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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1 / 1)

李秀云掩着团扇坐在喜房里等了许久,没把新婿等来,倒等来了陪嫁的丫头。“出什么事儿了?”李秀云刚听见外头闹哄哄的,这会儿又忽然安静了下来。她这个新娘子偏又不能出门去瞧,简直如坐针毡。“有兵将闯入了府宅,挟持了所有的宾客!”“什么?!”绣着鸳鸯的团扇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带出了一连串脚步声。李秀云甫站起身来,便见门外窜来两个兵士,哐当将房门给关上了,然后一左一右杵在门口。李秀云吓得和丫头抱在了一起。可二人等了好一会儿,外头的人不见闯进来,只是看样子不打算让她们踏出房门一步。“爹爹呢?”“家主被他们绑了,困在外堂之中。”“那张郎呢?张郎人在哪里?!”李秀云心急如焚地拽着丫头的手问。“不知道……自从贼人闯进来之后,就再没瞧见他了。”“……怎么会这样。”李秀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恍惚着后退两步,宽大的青衣不小心拂落了桌上的莲花盏,啪嗒一下,琉璃四溅如珠。人未至,灯先灭,这情形何等相似。李秀云呆呆地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只觉得造化弄人。她不过是想亲手将这花灯交至那人手中,为何就如此艰难?张子初,如今你又身在何处?张府外,西曲子里,两个书生吃力地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正一步一缓地往张府上挪动。“都怪你,磨磨唧唧的,这下好了吧,咱俩铁定要迟了。”“怪我?”面对冯友伦的指责,范晏兮哭笑不得。他一大早陪着对方置办礼单,从城北跑到城南,再将这么大个箱子抬到这里,已经快累得半死了。“张子初那小子也是的,娶妻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早些说,害我都来不及准备。这些东西还是我一家一家盯着铺子连夜赶出来的,现在掌柜们见了我都怕。”“这都是什么东西?为何不让厮儿直接送来便是。”“那怎么行!这些可都是我搜罗的好东西,什么徽墨端砚,汉白玉象书镇,犀角珐琅笔山,汝窑天青釉葵花洗……个顶个的值钱!那些下人笨手粗脚的,万一碰坏了怎么办?”“……”范晏兮下意识瞧了眼自己怀中那支略显寒酸的白梅绶带诗文笔,双颊微微发烫。好在他知道张子初从来不是看中金银的人,这支笔虽然不值钱,却也是他花了七日功夫亲手做的。“快快快,再磨蹭下去,婚宴都快结束了!”“不打紧,子初兄不是说婚宴戌时才开,特地嘱咐我俩晚些来的。”范晏兮话音未落,就听见前头嘭的一声,传来了一声炸响。二人抬头瞧去,只见张府上空陡然升起一条火龙,等火龙在空中炸裂成无数星辰,才知那是□□制成的烟花。“嘿,这小子还准备了烟火?!”冯友伦嘴一咧,抬头正看得起劲,谁料一辆马车迎面窜了过来,差点撞上他二人。冯友伦与范晏兮连忙避让,手里的箱子左摇右晃,费了浑身力气才没磕着碰着。“怎么驾车的,不长眼睛嘛!”冯友伦气得大喊,只隐约瞧见那车里探出半个簪花帽,片刻又缩了进去。“算了,子初兄的婚事要紧,咱们快走吧。”范晏兮劝住了他。二人好不容易将这一大箱子贺礼抬到张府门前,却一瞧府前的仗势傻了眼。在最后一缕残阳下,赤甲如血,潮涌般围满了整座张府。“这……这怎么回事儿?”范晏兮也一头雾水。他鼓足勇气上前问了几句,对方只说是奉朝廷之命,府中一干宾客无令不得出,晚来的人自然也进不去。问其原由,则一字不吐。“张子初成个亲,怎么还惊动上朝廷了?”冯友伦看着大门紧闭的张府,急得是抓耳挠腮。他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那也不对啊,不是说好了戌时开宴的吗?这臭小子骗咱俩?”坐在马车中的王希泽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心想,也不知范晏兮与冯友伦刚刚有没有瞧见自己,早知如此,就该将他俩同姐姐那般,一并骗出城去算了。“公子,咱们是直接去李邦彦府上要兵符吗?”驾车的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他已是李家的新婿,就算事出突然,只要拿着欲救家翁的幌子,李府的人当不会怀疑他。谁料王希泽却道,“不急,先去趟开封府衙。”“开封府衙?您去那里做什么?”汉子本听说过这位是个不按常理出招的主儿,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么重要的节骨眼儿上,对方竟还临时起意。这不是要人命嘛!“去报案。”王希泽搓了搓指尖,认真地蹦出三个字来。孙济州今日不爽极了。他本约了几名好友放工后一同饮酒赏菊,可这眼看着天色渐黑,却一步也不敢离了自己的案桌。童贯率师回京,阵仗必定浩大。他身为开封府事,肩负□□秩道,监护百姓之责。只有等到童贯和他的亲兵将士们走过了外城内京,入了皇宫,自己才算完事儿。谁料等了又等,下头的小吏刚来报,说百姓们热情异常,自进城起便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童贯自也享受那般夹道相迎的场面,只顾一路挥手致意,走得是慢之又慢。这不,大半个时辰了,人才到朱雀门前。孙济州叹了口气,负手在案前又踱了一个来回,转念想到此刻圣上与文武百官也在那集英殿前苦苦候着,心中才勉强好受了些。“府事,不好了,外头有人击鼓!”“什么?!”孙济州脸颊一抽,差点没骂出声来。今日忙了一整日已经够心烦的了,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犊子在这种时候还找他晦气。击鼓鸣冤是当年包龙图所立的规矩。相传嘉祐年间,开封府衙行贿成风,报案需过层层关节,普通人家有时花光了所有积蓄,卷宗却还未递到府事手上。民间有谚,“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后包拯知开封府时,为了整治这种陈俗烂习,便于衙门前立大鼓,陈曲直,使百姓自鸣冤屈。于是谚改之,“关节不到,有阎王包老。”这件事使得包拯在青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却把后来的府事们害惨了。百姓眼中无小事,邻家丢了一头牛,夫妻之间拌个嘴儿,都要来这衙门前敲一敲登闻鼓。有时官吏们忙得不可开交,府外却仍鼓声不断,实在委屈。孙济州气呼呼地提着衣摆出了衙门,眯起眼瞧见那鼓前站着的是个身着红衣的年轻男子,竟是个新郎官儿的模样。“你你你……说你呢,别敲了。”“明公,在下有冤要诉。”“有冤?怎么,媳妇儿给人抢了?”孙济州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好奇地瞅了瞅他脸上的那片银纹面具,张口便道。男子闻言一怔,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鼓槌,“明公英明。在下不仅新妇被抢,连家翁与一众宾客也被人囚于府中。”“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行事?”“此人仗着手握兵权,枉顾皇法,还请明公替我做主。”“手握兵权?”孙济州眼珠子提溜一转,凑过来小声问,“此人是谁?”“是……童贯,童太师。”孙济州这一听,吓得连着后退了三步。他脸色惨白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哆嗦着伸出手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你是谁?”“在下翰林画院,张子初。”王希泽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孙济州的手,恳切道,“童贯怕是要兵变,如今整个东京城只能仰仗官人您了。”“孙府事!”跟在孙济州后边儿的几个官吏没听清他俩之间的对话,只瞧见孙济州眼珠子一翻,直接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入府衙,又是扇风又是喂水,好不容易将人弄醒了,却一睁眼看到榻前的“张子初”,一瞬间又疲软下来。等缓了好一会儿,孙济州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却也不急着问清楚缘由,反而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哎哟,不成不成,我这头好晕。”“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去给您请个郎中。”孙济州狠狠瞪了眼这个看不懂眼色的下属,虚弱道,“本官定是头疾又犯了,你们快去知会吏部一声,就说我身体抱恙,得即刻告假。”“孙府事……”王希泽方一出声就被对方给打断了。“这,张翰林啊,实在是对不住,不是本官不想帮你,而是这身子骨不争气呀。诶对,你刚同我说什么来着?哎哟哎哟,我的头哟!疼死我了!”孙济州抬起眼皮耽了眼一旁的“张子初”,叫唤得更厉害了。王希泽见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孙济州在东京城有个外号,叫做八面狐狸。此人老于世故,长袖善舞,在朝堂上十分吃得开。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有一个,就是谁也得罪不起,便谁也不得罪,必要时装傻充愣,方可明哲保身。可惜,这次王希泽是不会让他如愿的。王希泽站起身来掸了掸袖子,叹一口气,“既然您身体如此不适,那张某别无他法,只好去求助小魏将军了。”“小……小魏将军?”“是啊,小魏将军向来为人仗义,又喜欢打抱不平,找他准没错!”王希泽说罢抬腿欲走,却见孙济州一下子跳了起来,拽着他大嚷道,“且慢!”开玩笑,魏青疏那个驴脾气,若是让他晓得了这事儿,还不把整个京城翻过天来。上次翠鸟一案,他就把孙济州弄得两面不是人,还差点得罪了方文静,这一次,说不定都得拉着他全家陪葬哩!“本官……本官忽然感觉好多了,张翰林希望本官做些什么?”王希泽薄唇一抿,俯身来道,“孙府事放心,定不会让您难做的。”朱雀大街,宣德楼前。陈宁和郑居中并肩坐在马上,看着自远处缓缓驶近的童贯军队。等那面威风凛凛的燾旗到了不足十丈远的地方,二人方驱动马匹迎了上去。他二人身后是声势同样浩大的卤簿。仪仗队共十二个,前导为象,马匹逾千。百余名扈从各执璎珞伞盖,明黄幡子,又有侍女数百,手捧礼法宗器,鲜花娇果,列行左右。随着童贯的军队越驶越近,陈宁渐渐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清楚看见童贯身着一副赤红铠甲,手中拎着他惯用的那把翻天刀,神采飞扬地对着道旁百姓微笑致意。而他身旁的赵构却始终垂着脑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郑居中翻身下马,冲童贯一抱拳,“童太师,总算把您老给盼回来了!”“是吗?盼我回来接你的权?”童贯神情倨傲地俯视着他,压根没有下马的意思。他才懒得应付郑居中的虚伪,郑居中还不够格。对方只因他离京才暂代枢密院院使一职,自己这一回来,他便要将手中之权尽数交还于自己,哪儿还能像表面上这般开心,没在心里咒他童贯就不错了。倒还不如陈宁这般,将所有不痛快都写在脸上,也省的彼此费心猜忌。童贯皮笑肉不笑地略微一拱手,便算打过招呼了,“有劳您二位出来相迎了,官家现在何处?”郑居中嘴边笑容一僵,片刻又恢复了神态,“早在集英殿前候着您了。”“那便走吧,免得官家等急了。”误了时辰的不也是你,还装什么记挂圣心,郑居中不免腹诽。他心道,看你还能威风到几时,那阎罗王可不就在前边儿等着你吗。“太师这边请。”郑居中重新上了马去,与陈宁二人刚要调转马头来引路,却不料从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书生,直愣愣冲到了童贯马前,拦下了他。书生身上套着一件脏兮兮的旧布衫子,上下打满了补丁。他眼窝深陷,面色灰白,自里而外散发着一股陈年的药味儿。“大胆!何人冲撞太师座驾?!”童贯抬手制止了身后的副将,故作大方地道,“别吓坏了这读书人。小兄弟,你是有什么冤屈吗?”书生还未开口就咳得撕心裂肺,像是病入膏肓。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逐渐平稳下来。“在下曾是太学子弟,只因疾病缠身无法报效朝廷。身虽贱,志难灭,读书一世,无非是为了心中那点儿抱负。”“你是想让我替你在官家面前谋个一官半职?”书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我已命不久矣,只放眼当今天下,始终有些疑惑想不明白。早闻将军兵掌天下,率将朝野,定可为我一解心中惶惑。所以小生今日冒死前来,若得将军垂怜,也好做个明白鬼。”“哦?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本将军必定知无不言。”书生微微一笑,病容中透露出一丝神采,“敢问将军,百万贯自燕云买来几座空城,于大宋何益?”书生一字一句铿锵之语,使得童贯面皮骤变。“宋军败于辽人,竟无能无耻到用钱财向外金求助,以至金贼趁机入城为猖,烧杀劫掠。十六洲内,枯骨遍野,黄沙染赤,百姓游如孤魂,易子而食。而太师却凭着用国家钱财、百姓骨血换来的十六座空城威风凛凛地坐在马上,回京受赏,敢问国威何在?!天理何存?!”偌大的朱雀街上爆发了好一阵骚动。郑居中和陈宁一个但笑不语,一个冷眼旁观,只见童贯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紫,简直比作戏的优伶还要精彩。童贯身旁的赵构亦是瞠目结舌。他紧盯着眼前这个不要命的书生,只觉得对方那瘦骨嶙峋的身子此时宛若一座巨峰,傲然挺立在童贯与众将之前。“快把这胡言乱语的贼货拿下!”几个副将见童贯气得身子都发抖了,才反应过来叫人将书生按了下去。“小生是不是胡言乱语,太师心中明白。小生今日敢出现在这里,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小生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在死前一定要问出口。”“将他拖下去,快!”副将喊道。“急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不让他说完?”陈宁不紧不慢地一句话,使得童贯目眦欲裂地瞪向了他。这书生出现得蹊跷,周围守卫如此森严,若不是有人早早做好了安排,他又怎能到自己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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