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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1 / 1)

“我……不太明白,为何你们这么紧张?那位小王爷不过是知道了公子的身份,公子不是东京城第一才子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马素素一直被蒙在鼓里,自然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到无数人的性命。路鸥和胡十九又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只能选择了沉默。果然不能让自己知道吗?马素素失望地低下了头。她本还想着,如果自己知道得更多些,或许就能替公子分忧了。“那是因为,京城里现在还有着一位冒名顶替的张子初。他的身上背负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使命,就算要我即刻用性命来换,也定要保他周全。”张子初掀开帐帘的同时朝着马素素解释。马素素瞪大了眼睛,既对张子初的坦诚心生欢喜,又对这样的事实感到惊慌。“将这个亲手交给他。”张子初走到路鸥跟前,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白绢包裹的是一块康王府的金牌,但比金牌更珍贵的却是白绢上的字。路鸥细细将内容读了一遍,心中大喜。这是一封赵构亲笔所书的承诺信,信中写着:君之所策,小王悉知,以君为国之栋梁。若遇难处,可凭此物来访,言之必应。白绢上还落有康王信印,伴着王府金牌,其真假不容置喙。一封信,一块金牌,已足以成为王希泽的保命符,甚至还为他争取到了一股相当有利的助力。“公子,请受路鸥一拜!”路鸥激动地跪了下来,朝着张子初俯身一拜。“事不宜迟,快去吧。”“那二位有公子这位挚友,实乃人生大幸!”路鸥仔细包裹好信物,留下这句话后夺帐而出。人生大幸吗……或许吧。赵构站在营帐外迎着夏日阵阵热浪,却觉得手脚冰凉。“张子初,你这贼书生!”赵构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对自己当初应他的那个承诺后悔不已。就是因为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把柄,赵构才会以为,张子初毫无意外地会向他提出要求,要求自己保守秘密并放他离开野泽。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答词,告诉张子初自己当初只答应他一个要求,所以要么他帮他保守秘密但仍带他回京,要么可以放他走,却不一定守口如瓶。赵构对自己这点小聪明得意极了。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子初竟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并从他这里换来了一个对彼此来说都极其危险的承诺。“早知道,我先前就不该跟他重立赌约,反正他也对付不了童贯从州府请来的那些援兵。”赵构咬牙切齿地说。“王爷错了,他本是有办法的,只是他不愿意。”前来递降册的宋白练正巧听见了赵构的自言自语,顿时想起了张子初在沙盘上玩了多次的那个游戏。她先前带着弟兄们再次去穿天瀑中运粮时,无意中发现了那个游戏的秘密。“你说什么?”赵构诧异地回过头问。“他先前在穿天瀑和五水峰中察看过地势,发现五水峰中的河道其实只与惊河峡有一洞之隔,就是咱们藏粮食的那个洞穴。”“你的意思是……”“五水峰势高,只要打通了洞中那面薄薄的穴壁,五水峰的水就会通过洞穴汇集到穿天瀑,流入惊河峡。因为连日大雨,惊河峡水势已然汹涌,若再加上五水峰的水,王爷猜会如何?”赵构闻言一怔,喃喃道,“山洪暴发,全军覆没。”“是啊,届时就算有二十万军队,又当何用?而七星寨奇居山顶,又有粮食在手,根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大获全胜。”“那他为何要……”赵构说到一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了,山洪爆起,定会连累山下的百姓。他们刚刚经历过暴雨的摧残,又被军队和山贼洗劫一空,若再遭逢洪水,就算勉强保住一条命,怕也只能易子而食了。“其实他想保护的,不止是那些村民。他曾对我说过,朝廷军队虽腐如恶霸,他却仍相信其中不乏忠义之士。我想,但凡有其他法子,他也绝不愿牵连将士们。”那句话后,张子初还曾告诉她:无论是宋白练这般山贼出身的绿林豪杰,还是被逼无奈随波逐流的良将义士,只要尚存一丝信念,就终会殊途同归。也正是这句话,让宋白练彻底下定了决心,发誓报效朝廷。听了宋白练这番话,赵构沉默良久。“王爷!童贯携援兵回来了!”侍卫来报,说童大将军带回来十五万府兵,此时距野泽已不足二十里地。“哦?这些地方官儿对他倒是大方。”赵构冷笑着转了转指上的玉环,冲身旁的宋白练道,“喊上你们弟兄,和小王一道去迎一迎咱们的大将军吧。”“我也去?”宋白练指着自己问。“自然。你们刚刚归顺朝廷,又拿下了这般功劳,怎能不去拜见拜见咱们大宋军中第一人?”赵构说罢,便命人将指令传达了下去。连宋白练都听出来,这位小王爷似乎与童大将军积怨颇深。宋白练撇了撇嘴,随手揪过一个小子与他吩咐,“喂,你去公子帐里告诉他,就说我今晚回来会去他那儿学写字。”之前大伙儿躲在洞穴中时,宋白练闲来无事就一时兴起,要张子初教自己识字。可或许她天生不是这块料儿,学来学去,字写的还不如狗爬,一气之下便弃了。她这些日子都在山上忙活着剿匪,对张子初想念得紧。好不容易在赵构帐中见了一面,又没来得及说上些私话,干脆还是借着学字为由,直接去营帐里找他。“大当家你得了吧,啥学写字,你不就想多瞅人家那俊俏脸蛋儿几眼。”“你这泼皮!非要揭穿我是不是!”宋白练没好气地送了他一脚,“还有,以后不许再喊我大当家了,要喊我宋统领。”那小子朝宋白练做了个鬼脸儿,跑向了张子初的营帐。宋白练龇了龇牙,迅速系好了佩刀,随时准备和赵构出发迎人。也不知这一趟要去多久,希望能赶得急回来练字才好。炎炎正午,灼灼火燃。这般难耐的天气下,赵构却觉得心旷神怡。他身后的一万军队成方形而列,声势浩大。虽然有些人仍不习惯军中的规矩,显得有些懒散,身上的盔甲与腰间的佩刀也并不端正,但这些都无伤大雅。重要的是,童贯走时,赵构身边不过侍卫二百,现在,已经足足翻了五十倍。赵构伸长了脖子,远远看见一长排黑灰色的影子渐渐出现在视野里。那些影子先是一条线,然后慢慢扩大成面,最后犹如海潮一般淹没了整个空旷的泽地。对方的声势要比赵构大得多,这略微让他有些不快。但等他认出了那些人最前方,尤为显眼的骑着宝马的威武男人,才又渐渐露出了微笑。童贯骑马的模样仍然是那般的目中无人。因为距离过远,赵构拼尽全力也没看清他脸上是否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直到人到了跟前,才惺惺作态地下了马来。“王爷怎么亲自来了,真是折煞老臣。”童贯欲俯身行礼,赵构也立刻假惺惺地下了马,一把扶住了他。“太师为国为民,操劳至此,小王又岂有独善其身之理。”赵构眉梢一挑,指着身后宋白练等人道,“我为太师送来了一份大礼,太师仔细瞧瞧是什么?”童贯眯起眼睛逡巡了一圈,却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巧了,我也为王爷带来了一份礼,虽不如王爷那份大,倒也拿得出手。”赵构见了那信纸,面色倏地一变。等他夺过信一瞧,才发现是他之前派人递交给父皇的那封告捷信,心中猛然松了口气。也对,写给张子初的那封不可能这么快递出去。“太师私下截住我这封信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信中所写有何不妥?”赵构故意问他,言下之意是说童贯嫉妒他的功劳,有意为之。谁料童贯却捋了捋胡须,道一句,“正是。”“哦?那太师便说说,不妥之处在哪儿?”童贯冷着脸,负手踱起了步子,边踱边道,“不妥就在于,王爷在信中所述,说七星寨的山贼已全部平定,可实际上依老臣看,却还没有。敢问王爷,这封信若是递上去,岂不是罪犯欺君?”“呵呵……老臣可是在帮王爷啊。”“满口胡言!!”赵构怒目圆瞪,满脸通红,“七星寨明明已被我全部攻破,军粮也尽数夺回,还有什么需要平定?”“自然是他们。”童贯声厉如雷,凭空一炸,数万兵甲齐齐相和。宋白练和弟兄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所指是他们。定睛一瞧,他们不知何时已被团团围住。无数把弓弩满张,铁骑蓄势,只等着童贯一声令下,将他们撕成碎片。山贼们惊慌失措,纷纷自腰间抽出了佩刀来自卫。可他们连握军刀的姿势都没练熟,正面相战,又岂会是这些府兵的对手。“太师这是要做什么!他们……他们可都是降了本王的!”赵构也已然慌了神。他此刻还站在那些山贼前面,难道童贯胆子大到想连他一同射杀?童贯咧开嘴角猖狂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降?王爷到底年幼,容易被人蒙蔽。贼就是贼,岂有用贼作兵之理!”“童贯你!”“诸位可都瞧见了,这些山贼竟胆敢挟持康王,意图谋反!尔等还不速速将他们拿下,就地伏法,救回王爷?”童贯掷地有声,诸将手中令旗高举。赵构下意识地旁退了两步,将自己与那些山贼分隔出一些距离。就在此时,无数支箭射了出来。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有几支箭就在离赵构面前两尺不到的地方驰过,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跑,快跑!”宋白练独臂挥舞着刀刃,带领着弟兄们反身溃逃。可如此近的距离,前面的人刚一转身,就瞬间被利箭贯穿了身体。后边儿的人就在前面那些倒下和尚未倒下的同伴躯体的掩护中,作着垂死挣扎。很快,箭雨一停,身后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众人用尽全身力气在跑,根本不敢回头去瞧。有人回想起当初在寨子里张子初还训练过他们与马赛跑,但这一次,他们似乎赢不了。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乎逼到了耳旁。一个山贼忽然感觉背上似乎被千斤铁锤狠狠锤了一下,然后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破口而出。马蹄无情地践踏过每个倒地的身躯,将原本饱满的皮肉碾压成泥饼。宋白练被一群弟兄簇拥在当中,四周尽是血肉破碎,骨骼断裂的声响。她此时脑海里不停回荡着黄老儿临死前跟她说的那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来得竟这般快。“这群狗娘养的赤佬!大当家你先走,我来断后!”身旁一个兄弟将她一把推了出去,而后举刀砍向了马肚子。噗嗤一声,刀刃插入马腹,马儿陡然跪倒。马上的骑兵顺势一倾身子,滚落在地。这本是大好的时机,可手上那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短槊刺入了胸膛。“小六!”宋白练大叫一声,一刀劈向那名骑兵,却把刀刃整个劈卷了。这一万人的兵甲是赵构死皮赖脸临时从营里借来的,却不想那军需官却给了他们最次的货色。宋白练将手中已不能用的军刀怒不可揭地丢了出去。她直面后方千军万马,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骑兵后面还有数千步卒,正在对地上的尸体进行二次过验,但凡看上去还有存活可能的都会再补上两刀。“王爷,这边请吧。”童贯见那些山贼死的也差不多了,这才朝一旁呆若木鸡的赵构走了过去。赵构抬眼看向面前那张魁梧却阴冷的脸,嘴一张,一口流涎直直唾上了对方的面颊。“童贯,此事我定会回京向父皇如实禀告。”面对赵构的咬牙切齿,童贯只是面无表情地擦掉了脸上的流涎,“王爷尽管去。就如实告诉官家,你在野泽私下收编了一万山贼,还要带回京城。这些山贼不仅个个骁勇善战还对王爷言听计从,可谓国之栋梁。”赵构听闻这话,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他满面的愤怒顿时化作了惊恐,脑门上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王爷想明白了?老臣的确在帮王爷。若你当真带着这些山贼浩浩荡荡回到了京城,届时官家和太子会如何想你?”“那你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他们毕竟是真心归顺朝廷的人。再说了,小王可没有任何私心,这些人都会交由朝廷重新收编的。”“是吗?”童贯显然不会相信赵构的说辞,他眯起眼睛看着明显开始紧张的这位小王爷,冷笑了一声,“就算如此,王爷难道就能保证这些山贼不会在军中犯下事端?所谓贼性难改,他们若有一日,哪怕只偷了别人家的狗,这笔账也会被有心人算在王爷头上的。”赵构张了张嘴,却无从辩驳。他此时才发现,童贯根本不止是他印象中那个自大又专横的宦官。自己卖弄些小聪明在寻常事上或还可挣得两分先机,可一遇上政治权谋,对方的老辣顿时显露无遗。“……太师说的是,是小王鲁莽了。”短暂的沉默后,赵构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气焰,如同一只雏鸟儿般乖乖跟在童贯身后,打算离开这个尸骸遍野的地方。策马临行前,赵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他看见了那个独臂娘子仍在孤身顽抗。她身上已经被拉开了三四道口子,更多的士兵举刀围住了她。“太师,那女人……”“王爷,妇人之仁,可成不了大事。”童贯留下这句话,猛地一抽马鞭,驰离了赵构身旁。一个骑兵驰马而过,一把抓住了宋白练头上的短辫。她整个人被马匹拖行在地,满身鲜血。她咬紧牙关抽出了一具尸体上的短刀,想要割断头上的发丝,却因为辫子太短,将半块头皮也一并削去了。赵构死死盯住这一幕血腥的场景,强迫自己不挪开视线。直到他亲眼看见又四五把尖刀无情地割碎了女人的身躯,女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半张的嘴唇像要最后吐出一个字来,赵构模模糊糊地猜,那大约是一个“张”字。☆、凄草断肠人不归“啊!”马素素一声轻叫,将被割破的手指放入了嘴中。“我来吧。”张子初蹲下身子替她去收拾地上破碎的碗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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