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皇子还颇有傲气,被元小姐打了脸也不肯去找陛下主持公道,每每自己气急,便去庄子里发疯跑马。
而后下次,又与元小姐针尖对麦芒,十几年来从不停歇。
此事说与陛下听了,陛下也只是笑哈哈的,摆手:“不痴不聋,不作家翁。”
这是他最宠爱的一对儿女,闹得再凶又怎样呢?
在他面前,还都是乖乖地喊着“父皇”“皇伯父”。
陛下享了天伦之乐,也就不对小辈间的打闹再作反应。
就如同京都那些勋贵子弟被九皇子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鸡犬升天一样,她们这些小姐和元小姐说上话,也有深深的受宠若惊之感。
不过赵德言性格稳重,不会做出那些轻浮的事,只是与她见礼。
元苏苏拉着她的手扶了起来。
赵德言一愣,没料过如此礼遇。
顿了一下,才小心谨慎地握着她的手,如同相识已久的好友一般走进了厅去。
心里,却有些紧张。
像是和仙女握着手的感觉,再走几步都要飞升了。
凑得这样近,元小姐身上名贵香露的气息都淡淡萦绕着,袖口的绣纹虽然浮凸,可毫无寻常凸纹刺绣硌手的感觉,十分柔顺。
裙摆的底襴,行走间暗光如流金,裙褶质厚而锋利,行动不飘忽,身上每一处细节都显出昂贵和庄重。
赵德言一想到这些衣料,或许是曾经进贡到深深的皇城里,经过精挑细选、无数宫妃求而不得,最后送到了元小姐身边的,就感到一阵惶恐和恍惚。
她实在想不出,她如何能得到元小姐如此对待。
让京都那些名门闺秀们知道,只怕都要嫉妒疯了。除非亲眷,谁人能被元小姐牵着手走?
这就像那些纨绔子弟被九皇子搂了肩膀一样,第二天都要吹嘘得满城皆知,从此成为自己一个狐假虎威的招牌。
当然了,赵德言确实不知道,元苏苏只是觉得她性格不错,又有些微的几分利用她见人的不好意思而已。
“你可认识这些人?”元苏苏面无表情地问她。
赵德言怔了怔,才知道她是在问自己,颔首回答道,“认识一些。”
“那个巡按御史的夫人,你听过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
赵德言在家中听母亲絮絮叨叨久了,也有几分印象,依言答说:“听说这位夫人脾气十分敦厚,宽和睦下,与安大人相敬如宾。”
“巡按御史很敬爱妻子?”
“听说如此。”赵德言谨慎地说,“凡有来宾,必与夫人携手款待。向来家中也是夫人主持事务,安大人十分听夫人劝导,她说好,安大人就是再厌恨也会静下心来,好好听夫人说话。”
元苏苏点了点头,“还不错。”
以元公爷对她母亲的态度来说,这位安大人的确只能称得上是一句“还不错”,且过得去。不过对于寻常那些自大的男子,倒算矮子里拔高个了。
赵德言笑笑。
她发现这位元小姐说话很有意思。
她有一种毫不畏惧的泰然和松弛感,是谁也学不来的,这是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所培养出的性格。
并且她非常冷静,好像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崩溃——就像赵德言自己遇到黄家这件事一样。
她的出身和成长经历,以及本身的性格,让她有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自信和掌控感。即便暂时解决不了,也绝不会畏缩。
如果是一个卑微的、自我怀疑的人,实难不被她这样的气场吸引。
或者说换成任何一个有缺憾的普通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仰望她身上的光彩。
向往心灵强大的人,是人之本性。
赵德言就很想知道,如果是元小姐遇到了自己这样的事,也许会怎么办?
元苏苏现在就正在办。
宴席开了没一会儿,戏台上热热闹闹地唱着戏,元苏苏起身离席去更衣。
她和刚刚出来吩咐管事撤菜的巡按御史夫人正面撞上。
这位夫人一愣,随即向她见礼道:“元小姐。”
提前打听了安御史的脾性,又打听了这位夫人的脾性,元苏苏的话已经是信手拈来:“夫人这样巧。”
对方谨慎地微笑着。
“我离开京都两月,见到京都来的人却是格外想念。”元苏苏只道,“大相国寺的秋鲤池,今年可被网光了?”
御史夫人松了口气,这是京都人都知道的笑话,便接口说:“我们走的时候还是九月里,不曾网光,还是红彤彤的一片好看。”
那秋鲤池是专给达官贵人砌造,为上山时消遣谈天垂钓所用。
只是因为毗邻寺庙,善男信女甚多,投食太多,一池鲤鱼养得十分肥美。还没到垂钓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网光了。
听说一位亲王一时兴起想去钓鱼,到了却发现鱼去池空,还气得写了一篇文章讨伐,一时流传京都。
元苏苏点头,“只是不知这江淮府的方寸寺,寺中的鱼,又是否一网打尽了呢?”
御史夫人渐渐地变了脸色。
丈夫是都察院出身,她自然也有不低的政治敏感。
她是听说过破赃会的名头的,也知道此乃缉查私盐的疑难杂症所在。因而听到这句话时,她登时便意料到意有所指。
半晌,她问道:“元小姐,是想见我们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