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我。”
接近十二点，江煦终于彻底醒过来。
坐在床上醒了醒觉，拍拍脸颊下床进浴室洗澡，出来时人清醒了许多，不过身上衣服的袖口和裤腿挽了两圈。
对他来说，黎行舟的衣服太大了。
走出房间看到黎行舟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搁在旁边，正拿着手机打电话。
发现黎行舟看过来，眼里带着询问的意思，比了个手势往厨房走。
经过餐桌，刚要进厨房，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餐桌上摆着的东西。
桌上放着两只碗，分别盛着粥和鸡蛋。
讶异看向还在打电话的黎行舟，干脆坐下来，端起碗小口喝着粥。
喝到一半，黎行舟走了过来。
咽下嘴里的东西，手上剥鸡蛋的动作也停下，抬眼看着餐桌对面的人。
“你还要吃吗？”
黎行舟被逗笑，眼里闪着笑意，扫了一眼正在剥鸡蛋的手指，笑着说：“不了，你吃。”
江煦突然后颈发凉，有一种奇怪地感觉。
努力忽视掉黎行舟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态度，想了想说：“我吃过午饭，要回去了。”
“可以。”
“麻烦你了。”
黎行舟挑眉，“我送你回去。”
江煦愣住：“……”
半个小时后，江煦坐在黎行舟的副驾，努力忽视掉身边的人，托着脸颊看向车窗外。
抿着唇坚决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看一眼黎行舟，生生看了四十分钟的车窗外，回到云梦山。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整座山上都飘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空气清新指数又刷新上限。
黎行舟把车开进车库，不等他反应，江煦已经先一步进了主楼客厅。
“少爷，你病好了？”
“嗯，小毛病。”
“那就好，昨天夫人和先生很担心。”
与张叔说了几句话，看向那边正对着一院子花叶痛心疾首的林伯，黎行舟识趣地不打扰。
爱花如命的林伯，看着精心打理的花园被摧残成这样，肯定要难过一阵。
走进客厅，恰好看到颜慈拉着江煦说话，边上黎桁拿着报纸，不时插一句。
画面和谐，气氛融洽。
黎行舟觉得，他不放江煦离开这个决定是对的。
“爸妈，我上楼拿点东西，今天吃了晚饭再回青溪。”
黎行舟跟父母打了招呼，没怎么看江煦就上了楼。
江煦听到黎行舟说话，想起早上那段暧昧又昏沉的记忆，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不能再等了，他得搬出去。
心里想着要怎么开口的江煦，完全没有注意到黎行舟和颜慈交换眼神的小动作。
“颜姨，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听到上楼脚步声消失，江煦乖巧望着颜慈，“之前兼职的画室，因为暑假的缘故比较忙，所以我想在外面住一段时间，等忙完了——”
“那是好事呀，你是在画室里带学生吗？”
“嗯。”
颜慈意外的好说话，反倒是让江煦有些无措。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能搬出去就好。
只要搬出去，一切就会回到正轨，黎行舟也不会再喜欢他。
“你画室在什么地方？”
“在桐梓路。”
“那里呀，我想想看……”
颜慈故作思考的样子，余光却瞥着江煦，暗暗夸赞黎行舟越来越懂事，竟然会担心江煦搬出去住得不好。
她一直担心江煦住在家里心里会有压力，之前是觉得有黎行舟在家，两人勉强算同龄人，也有个伴。
“那里离行舟住的地方很近啊，正好他也住那里，你住过去正好，你们俩作息也差不多，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
颜慈没有说有黎行舟照顾江煦放心，把话反过来说，是吃准了江煦的性格。
平时江煦不拒绝别人的照顾，但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好不容易对她这个阿姨亲近了一点，但她又很忙，不能总在家里，所以——
只能靠黎行舟这个儿子了。
“不是，颜姨我——”
“怎么了？行舟欺负你了吗？”
江煦难得露出着急，听到颜慈的话后，反驳不了。
画室离黎行舟住的地方是很近，坐地铁只需要十分钟，算上步行的时间也就十五分钟。
学校宿舍到教学楼都不止这个时间。
近到他没有理由反驳。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江煦垂着眼，“我只是怕打扰他。”
“哪里有打扰，他——”颜慈差点说漏嘴，连忙岔开话题，“他不欺负你的话，住在一起不好吗？你们俩也有个照应。”
颜慈叹了声，声音很轻，落在江煦身上却是巨石一样沉。
抬起眼看着颜慈，眼神平静无波，却怔怔出了神。
他想到了林念。
从小到大，林念对他的要求都很高，不仅学业要求高，在特长上也要多学一些。
每每去做客或者是参加宴会时，他总是其余大人口中那个乖巧懂事又聪明的孩子。
江城和林念会因此给他更多的奖励，他逐渐知道，他需要做个什么的孩子。
直到林念跳江前，他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
但颜慈不一样，是和林念不一样的爱。
他从颜慈身上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蓬勃、自由，就像是黎家一家人相处时的氛围，和他有些格格不入。
“颜姨，我听你的。”
江煦露出一个笑容，望着颜慈，“我可以回来看你们吗？”
琥珀似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颜慈呼吸一促，突然有些内疚又后悔。
她和黎行舟都知道江煦为什么要搬出去，却又自顾自地安排好了江煦的去处，把他绑在他们身边。
“当然可以，这里是你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而且不是只去一个暑假吗？等过了暑假兼职忙的时候，你还是住回来。”
“好。”
陪着颜慈聊了会，发现黎桁和颜慈有话要说，就回了房间。
关上房间门，江煦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几本书，还有几个摆件，闭上眼，敛去所有的情绪。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来回抠挖，像是在平息什么。
直到阳台的门被人敲响，江煦才睁开眼。
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黎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才想起来颜慈说过，他的阳台连着露台。
眼神平静地看了会黎行舟，江煦想，他应该同意那天颜慈的提议，装一道门。
张了张嘴，用口型说了句「进来」后，江煦瞥了眼紧闭着的房门。
阳台门拉开，黎行舟走了进来。
江煦房间的阳台在主楼的背面，没有其余的建筑遮挡，又恰好是对着一片湖，视野很好。
所以即使是黎行舟从露台翻了过来，也不会被人看到。
很适合——
偷?情。
坐在椅子上，微仰着头看黎行舟，心里无端生出恼意。
导致他搬出去失败的罪魁回首是黎行舟。
这个认知让江煦向来平静的心思，像是被倒进了一堆碎石块，噼里啪啦不得安宁。
“送你的。”
黎行舟走到江煦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在旺山村丢掉的那几支笔。”
东西是离开旺山村前一个晚上丢的。
睡前江煦太困，忘记把桌上的几支笔收起来，等第二天醒来被老鼠拖走几支，剩下的被咬得完全不能用。
“你——”
恼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他并没有喜欢人的经验，更别说是谈恋爱。
当初严一鸣在家里介绍的前提下，一起出去吃过几次饭，可就是单纯的吃饭，对他来说和同学一起吃饭没什么差别。
可黎行舟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江煦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黎行舟怔忪过后笑起来，“因为——”
“我喜欢你。”
上前几步把笔放在书桌上，居高临下看着表情乖顺的江煦，恍然又看到了旺山村那个坐在小径上脏兮兮的江煦。
在见到他时，眼睛倏然亮了许多，神采明亮，像是绽放在山野的光。
“你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江煦问。
他喜欢童言乔，也喜欢颜慈，还喜欢叶然、郑秋和陈霖、孟兆生。
可能也喜欢黎行舟。
但——
他不太清楚，这些喜欢哪一种才是黎行舟说的。
闻言黎行舟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果然，他就知道江家的教育出了很大的问题。
从那天周衡在校门口拦住江煦，说了那一通话后，江煦的反应他就该知道。
江煦对喜欢的定义，还有跟人相处的边界，有些模糊。
“你想知道？”
黎行舟弯下腰，手撑在桌上，背对着阳台外的晚霞，脸上表情陷在阴影中，直直盯着江煦。
江煦直视他的眼睛，回答得很快，“嗯。”
某种不明的情绪盘积心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黎行舟说的喜欢是什么样。
黎行舟没有犹豫地低下头，鼻尖碰倒江煦的鼻尖，稍微偏过头，准确无误地吻在了江煦唇上。
柔软又娇嫩。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睁眼看着江煦反应，发现江煦并没有害怕或者是厌恶，眼里生出笑意，逗弄似的舔了一下他的上唇。
那双眼里出现惊讶，眼珠动了动，随后闭上了眼。
江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变了节奏的呼吸声。
心跳声倏然放大，在胸腔里躁动地跳着。
黎行舟抬起另一只手，托着江煦的后颈，看着垂着的浓密睫毛轻轻颤了下，唇边溢出一声低笑。
然后他发现藏在黑色头发下白皙的耳尖，逐渐染上一片绯色。
作者有话说：
黎行舟：好哄。
江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