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日到了。
但季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下床,踩着绒毛拖鞋,啪嗒啪嗒地去洗了把脸。洗完脸后,他看见窗外像有黑影一闪而过，他眉头微蹙,走过去推开窗。
巨龙漂浮在季糖的窗边，它眨眨金色眼眸，翘起尾巴,指了指自己的背脊,又指了指黑漆漆的外面。
季糖明白巨龙这个动作：“你想让我出去？”
“呼呼……”巨龙点点脑袋。
“这么晚了，让我出去倒有点不习惯。”季糖挠挠脑袋，但还是答应了巨龙。他回过身,换了一身衣服。
今晚的天气有点凉，他索性穿了一件至膝的白色绒毛大外套。这件外套对于他来说有点大，使得他整个人像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
外套靠近屁股的地方还有一团兔子尾巴装饰。
他爬上巨龙的背脊,让巨龙带自己离开。
他一边暗搓搓地打起白天的计划。
今天虽说是他的生日，但他想要的并不多。
在今年生日里，他唯一想要做的,是做一块很大的奶油蛋糕，让厉鬼们陪自己一起吃。
他想要的也仅有这个。
春末的星辰很明亮,璀璨清晰的光点抬头可见。吹拂而过的晚风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巨龙载着季糖来到凤凰木林里，小心翼翼地将季糖放到地面。
季糖挠挠脑袋,有点疑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呼呼。”巨龙窜到季糖的背后,用硕大的头颅推着他的后背,似乎向要让他前往某个地方。
季糖顺着巨龙的指示，往前走。
此时树林内有点黑，只有斑斓雪白的星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林，给地面投下斑驳的光。
他越往前走，越能看见前面有一处光。
那道光比所有星光更要明亮。
最终，他抵达了那道光所在的地方。
他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好半会才缓过劲。可没等他睁开眼，脑袋便被戴上了一个三角状的生日帽。
“生日快乐！”
叶川渊清澈的少年音传入季糖耳中。
季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这一切。
他的厉鬼们，不知何时跟随他来到凤凰林内。
他们在凤凰林的一处空地，摆上了一张桌子，然后点起许多蜡烛围绕在桌前，同时还有很多饮料，鲜花。
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蛋糕。
大到令季糖心一颤。
蛋糕是季糖最喜欢吃的牛奶味，雪白色的奶油淋满蛋糕胚，每一层蛋糕上都有许多用奶油雕成的花，每朵花上都放置着一些切片水果。
蛋糕的最顶层，则是用各种水果味的奶油制成的，花花绿绿的。最顶端放了一颗雕成糖果状的白色巧克力。
季糖呆呆地站着，没反应过来。
他的脑袋被叶川渊戴了一个巨大的生日帽，帽檐挡住了半边眼睛，但仍然能看得出他的眼睛一点点地泛起光。最后他的情绪像点亮的烟花一般，啪一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光。
季糖眯起眼，轻笑：“谢谢你们。”
所有人都在，一个都没少。
巨龙和小鲸鱼、果果也都在。
果果轻轻地喵一声，跳到季糖的肩头上，然后向蛋糕喵喵叫，示意季糖快去吃蛋糕。
季糖走近那块庞大的蛋糕。这块蛋糕几乎有季糖一整个人这么大，看得出，他们花费了不少心思去准备这次生日。
叶川渊拍拍胸脯，笑道：“这块蛋糕的主厨可是我！”
他生前并没有吃过这些甜滋滋的奶油蛋糕，更不用说会做。但为了季糖，他认认真真地研究制作蛋糕好久，终于能为他做出这么一块蛋糕。
他知道他喜欢吃蛋糕。
“谢谢。”季糖点点脑袋，抬起手，揉揉叶川渊的脑袋。
他一边拿起刀叉和盘子，正准备吃。可却被谢立叫住，谢立放下正在调音的小提琴，道：“先别吃蛋糕，吃蛋糕之前，是要吹蜡烛和许愿的。”
“啊……我忘记啦。”
季糖挠挠脑袋，他没有真正过过一次生日，几乎要忘记这事了。
谢立拿起生日蜡烛，小心翼翼地给蛋糕插上蜡烛。蜡烛的条数完全和季糖的岁数一致。
季糖扶正自己的生日帽，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认认真真地坐在生日蛋糕前。
他清秀的面庞，被烛光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显得特别安静和温和。莹润的眼眸里像燃着一把小小的火光。
谢立插完蜡烛，不经意地抬眸，看见火光中的季糖。
在很久前，季糖也是为谢立这么过生日。蛋糕、蜡烛、生日歌、生日礼物……一个都没少，一切都很坦然大方。但到季糖过自己的生日时，季糖却是这么地紧张小心。像个第一次过生日的孩子。
谢立帮季糖撩起垂落至帽檐的发丝，拍拍他的面庞，轻笑道：“生日快乐，糖糖。”
“谢谢。”
季糖耳根泛红。
到吹蜡烛的时间了。
漆黑的夜空冒出几朵黑云，将星光掩盖。这片映有火光的区域，成了天地之间最亮最温暖的地方。清甜的蛋糕香，随着微风，飘向远方。
季糖闭上眼睛，对着蛋糕双掌合十。
吹蜡烛之前，是要许愿的。
季糖记得这个。
每年过生日时，他都会给自己做一个小蛋糕，然后偷偷摸摸地许一个小愿望。
他每年许的愿望，其实都是一样的。——想要拥有家人。
他本以为这种幼稚又可笑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但如今，他的愿望远远超出预想期地实现了。
今年，他可以许新的愿望啦。
季糖想着想着，唇角漫上点喜意。
他在漫天的火光中，轻轻地在心里轻声道——
——他要和他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季糖相信自己的许愿是很灵的。
毕竟“想要拥有家人”这样对于他来说很荒唐的愿望，都实现了。
新愿望也一定会实现的。
大不了每一年都许一次。
季糖睁开眼睛，笑眯眯地对大家道：“我许完愿望啦。”
裴白舟想拿起蛋糕刀子，试图为季糖切下第一块蛋糕。但却被傅临山打断，傅临山径直将蛋糕拿给季糖：“第一块蛋糕，是要寿星切的。”
今天的傅临山，不再穿冷冰冰的医生大褂或军装。他换了一件很帅气的墨色中山装，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喉结处。胸口的口袋扣了一朵火红色的花。
这样的装扮，在傅临山那个年代，是在结婚时才会穿的。
季糖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蛋糕，开始给厉鬼们分蛋糕。
他将蛋糕都分成一样的小块，然后盛在盘子里，逐个递给他们。
小动物们也有分。果果分到的蛋糕，足足有它的脑袋这么大，它开心极了，一头扎进入喵呜喵呜地吃起来，吃得胡须都是蛋糕末。
小鲸鱼和龙龙分到的蛋糕，很大。但对于它们来说，不足以塞牙缝。可它们仍是很认真地在吃。
龙龙想用自己的小爪子拿起蛋糕，可惜爪子太短了，怎么都够不着。它只能用尾巴尖沾沾一点点蛋糕，然后一点点地吃。
小鲸鱼吃东西时，会忍不住发出软绵绵的嘤嘤声。
季糖所拥有的那块蛋糕，则是蛋糕最顶端的那块。
淋满五颜六色的水果味奶油，顶端放置着一颗奶糖状巧克力。
巧克力上还写了文字。
——给糖糖。
文字背后画了一个很可爱的爱心。
季糖拿起蛋糕，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他以前做了这么多次蛋糕，也给很多人送过生日礼物蛋糕。可这一次，还是他第一次吃到别人做的蛋糕。
比他想象中的甜。
贺知夜不知从哪推来一个小推车。小推车上的东西，用红布盖住，看不出是什么，但能看得出红布之下的东西很大。
季糖疑惑：“这是什么？”
贺知夜轻笑一声：“生日礼物。”
季糖微微愣住，耳根子迅速泛红。他低垂脑袋，很不好意思道：“谢谢。”
贺知夜自从恢复视线后，就很喜欢盯着季糖看。他那对蓝棕色的眼眸，在黑夜如同星星。
他瞅着季糖泛红的耳根，笑眯眯地打趣道：“你猜猜生日礼物是什么？”
“？”季糖抬起脑袋，有点茫然。
如果要他猜……
他还真的有点猜不出来。毕竟他以前也没收到过生日礼物。
他挠挠脑袋，使劲地想了想。“一袋新的奶糖？”
贺知夜：“不是，你见过这么大的奶糖吗？”
季糖：“……”
他只能摇摇脑袋：“我想不出来。”
贺知夜来到季糖的后背，拍拍他的双肩，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过去掀开那块布，就能看见了。”
季糖愣住一小会，站起身，试图前去掀开那块布。
他很紧张，也很激动。
——他平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究竟会是什么。
在他六岁的时候，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小汽车玩具。
他九岁的生日时，想要一套暴龙卡牌。
再到后来，他十五岁时，想要一个拥抱作为生日礼物。
这些愿望都没能实现。
季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红布。
——红布内的东西被重新亮起的烛光包围。
那是许多份叠在一起的礼物盒。
有很多很多份，高高地叠在一起，形成一座小山。
“这是……？”
季糖数了数一共有多少份礼物后，整个人猝然愣住。
——礼物足足有二十份。
今年是他二十岁生日。
谢立悄悄来到他的身边，望着这二十份礼物，柔声道：“这二十份礼物，是为了弥补你以前没有收到过礼物的二十年，所准备的。每一份礼物，都代表了你以往每一年的生日礼物。”
他那时无意间在书房里捡到季糖的生日记录本。
他翻看那本破旧的本子时，心情是很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