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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万事空(2 / 2)

素华惨然一笑,昂首道:“时至今日,臣妾的确无话可说,臣妾做的错事臣妾无可辩驳,因为报应已经到了臣妾身上,可是皇上,臣妾到了如今这个样子,固然是臣妾自己咎由自取,可难道真的,就与皇上无关么?”

皇帝似有似无地睇她一眼,语气森然,让人望而生畏:“那日朕在养心殿说的话是重了些,可是皇后,朕说了,许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朕知道你对朕有情有义,可是朕却与你不合适,也不是能长久相处下去的人。”

这般说着,素华竟不觉得酸楚,她心底似乎跟解脱了一般:“是啊,这么些年过来了,皇上终于肯对臣妾说实话了。您一直以来顾着前朝与太后,所以总是勉强自己对臣妾做到几分关心。可是臣妾看得出来,那不是发自内心的,臣妾得不到您一丝一毫的真心,臣妾心中压抑,臣妾做这个皇后,可您心中觉得臣妾是占了这个妻子的位置,您也不爽快。所以彼此牵绊,都觉得累。”

皇帝的衣裳上绣着的金线龙戏珠在光下隐隐浮动,他端详着皇后的失望,眼底划过一丝伤感:“既然累,你何必还如此执着呢?朕知道你身为皇后有你不得已的苦楚。可朕身为天子,难道就没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吗?”

素华的嘴唇轻轻颤动,眉心勾勒出多年来的压抑与无奈:“皇上的迫不得已,无非就是不得不给臣妾一些虚与委蛇的关心与情分。可是臣妾作为妻子,作为一心一意对您的人,想要渴盼您真挚的关爱,这有错吗?这些年臣妾在您跟前战战兢兢的,即便从前阿玛在时,也总是抬不起头来,因为臣妾侍奉在您左右,实在是太难了。臣妾要顾着您的脸色,讨好嫔妃们,生怕惹了你们的怨恨。”

皇帝的面上十分平静,如一泉寒潭,他沉顿道:“是你自己失了自己的本心,所以左右逢源,四处讨好。你知道朕为何对旖妃情有独钟么?朕自小养在这宫里,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就像一块泥一般,任由皇阿玛和皇额娘把我捏塑成他们理想的样子,自己想活成什么样子丝毫由不得自己。直到朕遇到了旖妃,朕第一次见到她时,发现她是一个那样无拘无束的女子,任凭自己的性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朕觉得她就是另一个自己。”

素华凄楚不已,问道:“那做这九五之尊的帝王,难道也是皇上的本心么?”

殿内十分安静,让人油然而生几分可怖。皇帝摇头道:“当然不是。可朕生在帝王家,享天下人的奉养,这身龙袍穿在身上便是推不开解不掉的枷锁。所以朕有朕不得不要做的事情,朕不能任性地只按着自己的本心来。可是朕对自己的本心仍然心驰神往,所以朕在这重禁锢自己的枷锁之下,仍然极力寻找一丝自由,一丝让朕在疲倦时卸下所有防备的本心自由。”

素华越听越癫狂,捂着胸口泣道:“可是皇上您还有选择本心的权利。臣妾嫁给您,半点自由都没有了。您知道么,臣妾也有自己的私心,臣妾也有自己的愿望,臣妾盼着您能够陪伴臣妾爱惜臣妾。可是每次臣妾看到您对臣妾那样冷冷的眼神时,臣妾真的害怕。您的眼神有多冷您知道么?臣妾回想起来就觉得害怕,臣妾害怕自己一旦做错什么,连臣妾本心里皇上对臣妾的一点点温存都没有了。”

皇帝也是第一次听她这样的肺腑之言,皇帝也是惊异不已,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前这个女子,竟然一直苟延残喘地活在自己的情绪与脸色里,让她难以动弹。

皇帝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殿内又静了起来,只有素华静静的抽泣声。

良久,皇帝才道:“朕从来不知道,你过得是这样的小心翼翼。或许这里面真的有朕的错失和缘由,可是皇后,你既然知道朕对你无意,却还要执着于朕的情意,也是你自寻烦恼。”

素华挤出一个微笑,连连颔首:“是啊,这都是臣妾自寻烦恼。反正,这秋水,臣妾望不穿。您,我也等不到了。”

她望着窗外那一壶悠悠的月色,感然而叹:“这世界上,一定有有另一个臣妾,做着臣妾不敢做的事,过着臣妾想过的生活。臣妾这辈子啊,一直活在阴翳里,抬不起头见不到光。但愿下辈子,臣妾希望自己能做一朵向阳花,不卑不亢,向阳生长,也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光亮。”

说完,她的嘴角带着甜甜的笑,仿佛是年幼的孩童含了一嘴的蜜糖。

皇帝温然道:“若真的有下辈子,朕希望你能好好记住把握五样东西。”他脉脉道:“扬在脸上的傲气,扎进心底的善良,融进血里的骨气,清风拂面的温柔还有刻进命里的坚毅。”

“皇上隆恩,臣妾感激不尽。”她郑重地看着皇帝,俯身三拜。她肃然起身,忍着胸中难言的刺痛,一步一步不回头地走出养心殿。

皇帝见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喉头一算,呼道:“素华,对不住。万事珍重。”

素华并未回头,她的心已然如杜鹃啼血,将一抹从容温馨的笑全然撒向月的清辉。

皇帝见素华离开养心殿,也有些魂不守舍。他坐在木椅上,感然道:“韩成,朕从来不知道,原来皇后对朕是这样的不满。”

韩成亦不知如何言语,只得道:“皇后娘娘虽做了错事,却也可怜。皇后娘娘是太在意皇上了。”

皇帝伤神:“她是先帝和皇额娘挑给朕的人,朕对她一向冷冷的。朕也没有想到,她对朕竟是这样的用情至深,到最后,也是朕伤了她。”

韩成忙道:“正如皇上说的,您也有您许多的难处。夜深了,皇上早些安置吧。”

那一晚,素华并没有直接回永和宫,而是去了咸福宫看了看旻昐,她替他提了提被褥,又唱了一支山谣。那仿佛还是从前在王府,她刚生下旻昐氏,皇帝陪着她的场景。

素华自咸福宫出来,漫步在宫中的甬道上,娓娓唱道:“月饼谣,月儿大,月儿圆。天上一个大月饼,够吃十五天。如果你不信,抬头看天边,十五月儿亮又圆,二十二三缺半片,二十七八细又弯,三十晚上看不见。”

月日交替间,云雾霭霭。仿佛风吹过亦移过数片云角。日升月落,流光万丈,映在永和宫琉璃顶上熠熠生辉。

素华换过一身寻常的青布绣鸳鸯戏水花样的裙,那是从前的青葱岁月里她所有的梦与期盼。

然后,一切都只能是芳心绮梦了。一切都尊荣与权位似乎都已不在属于她,仅仅只是嵌在皇后凤印与册文里而已。

素华忍着胸中和脑袋里的刺痛,在炭盆里撒下最后一包石留黄。她坐在正殿上,挺直了身板,一如往常的保持着皇后的气度与雍容。只是,射映进来的光洒在身上,却并未有一丝丝的暖意,只生生觉得刺眼。

她探了探头,望向窗外,却也只是永和宫里小小的一片。只听见外头是毓嫔晋封贵嫔行册封礼的奏乐声绵绵。

她再也望不穿也盼不到了。

眼角下的泪如决堤洪水一层层刷过她玉脂似的面孔,脂粉一层层的淡去。她只觉得胸囗如洪雷霹雳,又如巨石所压,喘不过气,一如她往常独自一人守着冰窖似的永和宫一样喘不过气。她再撑不住,身子一软瘫在了椅上。她颔首一笑,知道数日石留黄焚烧生毒有所效用,她也知道,如此她便从此释然了。

她残喘着一口气,望向天边最蓝的一块地方,铮铮道:“皇上,即便您狠毒了臣妾,臣妾还是要算计您的心上人一遭。这个皇后,压的臣妾太累了。若有来世,臣妾..….臣妾愿再无缘与皇上相见。”

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期盼,亦是她就压在心中的小小不甘,此时,都将化作云烟飘散了。

她敛下目光,是一盆欲枯的姚黄牡丹撞入她的眼帘。

“若能保你一世安稳,额娘便.…值了。”她痴痴一笑,静静地盍上眼睛,两双如雁翅铺飞的羽睫浓墨油黑,如春困的少女一般。此刻,竟是素华从未感受过多恬静与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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