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经她提醒倒是想起一事,勒住缰绳回身来到铁骑前叫出一个少年跟上才策马回宫。
驾马跟在身后的少年是个旧面孔,是在南靖寒山寺相识的北韩少年——阿尘。与姐姐前往南靖边境集市卖菜,却因羽林军的到来使姐弟阴阳两隔。
刺杀端王失败后跟随萧晏,现在担任起向塞北军传授中原语言的职务,更是可以指认羽林军出现在青山的证人。
叶芷绾轻轻转眸,望向萧晏有棱有角的下颌,明眸弯弯似月牙。
回程路上风和日丽,可九万里清风朗日都不如她的爱人。
—————塞北王篇—————
三年前青山大败是萧晏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他第一次披甲上疆场,被寄予厚望,却狼狈而归。
十六年以来各样都出色的他受不了此等挫败感,迫切想要重新证明自己,便在为萧元守陵期间将目光投向了皇陵以外的塞北草原。
那里有彪悍善战的几十支游牧民族,数不清的白狼野兽,时不时的就会前来骚扰北韩,令最北边境也常处在危机当中。
虽有边墙作掩,可没原由的挑衅还是令人头痛,他若拿下塞北,不仅可以为北韩增加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亦可率大军南下攻破南靖,一统中原。
年少轻狂,认为天下事无可不为。
念头萌生,趁着热血他带了一队亲兵侍卫伪装身份潜入塞北,先行斩杀塞北狼王打响名气,而后以狼头为投名状参加了塞北一支最为强悍的游牧民族的忽里勒台大会。
在塞北,最强悍的勇士为王,忽里勒台大会便是代代勇士挑战上任首领的选举活动,但若没有取得胜利也只能命丧当场。
距离下一次忽里勒台大会尚有一年,他便以青山大战为耻激励自己,日日将自己关在皇陵刻苦练习,
然而大会前半月,宫里传来了合妃身死的消息。
他跑死一匹马回京,赶到之时只能手捧一把骨灰。
万念俱灰,生无希望之下,他安葬好合妃身后事带着不死不归的执念去了塞北。
那天,他以血沐浴,打倒了一个又一个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壮汉,仿佛残虐的杀戮才能分散发泄他的丧母之痛。
最终,他当选为那支游牧民族的领袖。
为了保证统治能力,他搜刮了萧煜的积蓄再加上自己多年积蓄购来精甲马匹送到塞北,活用兵法带领那支部下用两年时间统一塞北,尊称塞北王。
那两年,北韩帝对他厌恶嫌弃,皇城贵族对他置若罔闻,他买通皇陵守卫向京报他日日只与冷砖陵墓作伴,谁也不知他离宫的日子在塞北还拥有另一个身份。
没有合妃的事情,他原打算将此事当做惊喜送给北韩帝,就像幼时向父皇证明自己讨要奖赏一般。
可对合妃毫不留情的北韩帝让他感到陌生,北韩帝对母妃的那些宠爱仿佛都是虚假的幻影。慢慢的他开始怀疑那些来自父亲的慈爱够不够容忍他的儿子默默统一了塞北军。
哪怕一切都是为了北韩。
夜幕拢垂,龙案前烟雾缭绕,萧晏再度重复一遍自己所言。
“父皇,儿臣会亲自与鹘月坦言自己不愿联姻,请他们收回联姻信,这是儿臣自己的意愿。”
北韩帝眼中晦暗不明,沉沉道“鹘月此次联姻只会给大韩带来好处,你为何要相拒?”
萧晏颔首,“因为儿臣绝不会让鹘月涉我大韩朝局。”
北韩帝微挑眉骨,“一位公主而已,况且又是她嫁过来,何来扰我朝局之说。”
萧晏斟酌再三过后答道“自母妃来到大韩,鹘月也许就对我们暗藏此心,前些日子对您步步紧逼便能说明一切。”
“倘若我此番迎娶鹘月公主,将来的子嗣也一定会被他们觊觎利用。”
北韩帝沉默一下,“晏儿是认为自己被利用了?”
“对。”萧晏心颤一下又镇定答道“他们利用我逼迫父皇。”
北韩帝忽而轻笑,“何来逼迫,元儿不在以后本就是你最适合太子之位。”
萧晏眉头收紧,“儿臣惶恐,自认不如皇兄。”
上方缄默片刻,北韩帝发出一声轻叹,“先起来说话吧。”
“是。”
萧晏应声而起,两人眼神相撞那一刻,他知道信任一旦失去便永远无法弥补。
萧元并不是他们父子间的隔阂,鹘月才是。
导致母妃身死的信息是假的,可鹘月的野心是真的。
不管太子谁来继承,这件事只有天子可决策,他人插手就变了性质。就算自己撇清与鹘月的关系,可猜疑已然牢牢生长,无法铲除。
他道“总之与鹘月联姻一事儿臣会尽快相拒。”
北韩帝转了转手中黄玉扳指,眉心蹙了蹙,“这件事不是你一人可以决定的,况且你初登太子之位,就因此得罪鹘月,不妥。”
萧晏得此回复,便知北韩帝态度,心间稍稍松口气。
“父皇,您若信任儿臣,就将此事交给儿臣来做。”
他竭诚的看向北韩帝,就如同多年前在鹘月北韩两国的比武大赛上,自己在崇敬的父亲面前立誓要拿第一。
北韩帝幽黑的瞳孔有一瞬失神,不知他忆起了什么。
“护好自己,不必强求。”许久后他道。
萧晏内心深处被跳动动一下,颔首应道“儿臣遵旨。”
北韩帝收回目光,拿起一封使节信封,“南靖战败,那公主过来做个侧妃就可,晏儿没意见吧?”
没意见——那就怪了。
萧晏硬着头皮再度跪下,“儿臣也不想娶那位南靖公主。”
北韩帝静转头颅,“你再说一遍。”
“儿臣也不想娶那位南靖公主。”声色只高不低。
“胡闹!”北韩帝将手中信封蓦地一扔,“那你想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