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投票环节,仅有四票投了无罪,分别是陈道先、胡图单、云凤曦、倪仙人,哪怕是宋忠义,都没有站在倪仙人的这边,而是投出了判处死刑的一票。
申诉无罪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律法上没有相应的罪名。
倪仙人妻子超能力的副作用爆发,并非受她主观的意识操纵,而是在外界的刺激下,才产生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当时超能力者相应的特殊规则条例之中,也没有明确可以判处死刑的依据。
审判者们给出的死刑理由,不是站在律令的角度,而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需要给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
这回到了古时杀人偿命的观念。
而在如今的世界,这种观念站不住脚,因为并非所有杀了人的人,都会被判处死刑。
而倪仙人的妻子,不符合任何一种该判死刑的条件,她之所以被判死刑,是因为审判者着想判她死刑。
临时为她量身打造的死刑律令。
其中,掺杂着对超能力者的恐惧。
一次爆发毁灭一座小镇,还是极为可怕的毒瘟,这要是在人口过百万的大城市,后果难以想象。
与其说是为了正义,不如说是为了消除后患。
无论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还是超能力者的角度,似乎都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毕竟死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整座小镇的人。
但倪仙人不能接受,这看似正义的判决,归根结底,却没有公正的依据。
这个判决,缺失了公正。
哪怕为了此后再出现这种情况,另增了新的律令,也不能溯及以往,推导对倪仙人的妻子的判决是公正的,合理的。
而恰巧的是,倪仙人的副作用是一种心理性副作用,他对公正两个字眼犹为的敏感,有着超乎常人的追求。
当时的判决,践踏了他心中的公正。
于是,倪仙人黑化了,离开奇士府,摇身一变,成为了神火教的教主,妄图颠覆世界大反派。
再联想神火教主所说的那些话,秦观的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了极致,他甚至没有办法给这件事评论一句对错。
如若他是当时的审判者之一,可否会投下死刑票?
如若他是倪仙人,又是否能接受那样的判决结果?
忽地,秦观心底涌出一抹极致的寒意,他想到了一个人,王思语,她的超能力是毁灭,连陈道先的时停都无法影响。
要是有一天,王思语的超能力爆发,毁灭了一座城市。
与当时的情况,恐怕差不了多少。
他是否能接受对王思语判处死刑的结果?
不能的话,又该如何?
我会变成和神火教主一样的人吗?
想到这里,秦观的气息变得有些紊乱,唐清雨和陈道先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俱是心神一颤,急忙将他从沉思中摇醒。
“我没事。”
秦观自我催眠,遏制住无限延伸的遐想,掐灭了心中的杂念,没有继续细想下去。
陈道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寻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他收的两位徒弟,境遇竟然渐渐的相似。
比起倪仙人,秦观的黑化,怕是要来的更加彻底。
倪仙人的黑化,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心理性副作用,对公正的执着追求,不容任何的玷污。
而秦观以后,若是也经历了这样的事。
那是一种真正的绝望。
这就像从富人手里夺走一辆豪车,跟从穷人家里盗走一袋米一样,前者主要是愤怒,后者更多的则是绝望。
陷入绝望的人,癫狂的程度,会让所有人打心底发寒。
倪仙人并未因为愤怒丧失理智,他苦心经营神火教,虽然所谋甚大,但一切行为都有迹可循。
而秦观若是因为绝望陷入歇斯底里,理智将不复存焉,有可能精神崩溃而导致自身异变。
陈道先不奢求秦观能在最坏的情况下保持理智,他知晓王思语一家人对秦观的重要性。
当时,仅仅是得知要把这家人接到安宁城的消息,秦观便是一副要翻脸的架势。
很难想象,倪仙人经历的事情,要是发生在秦观的身上,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秦观的心,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很脆弱。
像普通人一样。
这是陈道先观察了这么久,得出的最终结论,秦观和倪仙人不一样的根本所在,倪仙人将自己当成了救世主,而秦观,始终保持着一颗普通人的心。
以陈道先对倪仙人的了解,若是当初,牺牲妻子便可以拯救那一城镇的人,倪仙人和他的妻子,都不会有怨言。
秦观不同。
他大概率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倪仙人能接受牺牲妻子拯救一城镇的人,秦观却接受不了牺牲王思语一家,拯救一个城市的人。
陈道先几乎可以断定,在秦观的心中,重要的不是人数多少,而是关系远近。
这也符合普通人的心态。
牺牲一个人,拯救一百人,当然可以。
牺牲自己,拯救一百人,需要考虑。
牺牲至亲,拯救一百人,滚你大爷。
秦观揉了揉眉心,陈道先亦是蹙紧眉头,哪怕没有任何的交流,师徒二人都有一种极为默契的想法,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去。
唐清雨轻眨美眸,她不知晓王思语身具毁灭超能力者的事,自然不明白这师徒二人的愁从何处而来。
要是知晓的话,恐怕也会秀眉紧蹙。
陈道先无奈的叹了一声,为何偏偏都是他的徒弟,为何偏偏都会遇到这样的难事。
如果遇到秦观和倪仙人的顺序换一换,事情就简单多了。
秦观去以往经历倪仙人的困境,多半会发狂,劫法场的事恐怕都干的出来,他一巴掌拍死了事,就当清理门户。
倪仙人到现在再遇到相同的事,一切有明确的律令依据,他心中的正义也不会被践踏,可以稳稳的接他的班。
偏偏,世上的事,总是这般让人不如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糟糕的不能再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