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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子125.1(2 / 2)

sp; 然对他来说,卫天子肯放他离开洛邑,甚至封他为燕王,已经是范翕想象中很不错的结果了。

毕竟范翕尚未弱冠,他想要正经分封在自己父王时代都要等两年,而今不用等两年就成为王。哪怕是燕国,哪怕是任何王子公子都嫌弃不愿去的燕国……为了能够斗倒齐卫二国,范翕愿受数年之辱。

范翕当即俯身拱手而拜:“臣定不负陛下使命!”

卫天子满意点头。

君臣相视一笑。

一时间,倒像是二人心照不宣达成某种共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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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被封为燕王,年后离洛的消息,玉纤阿是在成府中,听侍女闲聊时说起的。

因为得罪了宗亲,成容风怕那些宗亲又拿玉纤阿做什么文章,便不让玉纤阿出府。又因自囚丹凤台,很明显是为了范翕,成容风心中有怒,也不许范翕登上他们府门再见玉纤阿。

玉纤阿倒是很平静。

范翕偷偷给她写过一张字条,托人传给她。字条中说他最近忙碌政务,成府卫士看得严,他很难入府。

玉纤阿笑一笑,并不在意。

而侍女用复杂语调说范翕要封王离洛,就要走了时……玉纤阿裁剪花枝的手顿了一顿,她算了算时间,只感叹般说:“那他比我还要走得早啊。”

侍女看她面色平静,便也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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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偷偷见了自己的大兄,请范启放心,说自己一定会救范启出府。

范翕为麻痹卫天子,一直在跟着天子忙碌政务,务必使天子相信自己是站在天子那一方的。为此,卫王后颇有些冷落范翕,这反而让天子满意。

而范翕演戏演得太投入,处理政务太积极,竟给累得病倒了。

冬日元旦日时,满朝文武百官共贺,范翕却在府上养病,让卫天子深深感慨范翕身体之差。因为天子最近重用范翕,有忠臣提出该提防范翕,毕竟公子翕是前朝王室血脉。卫天子不以为然:“其他人寡人提防也罢,但公子翕你们也看到了。他整日病歪歪的,三天两头地请假养病。这么一个人,寡人有什么好提防的?”

卫天子道:“寡人还要重用范翕!让周王朝那些现在还不肯归顺寡人的旧臣愚臣们看看!寡人如此重用范翕,岂会亏待他们?天下能臣,都该归顺寡人。”

臣子见公子翕那般病弱,便也觉得天子说的有理,是以不制止卫天子厚待范翕。

二月初,龙抬头。

前日下了一整日的雪,雪停后,来贺的诸侯王室纷纷离洛。卫天子便也在问候了范翕身体后,让范翕去往燕国。

当日夜,曾先生等人都在范翕的府邸,和卫天子派来的朝臣交接公文。王宫送来了许多贺礼,曾先生等门客带着人一一清点。吕归离府,和吴国九公主奚妍告别。奚妍目中含泪,答应自己先回吴国,待改日有缘,再和吕归相见。

一番告别,弄得吕归伤感十分。

回范翕府邸时,因前院被卫天子所派的宦官臣子堵着路,吕归不愿与那些人多打交代,便从后院翻墙而入。吕归翻墙时,立在墙头长叹一口气,想日后自己就要跟着范翕建功立业了。希望这位总是跟人演戏的公子翕,真的有些本事,不要像他看起来那般虚弱……

吕归眸子却猛地一凝。

视线中看到了范翕。

范翕面如霜雪,出现在了后院墙下。他目色阴阴的,一抬眼,就看到了正要翻墙而入的吕归。吕归一噎,差点被突然冒出来的范翕吓得滑下墙去。范翕不应该正在前院听卫天子派来的那些人冗长的汇报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范翕淡声:“跟我出府。”

吕归手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范翕嘲讽道:“不是,我在跟墙说话。”

吕归:“……”

现在阴沉沉的范翕、动不动冷嘲热讽的范翕,和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翕判若两人,真是让人好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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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府夜已深。

玉纤阿的院落中,大部分侍女已经退下,只姜女留在玉纤阿身边。

成容风终于将姜女放了出来,送回到了玉纤阿身边。成容风无法斩断玉纤阿和过去的联系,而妹妹又要很快离开,成容风便黯然失色地,派去妹妹最熟悉的姜女去服侍玉纤阿。

夜半三更,玉纤阿立在窗前捡一丛腊梅。

姜女困顿无比,打了三四个哈欠。她趴在案上盯着玉女的背影发呆:“玉女,这么晚了,我们睡吧?”

玉纤阿柔声:“再等等。”

姜女道:“我听成二郎说,公子翕府邸现在被王宫派去的宦官围得水泄不通,公子翕分身乏术,根本不可能——”

她突然住口,美目瞪起,因为关着的门突然从外被礼貌地敲了两下。屋中二女未说话,姜女惊讶在这样的深夜,怎么会有人敲女郎的门。而那敲门的人等了两刻,将本就未关紧的门推开了。

范翕一身清霜,立在屋门口。

姜女瞪直了眼。

玉纤阿手中铜剪刀轻轻颤了下,她看向范翕。

而院中骚乱起。

众卫士闯了进来:“好大胆子,竟敢闯成宅——”

卫士手中的刀剑没有追上范翕,因他们要向范翕杀来时,先被一道凛冽人影擦过而压。这人武功极强,以一己之力,抽刀挡在了他们面前。一把刀,就拦住了所有人的去向。

吕归朗声而笑:“要拿下公子,先与我过过招吧——”

吕归回头,看范翕仍站在门口,和窗前的美人只顾着看、却不说话。吕归着急,高声:“公子还等什么?!公子不会真指望我为公子挡一晚上的兵吧?”

范翕回神。

他踏入了屋舍,一把拽住玉纤阿的手,将她扯入怀中。他拉着她向外:“走。”

玉纤阿完全不拒绝他。

而姜女:“呃……”

她才向外迈了一步,范翕回头瞥她一眼,姜女身子发抖,又默默缩了回去。她鼓起勇气干笑:“奴婢的意思是,外面那么冷,公子不为女郎带一件斗篷么?”

范翕一顿:“取斗篷来。”

姜女连忙殷勤取了一兔毛斗篷交过去,范翕扯过斗篷将怀中女郎包住,仍向外走。姜女不敢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范翕带着玉纤阿推门而出,跃墙而走。

姜女长吐一口气,心中也觉得有些怪——

原来玉女这么晚了不肯睡,是在等范翕。

玉纤阿原来知道范翕会来找她。

或者说她相信,他一定会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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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成府,将后面的烂摊子丢给吕归扛着,范翕为玉纤阿系好斗篷,抱着她骑上一匹马。

他让她坐在自己身前,将她抱在马上,一声长喝:“驾——”

深夜浓雾,雪地清寒,俊男美女公乘一骑,在罕无人烟的街巷中打马而过。

范翕抱紧怀中的美人。

他御马时,低头用脸贴玉纤阿面颊,问她:“冷不冷?”

玉纤阿摇头。

范翕轻声:“你本该在睡觉,我不该吵你出来。”

玉纤阿一笑,颇为不以为然。

他看她仍是以前那副冷心冷肺的样子,不知为何,范翕心中的阴郁戾气反而因她这样而缓了下去。范翕目中光便温柔了下来,他搂紧她腰肢,贴着她面颊柔声:“玉儿,我带你一夜游尽洛邑如何?”

“自你来到洛邑,我一直不曾带你好好玩过。而今你我都要走了,走之前,总是要看一看的。”

玉纤阿仰头,与他垂下的星辰般的眼眸对视。

她伸手拂过他面颊,轻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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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雪清,于是范翕带着玉纤阿御马长行!

范翕将自己昔日生活过的这座古城,一一指给玉纤阿看——

“玉儿,我们所在的这条街,是铜驼大街。它西畔正是洛河,我们如今正是沿着洛河在走。你看街边植了许多柳树,待明年春日,草长莺飞之时,这里风景才是最好。”

“那边是龙潭池。古诗云,台高风气肃,龙卧水华磬。池清花磬,葱树高悬,说的便是龙潭池。龙池中养了很多锦鲤,不知你可有去看过?”

“那是瀍河!河水过邙山,山沟中植满含桃(樱桃)。含桃形成一沟,沟岔纵横,春日时粉红雪白交织一片,极为好看。”

“玉儿,那是……”

他声音清朗,骑马一路前行,又出了城,将他脑海中所记的风景都介绍给玉纤阿听。但他说的都是以后有多美,而现在玉纤阿看来,四处白茫茫,天灰沉沉,并没有他所说的美景。

但范翕情绪难得激荡,玉纤阿纵是心中难受,也不忍打断他。

而范翕带玉纤阿出了城,将马留在山下,带她登上了大石山。范翕牵着玉纤阿,玉纤阿本有些疲累时,见他突然不走了。她抬目,见到了让自己震撼的一幕——

苍雪无边,浩烟滚滚。伊阙之东,石林耸立。

石林耸立在浩浩大雪之中,没有人来破坏,大自然的辉煌壮丽,使人震撼。

风清之夜,玉纤阿和范翕并立在山巅,望着这一片茫茫白雪覆下的建筑。只觉景观静谧,冰雪雕琢,犹如仙山琼宇,凡人不能到达。

玉纤阿喃声:“这是什么?”

范翕答:“石林雪霁。”

范翕松开玉纤阿的手走向前,清风纵着他的雪白衣袍,看他身影单薄,即将融于雪光中。玉纤阿向前追一步,听范翕微笑:“这是唯一冬日雪后,你能与我于此时此刻,所共观的洛邑美景了。”

范翕回头,望向她,目光眷恋:“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玉纤阿心脏揪起,看他站在山巅,看他离她数丈之远。她忽然心生恐惧,唯恐他就此不见。

玉纤阿高声:“飞卿——回来!”

范翕微微一笑:“你怕什么?你以为我要跳崖,要与你殉情?才不是呢。”

他忽然拔下自己发间玉簪,一绺青丝擦下,拂在他冰凉面颊上。而范翕抽出一柄刀,刷一下,刀法极快,他砍下了自己一绺发丝,握在了手中。

范翕长袍飞扬,他握着那绺青丝,跪了下去。

并不是向玉纤阿下跪,而是向浩大天地、向石林雪霁下跪。

他背对着玉纤阿,手握着自己砍下的那绺发丝,长跪而朗声:“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范翕于此起誓,愿与玉纤阿结为结发夫妻!生生世世,永不相弃,死生不离——”

“范翕于此起誓,玉纤阿日后与我如结发妻子一般。我生她生,我死,亦求她生!天地共鉴,此志磐石不移!”

玉纤阿目子瞠起,她眼波如清水流动,静静地看着范翕跪在那浩瀚雪林前。

他的声音,飘荡在天地间——

“生生世世,永不相弃,死生不离!”

那声音飘在她心中,飘在她魂魄中。

玉纤阿盯着他,长长久久地盯着范翕长跪的背影。

她脑海中浮现许多画面。

幼时在薄家为奴,被打手心,偷偷跟着女公子学琴,不敢和人说话。流浪民间,东躲西藏。舞坊中管教极严,那些客人十分恶心。她和男人们周旋,她和女子们斗心眼。她弄伤了人,她和官府捉迷藏。她被老伯所救。她怕连累他人,只好再逃……

而那些画面,在记忆中如退潮前一点点散去。

留下最后的定格。

她狼狈地坐在雪地中,斗篷和金链子扬起,她抬头,看到光风霁月、丰神俊朗的公子下马,一步步向她走来。

如命运一般。

他走入她的生命。

缓缓的,玉纤阿向前而走。

她站到了范翕身侧。

玉纤阿袖中藏着匕首,她抽出了自己袖中的匕首。范翕抬头看她,见她学他那般,拔下了自己发间的一根簪子。一绺青丝落肩,玉纤阿跪了下来,将那绺发丝割下。

玉纤阿与范翕并肩而跪,面朝雪林,面朝天地,她朗声:“玉女纤阿在此立誓。天地为证,日月可鉴。玉女纤阿愿与公子范翕共结连理,结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背弃!”

“若有违此誓,愿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永不见天日。”

范翕侧头,望着她。

玉纤阿转过脸来。

二人目中水光浮动,缓缓的一片雪花,落在二人的长睫上。

莹雪穿云,浓雾渐渐散去。天依然灰蒙蒙的,但天边亮起了一道微弱白光。

天即将亮了,雪却重新下了起来。

范翕伸手握住玉纤阿的手,二人手相握,范翕从玉纤阿手中取过她的那绺发丝。他低头,将二人的发丝缠在一起,他细致地低头,将发丝收入了一个荷包中。

范翕抬头望着玉纤阿轻声:“我十分爱你,恐不见你,日夜难寐。你将这结发留给我做个念想,好不好?”

玉纤阿目中凝泪。

却含笑:“好。”

她伸手抚他面颊:“公子,我心中是有你的,你别怕。”

范翕伸臂抱住她。

久久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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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下山时,静默中,听到了人马声。向前方看去,见是两方人马都来找他们了。

天地大雪,成府的人是成容风亲自带队,在雪地崎岖中艰难行走,看到玉纤阿时,成容风微微松了口气。

而范翕那边跟来的人,是曾先生、成渝等一些亲近之人。看到范翕果然和玉纤阿在一起,众人意料之中松口气,又齐齐叹一口气。

范翕对玉纤阿低声:“我走了。”

玉纤阿轻轻地:“嗯。”

范翕松开她的手,走向那大部队中。雪花在他身后肆虐,他的长袍被风卷起。雪花迷了玉纤阿的眼,玉纤阿盯着范翕的背影,看他步步远离她,看他沉静走向那三年之约——

玉纤阿上前一步,在众人意外中朗声:“燕主!”

范翕后背一顿,却没有回头。

玉纤阿声婉而清,高声朗道:“祝燕君延寿万岁,长保燕国!四海咸乘,诸侯宾服,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她长袖相拱,向下而跪,再次高声重复:“妾身祝燕君延寿万岁,长保燕国!四海咸乘,诸侯宾服,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范翕回头,目中清盈,水光潋滟。他强忍着自己汹涌的情绪,盯着那跪下的女郎,长久地凝望。

而后忍泪转身,不忍多看。

回首间,雪与衣相织,郎君衣如鹤羽,云飞风起。天地大雪,他彷如云中君般高贵清冽。

玉纤阿跪在原地,望着他走远。她睫毛上沾着雪雾,这么多的人,她只看到范翕一人背她而去——

美好的公子即使背对她离去,依然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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