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个小辈没什么反应,她又啜了口水,惋惜似的摇摇头,才接着缓慢开口:
“还好我们镇里人仗义,把那帮外地的拉走了,不然哦……不过姓程的也在藻镇呆不下去了撒,你看看,这隔天就不见人影了!我看那个女的就是心理变态,就喜欢祸害年轻小女,幸好我们小野的朋友没有出事。”
嘴上说着“没出事”,表姑却不停地用眼角瞟着坐在椅子上的姚窈,显然心里未必是信的。
姚窈脸色凄然,死死咬着下唇,竭力想要逃避似的缩在椅背上,插着针头的手都有些发颤。只听得头顶那个沙哑的女性声音叹息一声,继续往下说:
“人老珠黄了还不成家,就是脑子有问题,有病,家里没福气。本来长得不男不女也就算了,脸还挺不错,就是猪油蒙了心窍偏要喜欢女娃,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
“阿姨。”
始终低着头的姚窈,此刻紧紧闭上眼睛,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
大概反驳别人——还是陌生长辈——对她来说过于可怕,女孩惶恐得冷汗涔涔,汗滴沿着脖子进衣领,脸色愈发苍白,唯有两颊还残留着病态的潮红。
“我……我……”姚窈打了个哆嗦,像是缓慢积攒着勇气,才艰难地吐出接下来的话,“我觉得,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都是自己的选择……不、不要……”
她已经怕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抖得不像话。
却还是勇敢地说到了最后——
“不要这样形容程阿姨。”
这声微弱的辩驳,落在另外两个人耳朵里,却无异于两道惊雷。
输液厅里的气氛,顿时微妙地冰冷下来。
表姑低下视线睨着年轻女孩,神色里带着几分异样的探究,而姚窈根本不敢和她目光相接,在冰冷的金属椅上蜷起了身体。
半晌的沉默。
“……我先回去铺床被子。”中年女人大概是打定主意置若罔闻,“小野,你们两个……”
“血!”她话还没说完,朴青野嗖地站起身,忙去按不再滴下药液的调速器,“护士!第一瓶打完了!有护士吗!!”
她们三个人谈话太投入,不知道什么时候,悬挂在头顶的第一瓶药液已经空了,针头却仍然扎在姚窈手背上。连接着吊瓶和针的细长软管里,有一段鲜红的血柱被压了出来,蜿蜿蜒蜒地往上倒流。
女孩抬起头,愣愣看着回血的塑料软管。
却像失去了知觉,脸上的表情很迷茫,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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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钟头以后,两个吊瓶的药量,总算是打完了。
“……朴青野,你觉得我说错话了吗?”坐在输液台前的板凳上,看着护士熟练地把针头从自己手背皮肉里抽出来,姚窈还是那副迷惘又恍惚的模样,“我是不是不应该在你表姑面前……在她面前……”
朴青野伸手揽住她的脑袋。
“没事的,你很勇敢,很了不起。”短发女孩用侧脸蹭了蹭她凌乱的发丝,“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已经是进步了。不要去想别人怎么看,好不好?”
姚窈无力地依靠在她怀里,没有应声。女孩想了想,又极其细弱地问:“……我这样说,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朴青野拍了拍对方瘦削的脊背,搂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短发女孩抬眼瞟向四周,见护士专心给姚窈拔针头,坐班的医生依旧神色冷漠地划拉着手机,趁着没人注意她们,极其迅速地低下头来,用嘴唇蹭过姚窈的耳廓。
轻轻亲了一下。
温柔的、单纯的、蜻蜓点水般的吻……像小兽用舌头疗伤,蝴蝶在花瓣上停留一秒,留下微弱的涟漪。
“我不怕麻烦,”女孩低着头,很耐心地承诺,“我就是麻烦,他们得怕我呢。”
姚窈闭了一下眼,很听话地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她等待护士用手按住针孔上的创可贴,才叹了口气,直腰站起来。
诊所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头顶的电视机还在播放着冗长无聊的电影,角色说话的声音在夏天燥热的空气里沉闷回响。朴青野走在姚窈前面,为她推开输液厅透明的玻璃门,两个人并肩走向沉沉的夜色。
一同进入前方完全未知的黑夜里。
两个到门口的时候,姚窈口袋里突然嗡嗡响起来电话的铃声。手放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动弹,大概有些发麻,她尝试了好几次,才颤巍巍地把手指探进口袋,掏出手机,压在耳朵边。
“喂,程阿姨,”女孩的声音很沙哑,“你现在——啊?啊……嗯。”
她又木木地站了一会儿,听电话那头的声音说了半天,张口结舌,像答不出其他话来。姚窈垂眼看着自己被粥浸透的下摆,最终答应:
“好,知道了。”
朴青野在一旁问:“程阿姨说了什么?”
姚窈放下电话,反应慢了半拍,迟钝地抬头看人,表情有些呆滞。
下一刻,也许实在是心力交瘁,女孩忽然脚下一软,栽倒在朴青野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姚姚为程阿姨辩护,也在为自己辩护
别担心,她们还有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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