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128章(1 / 1)

苻明韶右手拇指抚食指上的金镶玉扳指,冷道:你是越发会当差了,诸事如常,也值得这个时辰让朕来听。属下不敢,陛下容禀。风轻轻抖散窗格下稀疏的几丛凤尾竹上星星点点的露水。陆观凝神静气,双目闭着,他耳力过人,麒麟卫朝苻明韶禀报秦禹宁在去花海巷之前,先去的地方,三字地名撞在陆观的心里,惊涛巨浪翻江而上,令他浑身都起了寒栗。陆观右手紧紧抓着左臂,静静听了一会,回到床上,当做无事发生过。过得半晌,他听见有人进来,便放缓了呼吸。苻明韶躺在矮榻上,闭上双眼,倏一阵心惊肉跳,眼睛猛然睁开,眸中现出惊惧、彷徨、后怕、怀疑。电光火石之间,苻明韶下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捞起影影绰绰的床帐。陆观睡得安宁,苻明韶能听见他的呼吸,沉稳而绵长。苻明韶眼睑急剧跳动,继而他屈起一膝,跪上床榻,整个背脊弯成一张紧绷的弓,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看去仍很苍白虚弱的陆观。陆观兀自熟睡着。苻明韶的气息由远及近,扫到陆观的脸上,萦绕在他鼻端。陆观心头一紧。他感到滚烫的一只手掌贴到了他的脚踝上,陆观整个身躯僵硬了,继而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那只手没敢造次,转而极轻地搭在了他的腿上。苻明韶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观,喉头微微滚动,他眯起眼,手掌中心空出凹陷,继而又贴了上去,呼吸紧促地将手伸进了陆观的单衣,本该是结实的腹肌那地方,缠着密密匝匝的绷带,苻明韶极轻地以指腹摩挲过布料纹理。及至他抚到陆观滚烫的胸膛时,单衣已被往上撩起,现出一截精壮消瘦的腰。苻明韶若有所觉地突然抬头去看陆观的脸,他睡颜依旧,苻明韶将疲惫不堪的身体塞进被褥,侧身抱住陆观的一条手臂,脸贴在他的肩上,闭上眼,很快又睁开。苻明韶一面拉起陆观的手臂,一面将头抬起,令陆观的手臂绕过他的后颈,搭垂在肩下,这才闭眼,凑在陆观怀里睡了。苻明韶入睡极难,却在短短数息之间就发出轻鼾。陆观睁开眼,维持身体不动,眼珠轻转,看了一眼苻明韶,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床顶,静待小半个时辰,才将苻明韶的头从自己肩前轻轻移开。门开,孙秀微微弓着身,朝寝殿内瞥了一眼,示意陆观跟上。孙秀引着陆观拐进距离寝殿数百米外位于皇宫西北角落的一间偏殿,推开门时,殿内亮起了一盏灯。柳素光甩了甩手,将燃烧了小半截的火柴扔进铁盒。来了。她漂亮的眼睛看向陆观,略施一礼,继而看着孙秀,小声地说,左正英的住所已经暴露,孙公公,您的人固然盯着,陛下的人也在,真要是动起手来,便是能占得住一时上风,也无大用。眼下京城还在羽林卫掌控之下,孟鸿霖拔了您不少暗桩子,公公也须得谨慎小心。孙秀冷笑一声,唇畔挂着不明显的弧度,眯起双眼:你只需做好吩咐你的事便可。柳素光俏脸一红,咬了咬唇,没有发出声音。陆观道:祁州可有消息传来?柳素光摇了摇头。孙秀紧盯住陆观,屈起食指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语气森冷:要紧的不是祁州,是左正英,不能让左正英落入苻明懋的手里。秦禹宁这个蠢货。孙秀鼻翼翕张,细细敷过粉的脸上裂出一道透着淡淡肉红色的纹路。陆观看了孙秀一眼。孙秀便即收声,他深吸一口气,窜在一起如同蜈蚣的眉勉强舒展开。我的衣服呢?陆观出声问。柳素光掌灯过去,给陆观备下的太监服就在榻上。陆观宽下单衣。柳素光的视线从男人精壮的肩背挪开,手掌放下,珠帘窸窸窣窣作响,她的声音轻得仿佛一簇随时将要熄灭的灯火。需要我效力的时候,公公以什么为号?自然有我的人找你,此事不急。李明昌昨日找过你了?他想让你做什么?这个公公不必知道。柳素光压低了嗓音。陆观微微仰起头,系上帽子,他侧着脸,耳廓轻轻一动。孙秀:从李明昌手里捡回了一条贱命?柳素光没有回答。陆观穿戴整齐,从内室出来,两人即刻收声,柳素光走到桌边,手指间不知什么时候拈了拨子,将灯芯刮得明亮了些许。陆大人千万小心,一定要避开麒麟卫。柳素光将两管配置好的药粉给陆观,陆观收在袖中,扎紧袖口,就离开了。柳素光轻轻舒出一口气,坐下来,怔怔倒了一杯茶喝。在皇帝面前,你也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孙秀道。柳素光冷道:孙公公,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大家恰好走在一条路上,将来还是要各走各路,就不必管得太宽了吧?孙秀咬牙切齿道:要是坏了大事,咱家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李谦德的义女。柳素光不言语,只是脸色更白了几分。·陆观乘坐半夜出宫运水的牛车,跟孙秀派的人分开之后,径直去了秦禹宁的府上。路上陆观没发现有人跟踪,也没在秦禹宁的府宅四周看到盯梢的可疑之人。陆观心想,今夜怕是为数不多的麒麟卫都派去了左正英那里。秦禹宁的书房还亮着灯,咳嗽声响起,里面有人声低语,片刻后一名妇人带着丫鬟出来,侧头向门看了一眼,叹气摇头,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去。听见敲门声,秦禹宁以为又是自家夫人,眉头猛然蹙起,他深吸一口气,搁下笔,无奈地前去开门。门缝中的脸惊得秦禹宁双目倏然睁大,第一反应就是要关门,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推得后退两步,继而被掼到门上。陆观一手垫在秦禹宁的背后,饶是这一下力气不小,也没弄出太大响动。秦禹宁好一阵头晕眼花,呼吸急促地喘了半晌,艰难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你这身是什么打扮顿了顿,秦禹宁顿感头皮发麻,宫里有人接应你?太后想做什么?秦大人问了这么多问题,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秦禹宁脸色发白,咬牙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我出卖了李宣的行踪,我不后悔做下这桩事。陆观道:大人已经忘记了先师吗?秦禹宁双目通红,咳嗽了两声,笑道:正是不曾忘记先师,我才要为大楚正统斩妖除魔。秦大人认为,什么是正统?秦禹宁猛吸了一口冷气入肺,脸色隐隐发青,苻氏血脉、先帝遗诏,天子受命于天,代行王道于天下,先帝传位于第六子,当今圣上是受之无愧的正统皇帝。陆观认真地看着秦禹宁,平静地说:若是苻氏血脉、先帝遗诏,都是假的呢?秦禹宁霎时满面僵硬,细微的抽搐从面颊抖开。无知竖子,胡言乱语些什么?!秦禹宁拼着一丝文臣的微弱力气,无异于蚂蚁撼树,无法令陆观后退分毫,自己反而频频喘息。我并非是悖逆妄言,秦大人只要修书一封向宋虔之求证,即刻便知晚辈所言非虚。秦禹宁眼睛瞪得极大,半晌,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句:逐星是受人蒙蔽。李宣手中有先帝的传位诏书,先帝的真迹,秦大人自然比我这后生晚辈见识得多。若非大人向朝廷出卖李宣的行藏,大人早就能够亲眼目睹先帝的遗诏,何用晚辈多费口舌。白纸黑字,只要取先帝在时的诏书一对,是真是假一目了然。秦禹宁额头渗出汗来,他张着嘴,嘴唇直是发抖:字迹未必不能作伪。那玉玺呢?秦禹宁沉默了。大楚皇帝所用玉玺,代代不同,有铁鉴可验,六部尚书、丞相府、御史寺最高长官各掌管一枚铁鉴。即便秦禹宁一人咬死不认,也是无用。秦禹宁双腿发软,全身重量堆在陆观的手臂上,陆观大力将他一带,秦禹宁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中,他抿了抿唇,久久没有说话。陆观移步到书桌前,看见秦禹宁桌上堆成山的兵书军报,文臣兵法,纸上千般巧计,敌不过战场上瞬息万变。纷乱堆叠的纸团也暴露出主人烦躁的心情。许多事,秦大人早就知道。陆观低声道。秦禹宁闭上了眼睛,哆嗦着问陆观:你在宫中的内应,是蒋梦吧?没听见陆观回答,秦禹宁苦笑着自言自语:周家的女儿,岂是池中之物。不是蒋梦。秦禹宁明显一愣,睁开的眼睛里满是猜疑后怕。太后与皇帝不和,在重臣之中已经不是秘密,内应却不是太后的人,那就是还有秦禹宁都不知道的势力隐藏在宫墙之内。晚辈以为秦大人是心系万民的有识之士,不曾想您心中位居第一的,也是项上人头,袍上禽兽。陆观!飞掷而来的茶盅被陆观轻轻巧巧侧头躲过,砸在地上砰地一声碎裂。万籁俱寂的秦府中无人敢来看,只以为老爷又同往日夜里一般,读到令人痛心的军报发泄一腔怒火。秦禹宁喘息不止,微微张着的嘴却无法叱骂更多。他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苻姓江山,还是为了无名百姓,或者是为了他自己?这最后一个念头,像毒虫一般钻进心里,它先是咬开一个小口。秦禹宁眼睑跳动不已。继而往他的心里钻。秦禹宁白着一张脸,道:任凭你巧舌如簧,本官上无愧苍天,下无愧君王,你走吧,今夜本官不曾见过你。陆观沉默地看着秦禹宁,解下不大的一个包袱,那包袱皮也是绿布,与他身上的太监服浑然一体。东西砸在桌上。响声激得秦禹宁眼皮直跳。这是什么?秦禹宁一只手攥紧扶手,浑身肌肉紧绷。请大人打开它。秦禹宁伸出颤抖的右手,猛地收回,再度紧紧抓住椅子扶手,他别过脸去。拿走!秦大人可是忘了当年如何穷途末路饥寒交迫投到周太傅门下,又是如何受了周家二小姐一饭之恩,自周家的长孙,我大楚储君苻明弘意外身亡,前朝后宫,你的太傅恩师是如何为你周旋打点。秦大人,您是寒门士子,而非豪门望族,能够官至兵部尚书,自然靠大人寒窗十载。然而,天下寒门之士众如过江之鲫,秦大人有今日,向着恩师的牌位磕三个头权当报答,晚辈所请,不算过分罢?秦禹宁喉头发干,他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陆观,心中不断说服自己不可能,周氏已经倾覆多年,安定侯府付之一炬,太后困在宫中,周家何来的祖庙庇荫。秦禹宁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左手,枯瘦的手指从包袱皮挑开一个角落。黑底红字,一点点展露出来的,恰是朝中曾经的第一大姓。秦禹宁面色惨白,瘫坐在椅中,椅脚在地面划拉出一声锐响。秦大人,您可否再说一遍,您这一生,上无愧苍天,下无愧君王。我宋虔之是周氏子孙,与您的恩师一脉相承,您若不曾欺他年幼,仗着自己是周太傅的得意门生,助纣为虐,为无道昏君掌舵执灯,为何不敢将您恩师的牌位端正供上,奉三炷清香?倏然一阵寒风扫地。椅子轰然倒在地上,秦禹宁惊跳而起,一只脚被砸中,疼得他面皮抽动,却吭也不吭。末了,秦禹宁长吁出两口气,叹道:无知小儿,本官从不信奉鬼神之说,便是恩师在世,本官也可辩得一辩。陆观点头:大人自是太傅的高徒。秦禹宁眸光平静下来,拇指压在唇角,面上浮出自嘲的浅笑。你说吧,要让本官做什么?他从容地从包袱皮里取出恩师排位,大袖拂拭,久久不能将视线移开。直至陆观的话传入耳中。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悄咪咪恢复更新=。=☆、回京(壹)陆观走后,秦禹宁在椅中愣怔地坐着。窗外飘忽的小雨不知何时开始下响,风雨拍打窗棂,砰砰作响。秦禹宁拇指抚过端立在案上的恩师牌位,不禁陷入沉思。陆观的意思,要他在苻明韶被刺之后,秘不发丧,粉饰太平,稳定京城局势,等待白古游带李宣回京。祁州不止有白古游的大军,还有多年来蛰伏的东明王,朝中危亡,恐怕这些人该动不该动的心思,也都动过了。秦禹宁手指无意识弹动了一下。墙上挂的一副岁寒三友映入眼帘,秦禹宁目色幽远,咔地一声将牌位猛扣在桌上,长身而立,正了正身上皱巴巴的南绸直裰,顿足,唤来仆婢为他更衣。他要赶在天亮之前进宫,提醒皇帝小心提防陆观。就在秦禹宁跨出府门,轿子被放低在他的面前,秦禹宁在茫茫大雨之中,略略愣了刹那的神,家中常随撑着一把被大雨扑得歪歪斜斜的破伞,大声冲上前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秦禹宁示意常随俯首帖耳过来。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带着湿冷气息的话语传入秦禹宁的耳朵。左正英老先生在府中被刺了。·翌日早朝,寝殿内。老夫妻双双被刺,尸身皆被凶手砍得面目全非。孙秀朝陆观说。陆观看了一眼孙秀:左正英没死。只是不知道在何处。孙秀并不意外。两人心知肚明,无论苻明懋的手下还是麒麟卫,要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长者,完全可以一刀毙命不留痕迹。陆观沉默不语。孙秀意味深长地注视他,问起陆观昨夜是否劝服了秦禹宁。陆观眼现犹豫:秦禹宁已经慌了,自他任兵部尚书以来,皇帝就是苻明韶,在他心中,已故的先帝荣宗,当然比不上苻明韶。孙公公也知道,苻明韶对前朝老臣心存疑虑,对秦禹宁他却很是倚重,加上黑狄入侵,苻明韶收拢对兵部的控制,秦禹宁得以时常出入承元殿。麟台凋敝,苻明韶无人可用,对荣宗在时就已位高权重的老臣,便是他们一心效忠,苻明韶也不敢放心任用。他身为六皇子时不受荣宗信任疼爱,成为皇储之后日日如履薄冰,登上帝位又笼罩在太后和右相的阴影之下。不是苻明韶想弄权,而是只有他一人真正将权柄握在手中,他才能得以有片刻安宁。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