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166章(1 / 1)

宋虔之点头:所以游商最大的威胁就是碰上狄人打劫?是。两国交战时,不仅劫货,也霸占女人,抓年轻小伙回去做奴隶。最恨狄人的,就是游商,但游商并不多,成不了大器。在阿莫丹绒人眼里,大楚就是这样一块肥肉,有吃用不尽的茶叶、丝绸,气候温和,地域辽阔。李谦德曾向坎达英献计,攻占大楚以后,将大楚的地都用来种草,这样狄人就有放不完的牛羊。宋虔之听来觉得十分荒谬。秦禹宁却道:这只是李谦德为了让狄人南下所用的策略,阿莫丹绒不大规模耕作,同他们讲大楚多么适宜产粮,还不如告诉他们攻下大楚就将拥有数倍于阿莫丹绒的草原牧场来得诱人。只要狄人有机会,恨不得把全天下都变成他们的牧场。陆观道。秦禹宁:确实如此。白古游镇守北方之前,疆界向来模棱两可,随势而至,狄人也只敢打劫商队。白古游被调去支援风平峡,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北地大小遭到三十七次劫掠。白大将军不在,镇北军还在,狄贼这么频繁滋扰边境,战略性抢掠只是目的之一,更多是制造混乱,刺探朝廷对他们的态度,是否还有余力增援边城。一旦得到白古游殒身的消息,他们只能打快攻,在新的大将军被派去镇守之前,抢攻北线州县。陆观道,我们也要快,国丧期间,罢朝百日,天亮以后,我陪同侯爷进宫,向皇上进谏,请上谕为镇北军任命新的大将军。秦大人可有人选?秦禹宁面色黯然:白古游手下有两名大将,将才都不如他,此番恰逢天灾人祸,国力虚损,对阿莫丹绒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坎达英必然会倾举国之力支持作战,而我大楚,连求和也是不能了。若要求和,就要向阿莫丹绒称臣纳贡,国耻不说,国库也断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去填狄人的嘴。何况正是敌强我弱,坎达英不抓住这个时机下嘴,等到大楚喘过这口气,在他有生之年,要吞下这头肥羊是断不可能了。宋虔之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略略出神,片刻后,他沉吟道:那只得迎战。只能迎战。秦禹宁坚决道,否则数百年祖宗基业,都要毁于一旦。已经不是谈为国为民的时候,一旦狄人进京,是降是死?到时候楚臣何去何从?苟延残喘事贼若父,岂不比死更加难过?秦叔放心,我一定说服皇上立刻任命一位新的将军,全力抵御阿莫丹绒。宋虔之道。要快。北面一旦乱了,孙逸就会趁势攻破祁州。为了稳定朝中局势,祁州确实防线虚弱,当时别无选择,一旦内乱,更不要谈攘外。宋虔之道,我也睡不着了,卯时就进宫面圣。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宋虔之胸口憋闷。按说把李宣推上了皇位,是值得痛饮三日的胜利,然而李宣上去了,太后会不会被处决,李宣长在民间,一般太子在继承大统之前,有数次机会监国,帝君会让储君一步步接触农政军机。李宣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成为了皇帝,偏偏局势不利。哪怕宋虔之再不想承认,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个极其不祥的词。乱世。秦禹宁说了五个人,两个是白古游从前的副手,另外两人宋虔之没有听过,陆观看上去却像是知道。最后一个人,是宋虔之没想过的,乃是匪首出身的龙金山。龙金山从军以后,擢升很快,已经十分抢眼。皇上能够归朝,他功不可没,他作战勇猛,没有系统学习过兵法,但他自有一套快攻奇袭的本事,这是天赋。秦禹宁怅然道,兴许他是天降的一员福将,也未可知。离开秦府,宋虔之坐在马背上,身后的陆观环着他,宋虔之心情复杂,神思漫游。一时想到北狄长驱直入,攻破京城,朝廷被迫南迁避祸。一时又像有一把火在心头灼烧,想要自请领兵,偏偏他没有作战经验,不是不敢,而是怕他真的带了兵出去,却不会打仗,白白赔上将士的性命。胯|下的马放慢行速,并未直接回侯府,而是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转悠。白天街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宋虔之还分得出哪儿是哪儿,这时分天还是黑的,家家户户都在熟睡之中,一盏灯也没有。宋虔之胸中涌起一阵疼痛,他有时夜里独自一人,看看窗外稀疏的花草树影也会这般。只要静静地待着,片刻后便会恢复如常。陆观倏然收紧臂膀。宋虔之侧过头去,陆观低头来吻他的额头,手臂贴着宋虔之的手臂,他像是一堵铁墙,又没有钢铁的冰冷,一出秦府他便敞开了袍襟,滚烫的皮肤热度透过背心,传递到宋虔之身上。去年今日,我抄了督察御史顾秉诚的家,从去年三月到六月,苻明韶撤换了二十三名大小官员,罪证都是出自麟台查举。那段时日官场上是真正凄风愁雨,人人自危。宋虔之抬头东望,举目顾盼间,一片火红即便被夜色蒙上一层晦暗的纱,也依然能够抓住人的视线。顺着宋虔之的目光,陆观道:这就是顾秉诚的府邸?是啊。宋虔之垂下眼,我在五月底的一个深夜,突然带人冲进他家,带走顾秉诚和他的两个儿子,麒麟卫把守他家,禁止任何人出入。六月初九,顾秉诚招全了罪状,我带人抄了他的家。他的小女儿直接朝我扑过来,年纪太小,脚步不稳,我看她要跌在地上,伸手扶了一把,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她母亲便从后面一把将她扯开,紧紧抱在怀里,躲到墙下这棵石榴树下。宋虔之抬头望向石榴花,淡道: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人能吃上这棵树结下的果子。陆观握住宋虔之的手,他用力地抓住他,不让他沉没。宋虔之眼角微微发红,并未看陆观,只是看着那棵树上灼灼盛开的花朵。他的眉头难受地蹙着,胸中有许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又无话可说。他想自己也许想朝陆观辩白几句,但他也深深知道,唯独对陆观,他不必辩白诉苦。宋虔之没有忍住,还是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纯然是书生的手,手指修长,形状美好,指骨匀称,无一处畸形扭曲。握着他的手是属于武夫的手,相识以来,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交流彼此已经活过的岁月里走过的路。宋虔之却一直觉得,他懂得曾是罪人的陆观,陆观也懂得曾是鹰爪的他。一阵风吹得石榴花摇曳不止。风住,树下空无一人,长街阒静,黎明之前的空气,比任何时刻都要湿重。·回了侯府,陆观在旁研墨,宋虔之写了两封折子,一封举荐龙金山为镇北大将军,另一封请命南下。宋虔之与陆观商量过,要做最好的打算,却也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一旦北面失守,就要退守到南边,祁州是最好的大本营。东明王的封地在祁州,皇室亲信已无人可用,仍让东明王回封地去,这也能让苻璟睿的母妃安心。再加封他个亲王,特许他在祁州练兵。听了陆观所言,宋虔之加了几句话,疲倦地伸了个懒腰。手边是陆观前一阵拟定的名单,宋虔之看了,原封不动誊写了一份。不到卯时,宋虔之就叫下人把早饭送进来,同陆观在书房吃了。院子里突然响起鸟叫声,他推开窗户,天光蒙蒙亮,房檐下一对雀儿蹦蹦跳跳地乱叫。宋虔之眼珠转来转去地看了会,咽下最后一口粥,用浓茶漱口,换下一身皱巴巴的便服,穿上新做的朝服,他抚平袖口,想起来这是他姨母叫人做的,神色一凝。李宣不会杀太后,太后会责备你几句,也会安抚你几句。陆观道。宋虔之叹了口气,转过身,陆观也已换上秘书监的官袍。宋虔之上下打量他一番,挤出一丝笑来:挺俊啊。侯爷谬赞,没有侯爷俊。陆观说着牵起宋虔之的手,将一脸诧异的宋虔之拉在怀里紧紧揽住。背上一只有力的手掌抚过宋虔之的脊骨。宋虔之深深吸气,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两人分开,宋虔之抄起折子塞在陆观怀里,迎着初升的朝阳,两人手牵手地出门,分开上轿。轿夫麻利地抬起官老爷的轿子,快步沿着干燥灰亮的石板路,尽量平稳地往皇宫抬去。☆、枯荣(贰)进宫之后,宋虔之先去麒麟卫队那院,走到门口,有个小哥赤着上半身,站在院子里冲冷水,一身精壮的肌肉随动作鼓动起伏。周队,有人找。小哥探头往里头叫人,他一只眼沾了水,只眯起一只眼睛打量宋虔之,继而扫到他身后的陆观,笑了一笑,移开眼睛,自顾自将水瓢举过肩,他背过身去朝着树,背上数道狰狞的刀伤,没有包扎,他也不怕伤口会溃烂,还是要洗。周先出来,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冲水的手下,招呼宋虔之和陆观进屋说话。经过昨天的事,周先显然已是麒麟卫的头头,他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敞亮,添了不少精巧陈设。不过是一个晚上的事,宫里人眼神敞亮。刚起来,水都没烧。周先提起空茶壶晃了晃。不是找你喝茶,柳素光出宫了没有?周先做了个手势,示意宋虔之不忙,走到门上去,叫外面洗澡那小哥赶紧把身子擦一擦,再去烧壶水给他泡茶。宋虔之看到周先的床铺上,被盖叠得方正,显然起来已经一会了,或者昨夜就没怎么睡。她带王妃去许三家里了,先住下。昨儿孙秀给东明王安排了一间宫殿住下,蒋梦昨夜自裁了。宋虔之点头,不觉得意外,蒋梦当时说他背叛太后,自有去处,宋虔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会子前后一对,自然就明白了。昨晚上宫里还有别的事吗?有没有前线的消息?没有。弟兄们在皇上跟前磕了头,往后还是按麒麟卫的老规矩,听天子驱策。人都靠得住?周先一哂: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先用,有我盯着。周先显得很累,他瘦了不少,两颊凹陷进去,面容更见犀利。灵韵姑姑也已醒了,太后那里,侯爷得空得去见见。皇上已经给太后磕过了头,认作母后,看样子不打算追究太后矫诏一事。就不说矫诏,也有办法,只要宣布太后手里的东西也是真的,只是荣宗并非皇家血脉,苻明韶的传位诏书自然失效。还政于李宣这位真正的龙子,也是不言自明的公理。侯爷今后作何打算?周先问。人人都来问宋虔之作何打算,宋虔之先是一愣,摇头: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他茫然的眼光滑到窗棱上,转过脸,看到陆观,陆观的眼显然就没离开过他,此刻脸皮倒是有些红了起来。宋虔之脸上的茫然淡去,笑着掉回头,朝周先道:到那一步,少不得也要披甲上阵,太祖那会,哪个大臣不是上马杀贼下马草露布,总不会还比不过老祖宗。要束手就擒,拱手相让,必然不能。周先定定看了宋虔之一会。周某原先不服,到今日,是真服了。有那一天,请侯爷莫忘了属下。你是谁的属下?宋虔之笑道,麒麟卫只有一个主子,你这句话,我没听过。真要是做最坏的打算,保护好天子,保护好东明王,就是给我大楚留了根。顿了顿,宋虔之心中怅然,叹道,我不希望有那一日。门外脚步响动,室内即刻收声。周先从来人手里接过茶壶,说了两句话,过来温杯添茶。宋虔之:本不是来吃你这杯茶,再坐会我们就走了。周先表示可以同他们一路,今日也该他当值。临了,宋虔之想起来两个人,跟周先问起高念德和闫立成二人。孟鸿霖偷梁换柱将这二人带了出去,结果给跑了。宋虔之大感诧异,道:怎么跑的?闫立成本是麒麟卫队长,便是属下碰上,也未必能讨得便宜,孟鸿霖带的那起子软脚虾,闫立成都没动手,先就吓瘫了。太后疑心大行皇帝之死同苻明懋有牵扯,吕临接手时他二人早已经被提走,吕临瞒着没报,现在只说是昨日宫变的时候乱党把人抢去的。昨日他二人也没出现。当初带霸下剑南巡,这两个人多有阻挠,宋虔之还险些让闫立成胆大包天给睡了,记他两个记得一清二楚。回想起来,昨天确实没见到他二人现身。闫立成怎会甘心让苻明懋驱策,原先也是威逼利诱,高念德在其中作用不小。如今苻明懋落败,高念德要做薛元书第二的美梦也碎了,不知道他两个能不能还滚到一张床里去。周先叹了口气,闫立成是条汉子,遇人不淑,命里该有此等劫数。若是他回麒麟队来,还请侯爷向皇上求个恩典。闫立成未必回来。宋虔之想了想,先答应下来。出了麒麟卫的院落,周先带他的人先行一步,倏然间人影便消失了。宋虔之也习惯他们暗卫行事,心里在琢磨旁的,垂着头险些撞上柱子,陆观把人拽回来,宋虔之一哂,拿手揉了揉眉心。我在想,先去见太后,还是见皇上。宋虔之着实犹豫。先去挨骂,再去让皇上哄哄你。陆观一句话险些让宋虔之笑喷:我哪是怕挨骂?陆观扬眉,抬头看天。走走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宋虔之只有自认倒霉,这个骂,还得他去挨。陆观扯住他的袖子,手指灵活钻进官袍大袖中,勾住宋虔之的指头,继而改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影子投落在地上。宋虔之瞧着,陆观也未见得比他高多少,鸟叫声叽叽喳喳,转角过去,便是一条宽不足二米的甬道。两人都被高墙的影子夹杂其间。陆观望着前路,侧头,低声道:骂你挨着,打罚我替你顶。宋虔之心知从无这种规矩,不禁莞尔:那要是杀头呢?不会。宋虔之肃容道:天威难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夫要你活,抱起来就跑。宋虔之:陆大人,你现在是堂堂四品官员。陆观站住脚,看住宋虔之。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