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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32(2 / 2)

显然,她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清晰的。

不过许景昕也知道,此时不能点头,她要听的是反话。

他斟酌了一下,这样说道:“大概就是因为太过理智,忍耐了太久,才会渴望找一个出口发泄,渴望能肆意发泄情绪。”

所以才有了你。

周珩没接话,但她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她将下巴放在抱枕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的看着某个角落,半垂着眼睛,睫毛落下,遮住了那个阴暗的世界。

她看上去有些孤独,却不需要他人的安慰,也没有人安慰得了。

许景昕清了清嗓子,观察了她一会儿,正准备说点什么,周珩却先一步开口了:“那时候,他跟‘她’讲了很多周琅的故事。”

许景昕一顿,这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程崎,而另一个“她”则是白天的周珩。

当然,程崎讲的“周琅”的故事,被“她”误以为是自己。

周珩没有看许景昕,仿佛就是在自言自语:“他拿来许多照片给‘她’看,有在小白楼的,也有在那个村子附近的,还有一些是在孤儿院外那个仓库的。

‘她’当时还以为,那是程崎在帮她找寻那些丢失的模糊的记忆,却不知那是在给她洗脑。”

“他还讲了很多他们相识之初的事,从在小白楼,到回到周家,到后来周琅和周珩开始玩角色互换的游戏,他讲的很详细。”

许景昕没有打断她,却十分清楚这样的情景勾勒会对一个记忆混乱的人造成怎样的影响。

那时候的周珩,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周琅,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或许周家也试图纠正过,但最终失败了,就只好换了一种方式,顺着她的认知来培养。

问题是,当这种自我认知咬死之后,还会相继产生许多问题。

既然“我”是周琅,那么关于周琅的故事是什么呢,为什么“我”只记得一小部分,为什么那么模糊,为什么它们串联不起来,为什么它们没有具象的画面?

这个时候,一旦有人将虚假的记忆灌输给她,她就会毫不犹豫,毫不质疑的接受,因为实在没有反驳的理由。

而类似的事情,在许景昕还是禁毒警时,也曾听一个同事讲过,有人将虚假记忆利用到罪案中。

麻烦的是,在司法程序上,这又是很难区分开的,即便利用脑部扫描等科学手段来进行测试,也无法甄别哪些是真实的记忆,哪些是虚假的记忆,因为连本人都不知道,神经模式也只能根据本人的认知来做出反应。

另外还有一些案件,有些关键性证人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有意的误导,明明没有看到凶手的真容,明明也没有听到当时的对话,却在做笔录的时候,非常清晰的描述出来过程,并且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

可事实上,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让见过嫌疑人的证人,来描述凶手的画像,是非常少见,也极少会用到的手段。

因为人的记忆大部分时候都是模糊的,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即便是我们很熟悉的朋友,当我们想起这个人时,脑中也很难产生清晰的图画,更何况是去描述一个陌生凶手的五官。

其实听到这里,许景昕已经发现了漏洞。

随即就听周珩问:“你说‘她’是不是很傻,程崎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可刚问出来,她自己就自嘲的笑了。

对周琅来说,程崎当然是值得信任的,而且那还是处于“流放”中的周琅。

许景昕这样说道:“这段时间我看了一些研究资料,还有一些心理学家做的实验。其中有一项研究是针对儿童群体,结果发现有四成的人编造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段记忆。”

周珩疑惑的看过来:“这么多?”

许景昕说:“详细的实验经过我并没有看到,我也只是转述。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非常坚信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也有一些人可以完整地讲出故事的全部。还有七成的人,认为自己年轻时候犯过罪,曾用武器攻击过他人,还能描述出警察的长相。”

“这怎么可能?”周珩困惑道。

“可事实上,就是如此。”许景昕接道:“我过去处理的案件也有类似的情况,后来经过我们的调查,通过确凿的证据和其他当事人的口述作证,在那个嫌疑人的认罪中,有几段是来自他的虚假记忆。”

周珩似乎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是谁灌输给他的?”

“没有这个人,起码我们没有找到这个人。”许景昕说:“或许那是来自他看过的电影,或是一本书,自己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个场景,或者是将情节代入到自己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反复模拟越来越多,渐渐的就当做自己的真实记忆了。”

周珩不说话了,正试图去设想那样的情景。

许景昕继续道:“比较科学的调查是,当我们想起过去,我们会有大段的空白和‘遗忘’,这反而是贴近真实的。或者你回想一下,过去十年里,你清楚地记住的事有几件,这几件相对于三千多个日子来说,比例是多少?也许只有百分之一。那么剩下的呢?”

“我的经验是,当我们面对一个证人或者是嫌疑人,我们会非常希望他能尽可能将事情描述清楚、完整,但同时我们也会怀疑,它过于完整,有很大的可能是编的。”

周珩又看了过来,似乎听得十分专注,连表情都放松了。

许景昕对上她的眼睛,缓慢地露出笑容,随即说:“曾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跟我说过,如果有一段证词,不仅充满了逻辑自洽的细节,还有丰沛的情感,且当事人对自己描述的深信不疑,这时候我们就要警惕了。后来在我处理过的案子里,那些非常有把握的证词,最终也证明了它们是漏洞最多的。有时候就是证人或嫌疑人将他们听过的东西,代入到自己的记忆里。大脑是很神奇的,它会根据吸收进来的故事,进行合理的编辑、剪辑,令它看上去更逼真,这就像是艺术加工,二度创作。”

这话落地,过了好一会儿,周珩开口了:“我想你说的是对的。程崎不仅给‘她’看了很多照片,还带有感情的描述了那些故事。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经过二度创作的,但或多或少是他主观认为的版本。人是讲感情的动物,可能就是因为太真情实感了,她就信以为真了。”

许景昕轻轻颔首:“真情实感和真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可我们往往会因为情绪上的感动、投入,而误将两件事画上等号。”

周珩托着腮想了想,忽然笑道:“你知道‘撒旦恐慌’吗?”

许景昕扬了下眉,摇头。

周珩说:“就是八十年代在欧美盛行的一个概念,也算是一种心理问题,当时美国人普遍认为,那些恐怖小说、动漫、电影就是撒旦教徒的黑魔法,孩子的不良行为都是跟这些东西学的,而作为家长的自己没有责任。其中比较讽刺的一个新闻就是,当时人们坚信有一对基督教徒夫妇,他们对一个三岁的幼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利用儿童来完成宗教仪式,后来被判入狱。可是到了前几年,这对夫妇被无罪释放了。是不是很荒诞很可笑,但在二十几年前,美国人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许景昕也跟着笑了。

这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周珩一直看着他,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她打了个哈欠,许景昕以为她要回去睡觉了。

可周珩却只是抱着膝盖,歪着头,问道:“依你看,我和她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简单,也很容易回答,可他却不能轻易下结论。

眼前这个“周珩”敏感、易怒、脆弱,还因为那些负面记忆而阴晴不定,她现在看上去是平静的,却不知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可能就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或一个用词而崩溃。

一个精神病人的痛点,是不能碰的,但问题是哪些是痛点,哪些不是呢?

尽管这样说有模糊重点、转移视线的嫌疑,但许景昕深思了片刻,还是这样问道:“你说的不同,是指人格还是性格?”

周珩当然知道区别,却故意为难他:“哦,那你先解释一下好了。”

许景昕再次意识到她的难缠,只好说:“虽然都是抽象的概念,但人格更像是一种内在的驱动力和自我意识,性格么就是外化的表现。或者这么说,人格是人,性格是衣服,我们会形容一件衣服是否大方得体,却不会说这件衣服很高尚。”

周珩说:“我以前的医生告诉我,无论是人格还是性格,我们经历的故事都是对它们监理、打破和重组的过程,直到完善。有的人打破之后没有重组,就崩溃了。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崩溃的那种。”

这话许景昕接不上来,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周珩也没介意他的沉默,看着他好几次因为顾忌而接不上话,她也有一点成就感。

接着她又问:“我很好奇,你喜欢的是那个自认为是周琅的‘她’么?如果是的话,那么四舍五入,你喜欢的就是周琅了。”

这实在是有点胡搅蛮缠,还是偷换概念。

但许景昕只是笑笑,淡淡指出重点:“我认识‘她’的时候,不知道她自认为是周琅,对十一年前的故事也一无所知。我所认识的,就是现在的‘她’。”

周珩颇为自嘲地问:“那你觉得谁比较可怜?”

许景昕说:“如果可能,我希望那件事不要发生。”

“你真的很狡猾诶,你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周珩眯起眼睛,随即又“咯咯”笑了,“不过你刚才也没有否认你喜欢‘她’。”

许景昕一顿,回忆了一下:“你问过这个问题么?”

“你是在装傻吗钟警官?”周珩反问。

许景昕又一次叹气,也不知道今晚是第几次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并指给周珩看。

周珩翻了个白眼,打哈欠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睡觉!”

周珩很快走出门口,还将门关上。

许景昕摘掉义肢,平躺下来。

然而他刚合上眼,门又被推开了一道缝。

他睁开眼,正要问“怎么了”。

就听周珩说:“无论如何,今天要谢谢你,景昕哥哥。晚安,好梦。”

门板再次关上。

这一次,屋里彻底安静了。

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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