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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1 / 1)

角落里的人不说话,甚至眼皮都没抬。他身边的公子哥轻笑出声:“父亲糊涂了,此人姓柳。”“不,他姓颜。”中年男子一口笃定,抬步靠近他,仿佛喃喃自语:“你果然是个怪物,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活着?”陈清酒又缩了缩,他似乎着急去见柳岸,目光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声音细若蚊虫,“我要去找柳……别枝。”中年人嗤笑,随即俯身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颜既白,我那好弟弟都被挫骨扬灰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就下去陪他了。”陈清酒握着柳环,频频后退,最后背抵在柱子上,哑着声音道:“我不认识你,柳……别枝,他人呢?我要找他。”中年男子一愣,颇为嘲讽地看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疯?颜既白,我那好弟弟才离你而去多少年,你就按耐不住寂寞,跟别的什么人勾搭上了,好歹也是誓海山盟,名字入过我褚家族谱的,你还真有脸呐……”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成钰藏在假山身后,登时犹如雷击。什么誓海山盟?他弟弟又是谁?兄长在遇到柳岸之前究竟与何人还相识?他是被谁害得?然而还不等成钰深思,那中年人眉头一皱,竟挥袖离开。陈清酒大喘一口气,抱着柳环跑了。上完香的柳岸一出庙门,便见陈清酒揣着狐狸,大汗淋漓地站在外面,等到他靠近,陈清酒才将那个半扁不圆的柳环拿了出来。“给我的?”柳岸看着他眼底的光亮,温柔一笑,屈了身子,让他好把那柳环放在他头上,末了,又细心体贴地给他擦了满头汗水,“下次不要这么着急,我又不会跑。”陈清酒歪头咬着唇,许久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柳岸唇角上扬,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俯身替他系在腰际,“这个给你,当做礼尚往来。”还没等陈清酒仔细把玩那枚螭纹玉佩,柳岸又问道:“明弈呢?我不是叫他跟着你吗?”他话音刚落,成钰便闪身出来,目色微暗。柳岸察觉出他的不对,抬手揉了揉陈清酒的脑袋,“你去和小白玩,我同明弈说会儿话。”小白,是陈清酒给那狐狸取的名字。等到他走后,柳岸收了收温柔的笑意,正色道:“什么事?”成钰俯身一拜,恭敬道:“今日我同公子往前院走,路遇几人,看样子是认识公子,但为人不善,公子也很惧怕。属下方才调查过了,中年男子姓褚,名杨秋,另一个年纪小的,是他长子褚枫。”一开始打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成钰万分难以置信,再三确认,因为柜山脚下那些墓碑中,便有一个姓褚的,褚姓少见,这绝非巧合。“褚杨秋,相国大人……”柳岸眉头一皱,目光掠向一旁正在玩闹的人,“既白怎么会同他认识?你速去好好调查一番,我要具体情况。”成钰抱拳俯身,离开的时候,他看了眼一旁同雪狐打闹的人。柳家家大势大,要调查一个褚杨秋不是问题,而放轻了意念控制,让明弈出来打探此事,这一番来龙去脉才好好过清。褚杨秋其人,本是前朝旧臣,前朝覆灭,新帝建都,此人长袖善舞,打了一手好牌,哄弄了帝王欢心,借以留在宫中,日日飞升。而原本的褚家共有三子,据说老大早年病故,老二褚杨秋好花天酒地,唯有老三才华出众,年纪轻轻便掌握朝廷军权,征战沙场。褚杨秋那日口中的‘弟弟’,便是说褚钰。褚钰少年成名,帝甚喜之,后其威望高强,帝唯恐作乱,又苦于边疆无强兵驻守,便听朝臣建议,令其与太傅之子完婚。而那太傅之子姓甚名谁,不言而喻。这些事就算成钰不说给柳岸听,他也迟早会知道的,何况以明弈的态度来处理,他定会一五一十地告知给柳岸。褚杨秋的事情完全摊出后,成钰便离开了正堂,照旧去守着陈清酒。别院,风起柳絮。陈清酒坐在池塘边上,他一手托腮,一手扯着柳枝逗弄游鱼。时隔三日未见,成钰竟觉得他清减了许多。他盘腿坐在陈清酒身侧,见他一脸茫然,嘴角上扬,“今日怎么不和你的小白玩了?”“小白?”陈清酒后知后觉地偏头看他,脆生生道:“它冷掉了。”成钰手指一顿,当下觉得心口被人剜了一刀,而身侧人轻轻扯着他的衣角,依旧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他,“柳,折枝说小白永远也不能和我玩了,永远是多久?儿茶,你也会冷掉吗?”他只当那永远不过须臾,所谓的冷掉了也只是短暂的别离。成钰抿着苍白的唇角,紧绷着一张脸,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陈清酒如今犹如稚子,他不能同他解释清楚,便选择缄默不语。许久,陈清酒似乎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悲伤,双臂环膝。“他也是这样冷掉的……”最后一语呢喃没人听清。后来数日,柳岸没再来别院找过陈清酒,听下人们说,他出了远门,而成钰则日日坐在屋顶,也不作打扰。夏初后,京城出了件大事,褚相国因贪污卖国获罪,一门几百口人或斩首,或流放,骤然之间,昔日贵族,今日囚徒。而褚杨秋遭斩首的第二日,柳岸便回了柳宅,连成钰都没想到,柳岸回来的第二日便出了事情。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饶是柳岸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褚杨秋尸骨未寒,便有人找上了陈清酒。来人绕过柳岸,避过成钰,于别院之中找到了陈清酒,奉着褚杨秋的遗命,前来归还一件东西。东西送还到陈清酒手中时,男人还代替褚杨秋问了一句话:“我家大人叫我问过公子白,这十多年的疯傻滋味如何?”然后还没等陈清酒反应过来,他便自尽于庭中。☆、第二十章褚杨秋临死前差人送来的东西就这样到了陈清酒手中,那一方小小木匣打开后并无旁物,只是支色泽上乘的墨绿玉笛。柳岸不知那物,可成钰却对那支墨绿玉笛有所了解。玉笛的末尾处雕刻着一个个风雅的‘钰’字,陈清酒手指摩挲着刻痕,唇色苍白,不住发颤。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以言表的悲痛之事,眉头拧做一团,在柳岸前来搀扶时,虚弱无力地摆了摆手,继而不省人事。后来成钰才知晓,褚杨秋至死都在折磨他,非得次次诛心才肯罢休。陈清酒这一昏迷足足半月有余,柳岸差了各处名医前来,终无结果。成钰环着佩剑,伫立于窗外。斜阳若影,透过屏风映射在屋内,陈清酒昏迷之中,眉宇间愁丝不解,他或许不省人事,可偏偏紧握着那支玉笛,一直不松手。送往此处的饭食不间断,来来去去,后来有一日,成钰再进屋时,榻上人已然苏醒。黄昏已至,残阳那一缕光依旧在屋内挣扎,陈清酒半倚靠着,灰白着一头散发,目色黯淡。他道:“让,柳岸过来见我。”柳岸本就担心陈清酒的情况,自他昏迷,便是搬来了别院住,因此听到通报,风风火火地就赶了过来,只可惜他那点儿情绪在见到陈清酒时,一下便偃旗息鼓了。柳岸抿唇,脚下顿了顿,这才恍若无事地坐在他面前,神色不变道:“你醒了。”陈清酒知道他话里含话,微抿双唇,低声说道:“你既杀了褚杨秋,也就知晓我的身份了,即使如此,还要留我在柳宅?”柳岸浑然不觉地笑了笑,“这柳宅你进出方便,我可从未下令禁足于你。”“柳岸……”“这下连柳折枝都不叫了?”柳岸挑眉看他,“你若要离开,打算干什么?”陈清酒沉吟许久,平静道:“我自漂流,任意东西。”柳岸看着他,摇头叹息:“你是当我好糊弄吗?那个人已死,碧落黄泉,难不成你真要奉陪到底?”“碧落黄泉,碧落黄……”陈清酒颔首,似乎讥疯,似乎苦笑,他急火攻心,一口血咳出。柳岸惊心,一个倾身,陈清酒却抬起一只手挡住了他,他身子后仰,另一只手捂着唇,干咳不停。柳岸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给他,五指蜷缩,“你要走我并不会拦着你,只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出了门又能干什么?听我的,修养好了再离开。”见陈清酒没有多言,柳岸便叹了口气,起身离开。“柳岸。”陈清酒仰头看他,正色道:“多谢。”“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柳岸回头淡笑,便不再打扰。注视着他离开,陈清酒这才躺下,他蜷着身子,蒙着被子继续闷咳。那一日过后,别院的药便没有断过。柳岸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医师,开的药方子竟阻止了陈清酒身体的继续衰败,那之后,别院的一日三餐全部替换成了药饮。成钰再没进过那间屋子,一来,柳岸曾明令禁止过,二来,里面的人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这年寒冬霜雪,别院里的人被柳岸清空,唯有成钰整日坐在屋檐上。陈清酒裹着一身雪白厚重裘衣,提着烈酒,端坐在梅树下,那里还有一个小土包,是他亲手埋下的雪狐。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人被埋了半头雪,陈清酒略微偏头,看清人后,抿唇从地上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屋内走。柳岸几步过来,这几步路,走的很是艰难。陈清酒忽然便停下了,他回过头,双眸冰冷,吐息凉薄:“我要走了。”“你身体……”“本应如此。”陈清酒看他,目光掠过他背负在后的双手,“柳岸,我不值得你救,也不需要你救。”柳岸一愣,随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他无奈道:“我以为,这样可以留下你。”柳岸难得如此之态,陈清酒从衣袖中摸处那枚玉佩,“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枚玉佩还你,若日后柳家子弟若有难,可差人持此信物来寻我,只要我未死……”“真的不能留下了吗?”柳岸打断了他。陈清酒怔愣片刻,他的发尾开始发白,“柳岸,我要找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你。”这世上或许没有比这句话更让人心寒的了,身上一沉,陈清酒将身上的貂裘披到柳岸身上。他身子向来没有温度,这一身貂裘清冷,只能隔去风雪,柳岸落下的墨发从他指间轻易穿过,陈清酒敛眉看着自己越发透明的身子。柳岸只听他不远不近的声音传来,“柳岸,你我向来陌路人,从前是,往后亦如是……”眼前之人,终被风雪卷去,一丝灰的不曾为他留下。成钰感觉一阵晕眩,紧接着他的魂魄自明弈体内飞出,而后飘向不知何处。他恍惚间看到了柳岸行嫁娶之礼,生儿育女,再熬到耳顺之年,做着江边垂翁,仿佛要孤独终老。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埋入黄土,上天便开了个玩笑。宿霭凝阴,古道幽寂,风雨微漾,柳岸摘了斗笠,抬头看着雾蒙青山,叹了口气。他早已满头华发,身子骨不再硬朗,在深山老林中,独此一身,久居茅庐,无人再寻。白发老者起身,将竹篓背上,踏着雨雾,再次往深山中行。噌!极细的摩擦声在山野间响起,此地荒山,柳岸居住数年也难见鬼影,因此对这一点声音极为敏感,况且他还不至于耳聋眼花。踏着野道寻去,声音越来越清楚,那仿佛是刀刻留下的动静。柳岸越过杂草丛,只见山涧之中缩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挽袖束发,身上衣服沾满了土,加上山中小雨,混成泥团。他的面前有一方石碑,其人手握着一把尖刀匕首,整个人几乎覆在碑上。似乎是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味,那人手下动作停下,仰头看了过来。那张灰扑扑的脸上是一双浅灰色眼睛。柳岸握着树枝,半晌才惊魂不定地开口:“既白?”“柳……别枝。”那人收了匕首,几步跨过碎石,依旧仰头看他,神色淡然:“你为什么会在,此处?”多年未见,柳岸发觉他的声音越发嘶哑。扔了竹篓,柳岸慢慢往下走,可惜他现在年老体衰,只能顺着坡下。下面人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搀着他坐在石头上。睽违数十年,再次相遇,他已年迈,眼前人却一如初见,柳岸缓了口气,与他并肩而坐,“一别经年,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我……”他神色不变,言语间却是犹犹豫豫。“好吧,我不问了。”柳岸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道:“你离去如此之久,是否找到褚钰……的转世了?”陈清酒敛眉,视线转向那方石碑。柳岸头疼的厉害,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主,就这样沉默以对,直到山间哪里吹来了阵阴风,陈清酒才起身,道:“我该回去了。”“回去?回哪去?”陈清酒抬手,指了指远处雨雾里的山,他垂着头,将石碑下的麻绳扯开,往身上一背,就要离开。“既白。”柳岸突然出声拦住,他道:“我垂垂老矣,性命无多,能否麻烦你一件事?”陈清酒看着他从衣袖中取出那枚玉佩,放下了麻绳,见他顿步,柳岸才道:“可否陪我一段时间,不会耽搁你太久。”陈清酒皱着眉头,正色道:“此物借以保命,不是让你来求这一桩事的。”柳岸将玉佩往前一送,笑道:“于我而言,这便是求命。”陈清酒一时间不说话了,他压下心中那点别样的不满,平平静静道:“我要先回去一趟。”“我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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