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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1 / 1)

傻丫头已经去了有一盏茶的光景了。他坐在这里,尚能听到街上早食铺子的叫卖声。按照距离,应该不会耗上这么久的功夫。常衮扶着墙壁勉强站起了身来,耳根一动,却听见了巷口的一声尖叫。“啊----啊----”傻丫头死死抱住怀里的食物,攥紧剩下的文钱往回跑,后面有几个乞丐在追她。那些乞丐看上去穷凶极恶,嘴里骂骂咧咧的一路追进了暗巷中。傻丫头一边拼命往常衮所在的角落里跑,一边嘴里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呼喊。直到她跑近了,清楚看见原本常衮躺着的肮脏角落里,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水渍,才骤然止住了脚步。乞丐们瞬间就追了上来,带头的一个二话不说冲着小女孩瘦弱的脊背便是一脚,将她直接踹翻在地。“啊----”傻丫头见他们来抢自己怀里的东西,发疯似的去抓去咬他们的手臂。尖锐的叫喊让她仿佛一只绝望的小兽,本能寻求着母兽的庇佑。瘦弱的女孩又怎么会是街痞乞丐的对手,傻丫头很快就筋疲力尽,被他们随意扯着头发拖了开来。食物和铜钱很快被哄抢一空,还有贪婪者在撕扯女孩身上的衣布。“喂,走吧,说不定还有人在附近。”“怕什么,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没人要的傻子,一会儿给她卖进楼子里,还能多赚几文。”“啊----啊----”傻丫头嘶哑的叫喊开始渐渐微弱,到最后只剩下几声可怜的呜咽。豆大的泪珠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出,再顺着脸颊滑落在地。忽然,那双眼睛里多了一丝神采。傻丫头将小脸拼命昂起,看着半空中骤然跃下的魁梧身形。“阿……爹……”傻丫头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周围的那些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常衮很快从地上抱起了她,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傻丫头的小脸被紧紧地埋入了对方宽阔的胸膛,虽然有些难受,但却无比安心。最后剩下的一个乞丐颤颤巍巍地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神色凶恶的男人,背部已经贴到了墙上。“杀人啦!救命!”乞丐尖叫着向外头求救,可常衮迅速而准确地捏住了他的喉咙。“你……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临死前,乞丐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我是她爹。”啪嗒一声,乞丐被利索地拧断了脖子。常衮看着地上的尸体,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拍着傻丫头的背,直到她在自己怀中熟熟睡去。☆、神鸟献瑞换恩情“廖叔的人,一个也没回来?”王希泽将笔搁在一旁的笔山上,紧紧捏住了眉心。“老廖自己也没回来,我看,怕是凶多吉少。”沈常乐难得没有去动桌上的瓜果糕点,只是一下一下抚着阿夜的羽翼。阿夜此时有些变了样,原本褐白相间的花色现下已被幽蓝翠绿的夺目艳彩所代替。那些羽翼长短不一,软硬相兼,完美地覆盖在它周身,宛如原本就是自己长出的一般。但阿夜本身却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些强加给他的“珠光宝气”,一直在啄着那些臃肿的华羽,直到被沈常乐狠狠拍了下脑袋才安分下来。“怎么会这样,常衮竟然没有死。” 沈常乐见王希泽扶额不语,怕他太过自责,便率先开口道,“这事儿怨我!都怪我那晚走得太急,没有善后妥当。”沈常乐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是低眉不语,又道,“但是朝廷不是已经出了告文,说全部辽匪均已伏诛了吗?刑部和大理寺那些蠢货是怎么做事的!”“……不行,我得去多安排些人,尽快把这厮解决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王希泽终于开了口,已经走到窗前的沈常乐脚下一顿,回过了头来。“嗯?”“先不论常衮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身一人潜伏城中已是不易,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找到凤姚瓦舍,还盯上了希吟?”“你的意思是……”“以廖叔他们的身手,你觉得会轻易死在常衮一人手下,连个口信也传不回来吗?”“……你说得对,只靠常衮一人,绝无可能。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在背后帮他?辽人吗?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形,要悄悄潜入东京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觉得是有人在帮常衮?我看不见得。”王希吟冷哼一声,懒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抄起了手来。“不是帮常衮?那是为了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室朝廷虽然腐败,可也不全是无能之辈。”王希泽的这句话让沈常乐恍然大悟。怪不得大理寺之前故意放出风声,说常衮已死。原来是有人想顺藤摸瓜,引蛇出洞。自蔡京辞相之后,宋室朝堂上竟还有如此沉得住气的人物,连沈常乐也开始好奇这个人是谁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希吟那边需不需要我派人看着?”沈常乐着急问道,现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常衮这个棘手之患。“不行,凤姚瓦舍内外现下全是魏青疏的人,我们万不可妄动。不过也算歪打正着,有捧日军在,常衮应该短期内接近不了希吟。”“那他接下来会从哪儿下手?不会寻来你这里吧。”“嗯……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王希泽托着下巴,目光在沈常乐脸上逡巡了一圈,忽然咧开了嘴角,“所以,我们得先另给他寻一个目标。”沈常乐被他那种目光一瞧,禁不住浑身一抖。上一次他感受到这种目光的时候,是王希泽安排他去接应辽人之时。王希泽见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噗嗤一笑,安慰他道,“放心,这次绝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还有陈充那头,差不多也该动手了,别让咱们阿夜等得太久,对不对?”阿夜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委屈地嗷了一声,逗得王希泽哈哈大笑。沈常乐看着他疤痕扭曲的面孔,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这些年来,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表面上装得越是轻松,心中的思虑就越积越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将他压垮的。朗月当空,星河璀璨,今夜天气难得极好。陈充重新架稳了肩上的长弓,揉了揉疲惫的眼。他们已经守在这林子里好些日子了,却连一只翠鸟的影子也没瞧见过。这些山间的精灵似乎一夜间灭绝了一般,失踪得总有些古怪。“陈哥,你好几天没合眼了,去歇会吧,这里我来看着。”“不用了,也睡不着。”陈充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片提神的薄荷叶,放在嘴里嚼巴了几下,一抬头,竟忽然听到了一丝动静。“嘘----”陈充迅速做了个手势,带着人往声响处奔了过去。几人就近一瞧,果见那料峭枝头上,停着一只通体幽蓝的小东西,正嘁嘁喳喳地觅食呢。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弓,想瞄准猎物。可陈充急忙拦下了张弓的人,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翠鸟是群居体,一般不会独只往来,只要跟着面前这只,说不定还有更大的收获。那鸟儿左右转了转脑袋,许是没寻到什么肥虫,扑腾了下双翅,朝着密林更深处飞了进去。“跟着。老刘小李,你们带网从后边儿包抄,千万放轻动静,别惊扰了鸟儿。”“诶,知道。”小东西不知自己已成了众人的目标,悠然拍着翅膀在林子里转悠了一圈。啾啾两声叫唤,似是寻得了同伴,欢快地一个俯冲,落到了一片芦苇荡中。陈充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人多高的芦苇,蹚水而行,一路数来,七八只翠鸟零零散散落在左右,有些在水里啄着鱼虾,有些则回头梳理着自己背上的华羽,姿态优雅不一。他就说这些日子怎么半只鸟也没见着,原来都藏到这芦苇滩来了。陈充屏住了呼吸,从背上慢慢取下了自己的旧弓。他的动作极稳,甚至没有掠动身旁的苇草,后边儿跟着他的猎户也极为信任他,并没有同时张开弓来。陈充缓缓吐出了刚刚憋足的一口气,将箭囊里的一支箭架上了长弓。他的指尖牢牢勾住弓弦,将箭尖对准了离他最远的一只正在休憩的翠鸟。后方包抄的二人已经到了水滩对面。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细网,高举起末端冲着陈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就绪。陈充一口气吐到尽头,铛的一声,手里的箭终是射了出去,箭身准确地穿过了翠鸟小小的躯体,瞬间让这小生灵当场毙了命。其余翠鸟受了惊,一下子扑展了翅膀飞了起来。它们能辨别出箭支射来的方位,迅速和同伴往反向逃去,熟不知,那里才是天罗地网。细网撒上天的一瞬间,最前面的几只一下子就落入了网中。拉网的二人如同放风筝一般,高举着网线拼命似地朝着陈充的方向猛冲过来,那网兜是用轻线织的,被风一鼓,可长时间停留在高空上,正将那群不知转头的鸟儿们一网打尽。“好样的!”双方配合已久,早已有了默契,陈充拾起地上翠鸟的尸身,拔出了自己的箭,将它平放在浅水之中,随波逐了去。翠鸟身上的华羽虽美,但必须生拔,而且拔下之后需迅速药浸处理,否则很快就会失去光泽,这也是它们的珍贵之处。“哈哈,这一下就有了十二只,咱们赊下的银两这次全回来了!”“是啊。”陈充看着网子里不断挣扎的鸟儿们笑了笑,可他依旧想不通这些鸟是怎么逃出他们设下的捕笼的。“走,再去转上一圈,说不定这个月还能吃上一顿肉哩。”几人收好了网,刚打算往前走,却不料头顶一黑,忽地从上头俯冲下一个东西,啪嗒撞在执网的一人手上,狠狠啄了一下。陈充定睛一瞧,可不得了,一只成人小臂大小的怪鸟正扑闪着漆黑的双瞳盯着他们,看似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次的攻击。咻地一声,那怪鸟竟如同一支利箭穿梭而来,带出一阵疾风。陈充下意识地抬起小臂去挡,却感觉感觉腰间一空,低头一看,悬在腰上的钱袋竟是没了。“陈哥的钱袋子!”有人指着空中叫唤了一句,几人抬头瞧去,只见那鸟得意地叼着一个钱袋盘旋在他们头顶上,倒像是炫耀一般。“这什么玩意!怎地还会偷钱!”“鸟畜生,那可是陈哥给嫂子的治病钱!快追!”“那是翠鸟吗?老子在这林子里打了十几年猎,还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之前的事儿是不是也是这东西干的?我们这样跟去会有危险吗?”“不就一只破鸟儿,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再说了,咱们还有陈哥在!”几人边追边议论着,忽见那怪鸟一个转弯,竟是不见了身形。陈充带着大伙儿在周围找了一圈,才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陈充已经在这片林子里打了十几年的猎了,对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极为熟悉,却还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洞穴。现下朗月当空,洞外有月光照着还算敞亮,可黑漆漆的洞口中可不知是什么情况了。猎户们不得不暂且停下了步伐,仔细观察一番。“怎么办陈哥?进是不进?”陈充皱着眉头想了想,右手下意识在空荡荡的腰侧一扫,回头冲众人道,“这里头怕有危险,你们在外头等着,我先进去看看。”“不成!你一个人进去岂不是更危险!”“是啊,想想陈哥平日里是怎么对我们的,我们怎能在这时候丢下你不管。”“一起进去!”“对!一起进去。我看这里头说不定是个鸟巢……进吧!咱们今年能不能温饱,就看它了!”众人这一听,又都提起了精神,互相点了点头。陈充见他们如此,心中甚是感激,也就不再推辞了。只是他仍坚持自己打头阵,并吩咐众人一定要加以小心。一行人排成一列,一个接一个半弓着腰走入了洞穴之中。洞穴的入口极为狭窄,刚能容一人穿行,加上微弱的火折子只能照亮面前的一小片洞壁,陈充不敢大意,走几步就要检查一下四周的环境。他发现这个洞穴不仅隐蔽,而且极深,他们越往里走,越能听见很多翠鸟的叫声,到最后竟如同交织的宫乐,回荡其中。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光景,面前竟出现了一丝亮光。陈充眯起眼,盯着那团朦胧的白光,一时间有些恍惚。人长时间在黑暗中行走,本能的想要驱于光亮。等陈充一脚跨出了狭窄的通道,才发现自己竟沐浴在整片月光下。他抬起头来,正能看到天上的银盘。皎白而圣洁的光芒从高处倾泻而下,直铺满了整个洞穴深处。钟林乳石被照得透亮,无数精灵般的翠鸟盘旋在四周,宝绿翠蓝,交相辉映,一时让人仿佛置身于瑶池之境。身后的猎户们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抽气声此起彼伏。不单是被眼前这美轮美奂的景象所迷,还有些更令人惊奇的“俗物”。陈充只听见脚下叮当两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脚下踩得哪里是地面,分明是一层铜钱铺起的“钱地”。再往角落仔细一瞧,并不算宽敞的洞穴中,明晃晃地堆放着好几座钱山,粗略算来竟有千贯之多。“妈呀,陈哥,我没眼花吧。”“……我也以为自己眼花了。”一人说着走向了那些铜钱,哗啦捧起了一把再让它们从指间慢慢滑落。“是真的钱!陈哥,是真的钱!”众人欣喜若狂地抱在了一起,有些心急的已经开始抓着铜钱往怀里塞了。只有陈充仍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对了,那只怪鸟儿呢?”有人想起来问了一句,仿佛是回应他的问题一般,上头忽然传来一声鸟啼,紧接着一个褐色的钱袋便被砰地丢了下来。陈充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钱袋,逆着月关抬起头找到了那只怪鸟的身形。“这些莫不是都是那只鸟偷来的?”“那可真神了,这鸟儿究竟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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