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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解药(2 / 2)

那个事实虽然风承熙发现很久了,但今日被叫破,就像一柄刀子彻底捅到了底。

风承熙沉默了,轿内一片寂静,外面只有宫人的步履声,以及大雪在枝桠上压出的吱吱声。

“哭是没有用的。”风承熙低声道,“要将我身上所受过的痛苦全部还给姜凤声,那才有用。”

姜凤声坐在坤良宫里,看着御医给姜凤书诊脉。

此时留在太医院的皆是姜凤声的心腹,但为了稳妥起见,为姜凤书诊脉的御医有三名。

姜凤书坐在帐内,一只纤纤玉手从帐子底下伸出来,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绡帕。

三名御名前后各诊过,回话都是一样:“恭喜娘娘,恭喜大人,娘娘确实是喜脉,只是娘娘近日或许略有劳累,胎脉略有不稳,须得静心调养才是,千万莫要忧心劳烦。

姜凤声欢喜不尽,重赏了御医,一叠声问姜凤书想要什么,只要是姜凤书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给她摘下来。

姜凤书在帘内道:“你将宫里那些府兵撤走便好,这么多人看着,让觉得这里不像是后宫,倒像是天牢。”

姜凤声满面带笑:“好好好,哥哥知道你向来不喜欢人跟着,这就将他们撤走。”

“还有,养胎调理之事,我身边的嬷嬷比大夫还精通,从今往后不用这些男人到我面前来。”

姜凤书身边的嬷嬷当中就有大夫出身的,完全可以照顾姜凤书。姜凤声之所以特意带自己的人来诊脉,乃是为了提防万一。

此时天大地大,皆比不过姜凤书的肚子大,姜凤声一律应承。

姜凤声离开的时候,叶汝成送到宫门口。

姜凤声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些日子辛苦叶兄了。待得阿月儿顺利产下麟儿,还望叶兄继续努力,这孩子嘛,总是不嫌多的。”

叶汝成躬身:“只盼大人早日如愿,我便可以带着凤书离开皇宫,远走天涯。”

姜凤声笑道:“自然。”

自然休想。

多留你一阵,是因为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也因为孩子容易夭折,所以需要多生几个以防万一。

真等到姜家得到帝位的那一天,所有知道个中秘辛的人,都得死。

送走了姜凤声,叶汝成急步回到寝殿,掀开床帐:“他已经走了,公主可以出来了。”

待在床上的不止姜凤书一人,还有穿着宫女服色的云安公主。

云安公主方才提前离席,叶汝成已经候在宫外,将公主带到坤良宫。

“多谢公主。”叶汝成道,“姜凤声素来多疑,若不是有公主在此,我们一定瞒不过去。”

云安已经紧张得额头出了一片冷汗,兀自强撑着说没事。

好在姜凤书既是“有孕”,宫中自然有现成的安胎药,云安服下一碗,这才缓过来。

门外有宫人回禀,说伽南王子听说皇后凤体抱恙,特送来伽南滋补圣品。

这在外人看来是不遗余力地拍姜家马屁,但叶汝成和姜凤书都知道,这是阿偌担心云安了。

之前在大殿上只不过是演戏,这一切都是风承熙的安排。

在那些皇后和淑妃亲如姐妹时常串门的日子里,计划已经成形,姜凤书站到了风承熙这一边。

男女有别,姜凤书自然没有见阿偌,但同样给出了丰厚的回礼,并派了几名宫人捧着,送阿偌回芳琼殿。

云安公主就在其中。

也许是因为没有见着姜皇后,阿偌王子回到芳琼殿后大发了一顿脾气,巡逻的府兵都隐隐听到了云安公主的哭声。

次日一早,云安便红着眼睛上明德殿哭诉。

关上门之后,叶汝真连忙扶云安公主坐下,还在云安腰后又垫了只腰枕。

云安拭去泪痕,微笑道:“谢弟妹。”

云安已经是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叶郎君实际是叶汝真”的事情自然没有瞒着她。

这是叶汝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婆家人认下,一时竟有点脸红。

云安道:“还不叫皇姐?不叫可没有见面礼。”

叶汝真讶然发现云安的性子比从前在皇宫时变了许多,连眼神都是温润有光的。

都不需要询问,便知道云安在伽南过得很是幸福。

“皇姐。”

叶汝真真心实意唤到。

伽南盛产美玉,云安给叶汝真带来的是一对绝顶的玉镯,另外还准备了一只玉佛,让叶汝真带给白氏。

这些日子,皇宫里的每一天都是危机四伏,叶汝真时刻如履薄冰,此番见了云安的架势,却像是真的来走亲戚的,顿时将叶汝真拉回了世俗人间,心里不由自主暖了起来。

云安最后掏出一只小盒子。

盒子是用整块玉石雕成,严密合缝。

叶汝真微微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云安和阿偌此行过来的目的。

叶汝真的嗓子发紧:“是噬心蛊的解药吗?”

云安摇了摇头:“阿偌在伽南张贴告示,将全境上下所有蛊师召见王宫,却没有一人能解噬心蛊。”

其实“解药”只是大央人的观念,在伽南,蛊从来没有解药,只有用其它的蛊去吞噬蛊虫,便算是解蛊。

可是噬心蛊极难炼制,每一只都要耗费十数年心血,没有什么蛊能吞噬它永绝后患,只能找到一些蛊,暂时压制它。

“此蛊名为‘明心’,可以让陛下体内的噬心蛊子虫暂时休眠,隔绝母蛊的影响。”

云安神情郑重,“但蛊虫一旦入体,两虫相争,谁输谁赢,谁也说不定。这只明心蛊若是顺利,可以暂时压制陛下体内的蛊虫,若是不顺利……”

叶汝真的心已经高高提到了嗓子眼,正想问不顺利会怎样,风承熙看了她一眼,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问云安:“我若是用此蛊,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噬心蛊被激得狂性大发,不用母蛊的指令,便会开始噬咬陛下心脏。”

云安声音微微颤抖,“我听蛊师说过,最惨的一个人,在床上号哭三月,最后被蛊虫从里面咬成了……一具空壳。”

风承熙看着那只盒子。

它透体用翡翠雕成,明艳如一掬凝固的春水。

“原来,那就是姜凤声给我安排的死法啊……”

“所以我想劝陛下,不要用它。”

云安恳切道,“我在宫里这些年的日子,不知有多少次想过干脆死了算了,但现在我才知道,活着便是最大的赢家。我有了为我着想的兄弟,有了十分疼惜我的丈夫,未来还会有属于我的孩子。我深深知道了,有命才能有这一切。陛下,或许你并不是非要和姜凤声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我们可以想个法子,在京中制造一点动乱,然后我和阿偌会将你们带去伽南,从此远离这里的一切纷争,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风承熙静静道:“皇姐,我不能。”

“可是即便你服下明心蛊没事,也不一定能扳倒姜凤声。他谨慎多疑,身边又是暗卫,又是府兵,还掌握了朝中大权,要跟他斗到底,陛下你能有几分胜算?”

云安说着,求救般地望向叶汝真,“真真,你相信我,伽南真的很好很好,从来没有冬天,四季皆有花开,永远天蓝如玉,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叶汝真望向风承熙。

风承熙也在抬头望向她。

殿外大雪纷飞,雪花扑簌簌而落,殿内温暖如春,除了地龙之外,还有炭盆上透着红融啧的火光。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到一起,像水遇上水,彼此交融。

叶汝真拿走云安手上的玉盒。

云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在伽南就反对阿偌将这个东西送到大央,这无疑是裹着糖霜的毒药,服下去便会葬送风承熙的一切。

而若是跟他们离开,风承熙将会有新的人生。

但阿偌说这是圣命,风承熙既然有令,他便必须要为风承熙办到。至于用不用,自然要风承熙自己裁处。

然后云安就见叶汝真将玉盒放在了风承熙手心。

云安:“!!!”

风承熙打开了玉盒,里面是一只龙眼大小的丸子,色泽金黄。

“陛下!”云安扑到风承熙膝前,流下泪来,“不要啊!”

“皇姐,”叶汝真扶起她,道,“他若是只想让自己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早就离开京城了。”

于公,他是大央的君王,臣子谋逆犯上,觊觎王权,他定要将其诛之,以安天下。

于私,他的一生被姜凤声摆弄,从小到大所有的痛苦皆是一笔笔血债。谁欠了他的,他就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云安抓着叶汝真的手臂,“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心疼?万一……万一……”

叶汝真望向风承熙,轻声道:“我以前就说过的,要是有万一,我就替他收尸。”

风承熙望着她,眼中有一丝笑意:“莫忘了清明给我上坟,七月半给我烧点纸钱。”

叶汝真微微一笑,眼睛里泛出泪光:“放心,一定烧到你富可敌国,比阎王爷还有钱。”

风承熙拈起药丸。

“真真,皇姐从未骗人,她说伽南好,伽南就一定很好。我若有事,你就我把烧成灰,带去伽南安葬吧。”

云安痛哭出声。

叶汝真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嘴角僵硬地抽搐,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好。我会带你去伽南,将你葬在四季皆有花盛开的地方。”

“我喜欢栀子花。”风承熙道,“若是不费事,就把外头那盆带去吧。”

殿外庭院中放着一盆栀子,叶片已经在寒风中凋落大半,正是从叶家窗前带过来的那盆。

“……好。”叶汝真的声音发颤,只剩气音。

“若是不对劲,可别让我受苦。”

风承熙望着叶汝真,眸子澄彻至极,像是月光映着雪光,明净无瑕。

忽地,他展颜一笑,笑容宛如初春时候照在雨后花枝上的清浅阳光。

“真真,有一句话一直没跟你说。其实能与你相识一场,我无论什么时候死,都是赚的。”

他将药丸送入口中,一口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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