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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 1)

“海棠舍!海棠舍!!”“秋月红!秋月红!”随着船上两位佳丽的比斗,众人的呐喊声也愈演愈烈。就在二人相争不下时,一艘飞檐楼船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楼船四周纱幔彩结,百花萦绕,装点的格外显眼。可最绚丽的,还要数那上层的平座间。平座朱栏栩栩,四面各置一扇屏风,形成一个封闭的圆弧。屏风内侧是平整光洁的玉石雕面,透过玉石隐约能瞧见中央端坐一人,置琴于伏案上。可这船上,除了这一个琴师,却再无他人。其余瓦舍的伶人瞧了,不免嗤鼻,心道这船也不知是谁家的,如此不上心。姚芳站在宝津楼前的舫畔上,一面训斥着未跟上楼船的琴童,一面惴惴不安地打量着对岸的动静。随着楼船上的人指尖一勾,一缕仙音破浪而来。金明池前,刚刚还嘈杂无比的人群,一下子全都噤了声,就连周围花船上的歌姬也相继停下了歌喉。众人似乎刹那间被什么破魔金刚咒所定住了一般,呆呆地望向那池中心的楼船。薰风渡,小调清淑,万籁寂,余音长流。精心巧制的回音璧使得和声随着婉转的琴音飘然而起,如空灵之莺,若夜半之语,萦绕耳畔,荡人心怀。琴声愈演愈明,仿佛山涧清泉,汇聚成河,奔流入海,不回往复。恍惚中,千山飞鸟,水光潋滟,层林翠染,银河九天。如梦美景走马灯般随着曼妙音律一幕幕浮现在众人的眼前,行云流水的指法间,似乎被注入了琴者的血肉,牢牢锁住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魂,随着那每一次的拨弦,起伏跌宕。忽而,琴声中途戛然而止。人们仿佛一下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喘息不得。一曲未毕,岸边的姚芳不明所以,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又忽闻尔调一转,从楼船上传来了一缕铿锵之音。天雷炸裂,刀枪齐鸣。与先前的柔美相反,琴音中,人们似乎看到方才花鸟相映的人间仙境,一下子变成了地狱修罗。火光笼罩了一切,兵甲,铁骑,厮杀,鲜血……真实的惊心动魄,以至于,连刚刚气势雄壮的水师演练,都仿佛成了一场儿戏。“这……这个苏墨笙在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让他奏那曲忆红尘的么?”半响后,姚芳终是回过神来,抖着唇道。他刚刚才因为跑了一个马素素无端损失了数两白银,现下可不能再出岔子了。“苏先生脾气古怪得很,舍主您是知道的。”琴童见他气得不轻,赶紧先撇清自己。“这一个两个的,是要我的老命啊!”伴着这压抑的声弦,西南偏门前,正有一男一女,心中绝望更甚。眼瞧着一队建安卫牢牢把守在前方,当中身着儒衫儒帽的书生赶紧一把搂住了旁边的丽人,匆匆转身而去。“阮郎。。。我真的走不动了。”马素素自早上起,已在这金明池里奔走了好几个时辰,此下腿脚酸痛的几乎不像是自己的了。“素素,再坚持一下,等我们出去了,就可以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了。”“可是,他们把住了所有的门,一定是姚舍主发现了我要走,才通知了官府的人。”马素素摸了摸脸上的泪珠,“阮郎,我们逃不掉了,你走吧,莫让我连累你。”“素素,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会丢下你一人!”男子一把执住对方的手,柔声道,“听着,眼下金明池内外都是人,他们不可能这么快找着我们,我们只要再熬一些时候,等天色暗了,守卫松懈之时,定能想到法子出去的。”素素见情郎如此情深意重,心道自己当真没托错人,含泪点了点头。“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我去给你买些吃食来。”二人寻了南岸边儿一个清静的茶肆旁,阮书生让素素落坐在茶棚后,自己则去对面的食摊上买些糕点干粮,以备不时之需。可谁料情郎刚走开没多久,便有几个建安卫正巧进了茶肆落了座。隔了一帘茶棚的马素素,立刻绷紧了神经。“你们说,上头是不是有病,这么劳师动众地抓一个歌妓,汴梁城里没人了么?”“你懂什么,这个歌妓可不是一般的歌妓,她是那凤姚瓦舍的人,听说在东京城里还小有名气,这次朝廷的花船池演,本就有她。”“再有名气,那也是一个歌妓罢了,金明池里如今这么多人,怎么找?真当咱们衙司闲得慌啊。”“所以说,你们这群孙子永远只能在下头给人当孙子。”一旁年纪稍长的虞侯轻哼了一声,“你们真以为,上头是在替那凤姚瓦舍寻这名歌妓?”“不然呢?”“别天真了!那瓦舍能有多大的脸!这女的定是被哪家贵人给瞧上了,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人,是想把人往那府里一送,好借此升官发财呢!到时瓦舍来要人,他们直接说没找着,或还可以治瓦舍一个监管不力之责,可趁机再多捞一笔。”“不会吧,真的假的?”“哼,不信你们等着瞧,我看这娘们儿此次凶多吉少。”话音未落,便听见茶棚之后砰地一声,传来了茶盏碎地之声。“谁?!”马素素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匆匆忙忙站起身来,却不料因为太过慌张,去拿一旁包袱时,勾住了自己的裙角。情急之下,胡乱扯了一通,直至把衣裙撕了道口子,才脱开了身来。这一耽误,里头的建安卫便迎头而出,与正要落荒而逃的马素素打了个照面。“你!干什么的,站住!”马素素被对方一声叱喝,吓地呆在了原地。“把头上的风帽拿下来。”虞侯厉声喝道。另一头,张子初瞧着面前十来个手执长棍的厢兵,便知不妙。这些人老弱病残的模样,一瞧便是军中杂役来充数的,眼下看来,里头并未知晓这事情的其中厉害。况且他此下亦是知之甚少,也更再无时间进去详说,怕就怕任他说破了嘴皮,也不一定能见到那位督军校尉。而就在此刻,那位被挟持的小女子却不知在经历何种可怕的遭遇,救人刻不容缓。左右思量之下,张子初心中已有了定论。去树下牵了毛驴,领着厢兵一路往西南边儿行。“公子不是说人是在琼林苑里被挟持走的么?这是把我们往哪儿领呢?”带兵的都头姓葛,吊眼黑面,瘦小干练,唯有一颗脑袋硕大,人送外号葛大头。“是,不过在去那里之前,还要先找一个人。”张子初提到此人,面上神色为之一振。西南边的茶寮外,人已都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冯友伦,眼巴巴地蹲在门口托着下巴,等待自己的宝贝归来。远远瞧见张子初牵着的卢儿往这边走,嘴一咧,刚打算迎上去,却在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一队兵士时,傻楞在了原地。“友伦兄,晏兮兄还在里头不?”张子初急切道。“在……在啊,怎么了这是?”“有点事要找他帮忙。”张子初此下没功夫同他解释许多,匆匆将毛驴还了,便抬步走进了茶寮之中。茶寮里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倒不是因为人少,反而是聚集了太多的人,这样的安静才显得更为反常。所有人都积聚在一处,屏息而围。张子初往人群里探了探头,果见当中放着四桌棋盘,合围成一个十字,十字中央坐一人,圈外四人,竟是个一对四的对弈场面。凑近了看,此刻每一局都似乎恰恰行到险处,以至于棋桌旁执白子的四人,均皱着眉头,冷汗津津。再瞧那当中手执黑子的一人,盘膝而坐,闭目不言,张子初从外边儿瞧过去,只能隐约瞧见他耷拉下的脑袋。“他就是你要找的人?”身后的葛大头问道。“嘘……”张子初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都头不明所以,刚待再问,却忽闻棋局间一个士子喊出声来。“哈哈,我知道这一局怎么破了!!”谁料他这一喊,中间的人猛地晃了下脑袋,手里的棋子便啪嗒一声掉落了去。原来这厮刚刚竟是睡着了。半响后,人终是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睡意朦胧的脸。“我走,这里。”左边的那名士人信心十足地落下手中的白子,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半眯着眼神情慵懒,当中的人慢腾腾拾起地上掉落的黑子,歪着头在那棋盘上瞧了片刻,啪嗒一声落在了那白子旁。他这一落子,对面的士子却是皱起了眉头。他刚刚那招棋,明明已然破了对方的围势,就算此刻对方重新布局合围,也只是樯橹之末,毫无意义,这一局再怎么斗下去,也终会是盘和局罢了。想到此处,那士子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得意来。可没想到,他接下来的白子还未应声落下,对方却是又率先落下了一枚黑子来。这一落,周遭的人,包括其他三个还在冥思苦想的棋手都愣住了。这黑白对垒,从来都是你来我往的铁规,哪里有连落二子这般无赖的。可只有与他对阵的那名士子,脸色煞白地瞧着他一枚接着一枚地将黑子落在棋盘之中,一共落了八枚,直至最后一枚尘埃落定,那士子也面如死灰,瘫坐在了蒲垫上。输了。。。他输了。。。刚刚他不过只走了一步,此人竟是将他的后招尽数看了个透,并且步步紧逼,直至将他的白子逼入死路,再无生机。“晏兮兄!”张子初见缝插针,便是一声招呼,拨开人群冲上前去,“有急事需你相助,快随我走一趟。”张子初一把拉着人往外走,对方也毫无反应,任他拖拽,可对面棋局未完的三人却是不乐意了。“哎,我们这棋还未分出胜负来呢。”被张子初拖起身的范晏兮,这才抬袖打了个哈欠,随手又拾起几枚黑子,一一落在那剩下的三盘残局之上。很快,那三人便瞠目结舌,再无可言。“走吧,棋神。”张子初瞧着他慢悠悠扶正了头上的儒巾,赶紧将人一路拉出了茶寮。若说张子初乃天生暖玉,温雅近人,那他身旁这书生却是山间一块奇石,古怪嶙峋中又透着丝丝灵气。“你也不问问我出了什么事儿?”张子初见他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又开口道。“出什么事儿了?”对方说话的语调和他的人看上去一般木讷,苍白的近乎病态的肌肤一暴露在外头,竟隐隐能瞧清皮下的脉络。“大事儿。”张子初悄悄扯过对方的衣袖,神色一凛,“听着,一炷香前,似有一伙歹人闯入了琼林苑,掳走了一位千金,现在我只找到这么些厢兵相帮,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出那些人的下落,否则,那小娘子怕是性命堪忧。”“……”对方似是没料到事态会如此严重,微微瞪大了一双微吊的狐眼,沉默了下来。“这么刺激?我也要加入!”范晏兮还未表态,冯友伦却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兴高采烈地挤入二人当中。“友伦兄,你就别添乱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喂,张子初,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范晏兮能帮忙,我冯友伦就只会玩儿啊,看不起人呐!”冯友伦一叉腰,不高兴道,“一会儿你俩指不定还有用得着本公子的地方呢!”“好好好,说得也算在理,至少你还有一头神驴不是?”张子初莞尔一笑,复又正色道,“出事的地方就在琼林苑中,我让阿宝早上摆摊赠画的亭子里,友伦兄你晓得的,你带着晏兮再去那儿瞧瞧有无线索,我跟着几位侍卫大哥先四处找一找人。”“好咧,的卢儿,这回咱们可要大显身手了!”冯友伦应声道,的卢儿却不屑地哼了一声,直到被范晏兮慢悠悠地跨上了背,忽然就乖巧了下来。比起对冯友伦的嫌弃,对张子初的讨好,的卢儿似乎更喜欢背上这个漫不经心的怪书生。“你带纸笔了没?”驴子上的范晏兮忽然冲张子初问道。“嗯?”“我想,我们需要一张金明池的地形图,越详细越好。”“明白了,半个时辰后,宝津楼前碰头。”张子初点了点头,只见范晏兮一伸手,在那的卢儿脖子上轻轻拍了一下,甚有灵性的驴子便哧溜一声跑了出去。“范晏兮你大爷的,等等我!”☆、另类才子显神通范晏兮和冯友伦赶到琼林苑北时,刚巧过了午正时分。“喂,你到底在看什么呢?”“范晏兮?范----晏----兮!”冯友伦对着身旁之人大声叫喊着,对方却丝毫没有反应,只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碧叶相接的池塘。“我说这位公子,你都盯着这池塘瞅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可瞅出什么来没?”冯友伦实在是蹲不住了,白眼一翻,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嘘。”身旁的人终于给了点回应,可一字过后,却再无动静。“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跟着子初兄去宝津楼呢!”冯友伦抱怨归抱怨,可也没敢再打搅他。对于范晏兮的才能,冯友伦是心中有数的。想当年,他和张子初,范晏兮三人一同入太学读书,却只有自己一个插科打诨的料儿,混到现在也只是个闲人子弟。张子初自小勤敏好学,善工书画,加上那一副天生的好面孔,性子又温和,最是得先生喜爱,这不,游学归来,不出半年便成了东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第一才子。而范晏兮,却和张子初完全相反,从小就是个怪胎。他不爱说话,大部分时候表现的木讷阴沉,呆滞迟钝,甚至有些当口,会做些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这让老师和同窗大多对他敬而远之。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堪称鬼才二字。作为最了解他的友人之一,冯友伦深知,真正的范晏兮,可不是他表面上看着的这般古怪无谓。此人不仅博学强识,绝顶聪明,而且思维缜密,极善察言观色,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难逃他一双狐眼。所以出了这等乱子后,张子初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偷偷探了探对方脸上的神色,只见虽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可眼里的专注却不可同日而语。这死小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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