送不出去咯。”王希泽说着故意将手里的银子颠了一颠,瞬间吸引了众多娘子的目光。他就不信,张子初还能比这实打实的银两更惹人欢喜。果然,他手里的银子一出,好些姑娘都回心转意地重新围了上来。“公子今晚想要做什么,奴家都奉陪到底。”流萤和杨柳二人也重新折回了身来,一左一右勾住了他的臂膀。王希泽得意地挑了挑眉梢,刚要伸手将二人揽住,却见冯友伦砰地一声推门而入。“不好了!别玩儿了!大哥带人杀过来了!”“你说什么?”王希泽猛然转过了头去,只听见噔地一声,希吟手中的琴弦也同时崩断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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