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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言念君子(千机谷完)(2 / 2)

铜镜在她脑海中默默补充道,“她说的没错。只是要有代价。阵法消失,她也得跟着死。”

脚下的土壤被煞气席卷,如同凝固的血块一般,满目疮痍,哀嚎遍野。

像是这一片本是郁郁葱葱的土地被这煞气吸去了所有的生机,化为腐朽枯槁。

身穿淡紫襦裙的绾绾侧目望过来,扬唇道,“裴姑娘真的很勇敢呢。”

裴娇微微一怔,转眸望向她。

绾绾唇角携着笑,目中漾过几许温柔的波光,垂眸望向双目失神空洞的何玉轩,玉指葱葱拂过少年郎的面庞,深情眷恋,“就像当年的何郎一样。”

“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右手灵光闪现,那把梨花木琵琶出现在怀中,她依偎着琵琶,闭眼喃喃道,“好像是一道光,照拂着身边所有的人。”

裴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半个字节。

她问铜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狂风携着煞气吹拂过绾绾如墨的长发,她迎着滔天魔气拨弄了几声琴弦。

清脆圆润的琵琶声落在阵法中,裴娇竟觉周身的煞气都淡了些许。

绾绾望着遮云蔽日的煞气,淡声道,“曾经的我出身不凡,贵为将门之女,家世显赫,父慈母爱,一曲琵琶也算是名动京城,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十六岁那年,父亲被污蔑与敌国私通,男丁抄斩,女眷流放。”

“为了羞辱我,他们将我关在那有着皇家撑腰的烟花之地,美名其曰不忍见京城第一才女香消玉损,实则选做花魁,百般羞辱,夜夜笙歌,委身于各色男子。”

她独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弹奏,断断续续的调弦声随着她清冷的声音落下。

“那年的江月很冷,我靠在画舫边上,在倚月楼的歌舞声中紧紧抱着满身污秽的自己,恍惚回忆起在昨日,我似乎还是骄矜的将门之后,父母的掌上明珠。”

裴娇微微一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年轻的女孩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模样。

她猜得不错,他们先前陷入的幻境便是根据绾绾在凡间的回忆构造而成的。

只是,幻境中的纪韶便是绾绾的化身,遭遇过她所经历的一切,家道中落,流放被辱。

幻境之所以选择顾景尧,或许是绾绾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她恨自己过于无力,无法子承父业,无法像是幻境中的纪韶一般为父报仇。

绾绾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说他人的故事,目中平静无波,“我原以为,我这一生就要活在这污秽黑暗、血海深仇里度过了,就在这时,何郎出现了。”

说到这,她漆黑的眸中终于带了些许光亮,“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他从画舫的飞檐上携着满室的月光一起进入我的屋子,打晕了那满目淫邪的男子,他的笑容很干净,像是夏日晚上沁人心脾的风。对我说,说他要带我走。”

说到这里,她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当时万念俱灰的我问为什么,他笑着说,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知不知道,他笑起来很可爱,还有一对尖尖的虎牙,明明是没长大的小子,却也想学着人家侠客仗剑江湖。”

她眼眸弯弯,像是寻常思慕情郎的女子般露出甜蜜的笑,“他说,他曾听过我的琵琶声,第一次见,便始终难以忘怀。”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虽然被朝廷的追兵追捕,虽然路途遥远,从荒沙大漠,古木深山,我曾经足不出户,现在却觉得,只要跟着他,虽前路艰险未知,天涯海角我也愿意去。可是……”

她手中的琵琶曲变了音调,她眸中的欢欣也随着消逝了,“我早该知道,我命中带煞,与他在一起,他会死的。”

“他死在了苍凉的大漠,万箭穿心而亡。”

“他还那么年轻,浑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笑着安慰我,像是平时说大话一般说他没事,还问我,能不能再给他弹一首曲子。”

两行泪滑落,“啪嗒”一声落在花梨木琵琶上,氤氲成深色的痕迹。

她面无表情地垂泪,轻声道,“裴姑娘,我的琴弦,很早便染血了,自何郎死后,便再也弹不出真正的琵琶曲了。”

在那以后,她被重新带回倚月楼,再度落入黑暗之中。

直至有一日,有个环带血玉的人腾云驾雾前来,告诉她,她体质特殊,乃是至阴之体,能够踏入修真界,甚至能够成为炉鼎,借此修炼一种功法,反向吸取与她双修之人的功力。

他教她傀儡术,引她踏入邪道,修得仙法那日,她将那些人全杀了,大仇得报。

再然后,她不分昼夜地寻找何郎的尸体,修修补补,在他睁眼的时候,她喜极而泣。

不仅如此,那人告诉她,只要精血足够,她还能够复活何郎。

自此以后,她便媚视烟行以色侍人,杀人无数罪孽重重。

做小伏低,假意欢笑,千人骑万人踏。

熬不过去的时候,她便在无人的夜中和他说话,回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看似二人花前月下的笑语交谈,实则一人的自言自语自我欺骗,不厌其烦地教他如何去笑。

他虽会说话,虽会用剑,却独独无法如以前那般笑了。

傀儡的笑容僵硬诡异,她怔怔地看着曾经干净漂亮的少年如今却面色惨白,非人非鬼,她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慌张地想要抱住他。

在最后一刻又猛的收了手,不敢再触碰何郎,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和污秽沾染了他半分。

这时她怀中的何玉轩开始挣扎起来,发出像是野兽一般的低叫嘶吼。

绾绾的泪水滴落在他额间,她闭眼开始抚弄琵琶,曲调是那首《待君归》。

琴弦沾染泪水,曲调哀婉晦涩。

曲调所过之处,那些发狂的傀儡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只是她每每拂动一抹琴弦,她的面色便苍白一些,就连身形都以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铜镜的声音在裴娇耳边响起“这把琵琶是她的本命法器,这阵法是以她为容器而成的。”

“如今,她刻意用法器压制阵法,将煞气吸入自己的体内,这琴弦每每落下一次,消耗的是巨大的生机。”

绾绾怀抱琵琶,“裴姑娘,你说得对,像他那般美好骄傲的人,若是知道死后化为这行尸走肉般的怪物,若是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定然不愿活下去……”

裴娇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她轻声道“你曾问过我,若我是那少年,会不会后悔……”

“不会。”她陡然扬声道。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她,“我的答案是不会。我知道我爱的人只是一时迷了路,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我都愿意同他一起承担后果,我会永远爱他。”

“所以何玉轩也一样……”

绾绾一怔,她定定看着裴娇,眼眶微微发红,随后扬唇笑了一下,哑声道,“裴姑娘,谢谢你安慰我。”

“可是你知道的,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早已回不去了。”

待君归奏至,琴弦却铮然断裂,徒留一道叫人心惊的余韵。

“我很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再也没有资格,也再也不敢说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爱,很可笑,是么?”

她不再说话,按弦的五指推拉吟揉,反而愈演愈烈,像是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

纵使煞气在她体内反噬,她血色全无,面上失去生机,发根开始变白,口吐鲜血也不曾放下琵琶。

稠热的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琴弦上,染红绘制在上边的牡丹。

从裂缝中的煞气席卷而来,这阵法似乎也有了灵智,想要反噬她。

裴娇知道这些煞气要反噬绾绾进而阻止她销毁夺灵阵,她拔出剑将那些扑向绾绾的煞气尽数斩灭。

魏明扬面色复杂地移开视线,便也帮着裴娇开始清理周围的傀儡,将抚琴的绾绾护在中央。

身后受伤的林倾水见此,微微变了脸色,“明扬……你在做什么?”

魏明扬将欲要伤害绾绾的傀儡斩断,“帮她,她已经悔过,想要终止阵法。”

林倾水盯着绾绾,一向温和的她却目露敌意,“明扬,她与魔域勾结,便不再是我族之人,你如何能信她是真的悔过?就算是,那这下场也是她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魏明扬微微叹了口气。

倾水父母当年便是被魔域之人所杀,所以她对待人族宽和怜悯,对待魔族或是包庇魔族之人,都是不留情面、格杀勿论。

绾绾面色平静地望向朝她蔓延而来的裂缝缝隙。

那首变了调的《待君归》如泣如诉,声声决断,只是此刻却不再矛盾复杂,而是真真正正的释然。

弥漫至阵法的每一个角落,在漫天的红光中,她的裙摆似紫藤萝般绽放。

她怀中的傀儡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再嘶吼与挣扎,只是用那双血红空洞的眼睛静静凝视她。

她身后深不见底的裂缝伴随着猎猎狂风席卷而来,无数的傀儡朝她伸出枯槁的手。

最后一道琵琶声成功落幕之时,她已是满头银发,面容憔悴。

夺灵阵开始剧烈地颤动,她双手颤巍巍地捧起怀中少年的脸,抚过他惨白的脸。

庞大的煞气在她后方汇成一道沉重的铅云,脚底的裂缝扩散而来,显得二人相依相偎的身形格外渺小。

裴娇看着他们,终是没忍住,忍着被煞气折磨的苦痛,提着裙摆迅速朝着深渊跑去。

她迎着滔天的红光和煞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下义无反顾地奔向断崖。

她跑得越来越快,像是要乘风而起。

绾绾静静地注视着她,奔跑着的少女衣袂翻飞,在漫天的煞气中像是一缕光奔赴而来。

她的眼眶逐渐被泪水模糊。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灯火通明时,那笑容灿烂干净的少年从映着满家灯火的屋檐上朝她奔来。

他朝她伸出手,笑时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绾绾,这江湖之大,天涯海角任我们闯荡,你愿意随我去么?”

满头银发的绾绾露出一抹微笑,泪水滑落面庞。

然后,她动用最后一丝灵力,将奔向深渊的裴娇击退。

“裴姑娘,谢谢你照亮了我。”

便是人间白日的光,夜晚长明的烛火。

哪怕这温柔于漫长的黑暗中只有片刻,也真的……

好温暖。

在盛放的红光,疯涌的煞气中,她拥着自己心爱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向后一仰,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缝中。

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像是这澎湃汹涌的琵琶曲收尾的最后一弦,骤然凝结,悲恸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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