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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5 章(1 / 2)

“慕容少师,吉寿延绵。”

人日,太子詹事夏至岩敲响了慕容毫家的大门,被管家请进去后,笑吟吟朝慕容毫拱手。

窃文案发不久,夏至岩就没再见过慕容毫,如今再见,只一眼就能发觉慕容毫苍老了许多,已是风烛残年之态了。

一旁的慕容德模样也不太好,眼眶深深凹陷,眼底浓重的青黑仿佛透着一股子死气,曾经那些意气风发再不见了。

“如今人人对老夫避之唯恐不及,夏詹事倒是半点儿不忌讳。”慕容毫冷冷淡淡说话,脸上的褶子皱成一个刻薄的表情。

“夏某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不怕那些。”夏至岩瞧了一眼送上来的粗茶,轻笑一下,没动茶水,“慕容少师,夏某今日来是为劝您自己上表向圣人请罪的。”

“夏至岩!你——”

慕容毫尚未有动静,慕容德就已经先暴跳如雷了,全然不顾文人的体面,握拳朝夏至岩冲去。

夏至岩大惊,慌忙从坐褥上站起来,连连后退躲避。

“住手!”慕容毫喝住儿子。

“父亲?!”慕容德握拳的手都是抖的,在慕容毫的逼视下不情不愿放下手,退回自己的位置。

夏至岩这才放下心,理了理衣摆,笑说:“到底还是慕容少师明理。”

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慕容德简直要气炸,当初涎着脸巴结他们家,现在来落井下石,无耻小人!

夏至岩坐回坐褥上,正色道:“少师该知道,事到如今你只能自己求退。你自己求退,还是保留最后一份颜面,否则……”

“胡说八道,什么窃文,分明就是诬陷,莫须有的罪我们不认!”慕容德愤慨道。

“是莫须有还是真有,这重要吗?”夏至岩道:“少师这些年为宣扬你的理学,党同伐异,控制天下文人喉舌,圣人不喜良久。”

慕容毫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你说得对,这不重要。”

“父亲!”慕容德惊喊。

“少师是明白人。”夏至岩笑了。

慕容毫对儿子说:“圣人不喜慕容理学,所以才一直召袁志美入朝,让袁志美在国子监推行新学。为父究竟有没有窃文不重要,圣人想让天下人都认为为父窃文了才是重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慕容毫叹了一口气:“夏詹事说得没错,为父主动求退,圣人为安抚天下文人,或许还能给为父留一两分体面。否则……死在流放路上的人还少吗?到时为父身败名裂,全家遭罪,谁又会抱一声屈呢。”

慕容德大恸,他这些时日四处求人帮忙,饱尝人情冷暖,连嫡子在诏狱里都没管,全靠着一股劲儿支撑着,可现在他还没有放弃,他还想洗脱污名,他的父亲却先一步放弃了,这让他……

呜呜……

慕容德掩面痛哭,不惑之年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一个三岁孩子。

看着儿子这般,慕容毫也不好受,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一生小心谨慎,就年轻时办错了一件事,临到老了却要为此遭大罪,还连累了家人。

唉……

“那太子呢?”痛哭的慕容德忽然抬起头,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父亲,我们去求太子殿下帮忙!”

慕容毫一怔。

夏至岩嗤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慕容德冲夏至岩吼。

夏至岩说:“太子可是被令尊窃文一事连累得威望大跌,民间许多人都在说令尊无德无才,教出来的太子恐怕也是德不配位。”

慕容德怔然跌坐。

慕容毫问夏至岩:“你今日来劝我,其中有太子授意吗?”

夏至岩道:“有没有重要吗?太子是大周储君,君上是不会犯错的,尤其是臣子自己犯错还连累了君上的声名。少师,陛下曾重用你为太子少师,教导太子,难道你想让陛下向天下罪己识人不明吗?”

慕容毫失神了一瞬,然后嘶哑地笑出声:“好好好,老夫知道了,老夫知道了……”

把话带到,夏至岩就不多留了,朝慕容毫拱手一礼,缓缓步出慕容家正堂,走到阍室处,身后追出来一人,冲他喊:“我们慕容家帮太子良多,现在我们家出事了,太子就急着撇清干系,这等君上,让人如何效忠!夏詹事,今次是我慕容家出事了,焉知此后你不会有事,届时太子亦抛弃你,来日你就好好回想是如何来我家落井下石的吧!”

夏至岩停住,回头看着状似疯魔的女子,皱眉道:“慕容娘子,本官体谅你被夫家休弃大受刺激,但你该体谅自己的家人,他们无条件接回你这个弃妇,你不该胡言乱语给他们招祸。”

“哈哈哈……我等着,等着看你这个太子詹事的下场,等着看慕容静那贱妇的下场,哈哈哈……”

几名仆妇跑过来,将疯狂嘶吼大笑的女子拖走。

夏至岩心中不悦,看着愁云惨雾的慕容家,眉头紧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为刚才的疯妇道歉,他更加不爽了。

果真是个落魄户。夏至岩在心里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回到东宫,夏至岩去向太子复命,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去看慕容良娣了,便请人去通报,等了好一会儿太子秦峥姗姗来迟,身旁竟还跟着慕容良娣。

“殿下,少师已经答应上表请罪了。”夏至岩行礼后直接说道。

秦峥点点头,叹息道:“没想到老师竟然……唉……是孤无能,救不得老师。”

慕容静就轻轻握住秦峥的手,柔声劝道:“殿下,祖父如今的境况说到底是咎由自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祖父当初既然窃了别人的文章,就该有心理准备会有事发身败名裂的一天,此事怪不得殿下。”

秦峥说:“可孤到底没有为老师施以援手,孤怕老师会怪孤。”

“不会的。”慕容静摇头,说:“祖父咎由自取,怎么敢怪罪殿下。因为祖父的缘故累得殿下声名受损,妾尚且为殿下心疼焦急,祖父更该为殿下着想才是。殿下的威望比什么都重要。”

秦峥回握住慕容静的手,感动道:“孤这些时日寝食难安,好在有静娘陪在孤左右,宽慰孤。”

慕容静温柔笑道:“能陪着殿下,是妾毕生之幸。”

秦峥说:“有你这个女诸葛,才是孤的毕生之幸。”

一旁夏至岩面无表情看着太子和慕容良娣你侬我侬,心中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同样一个主意,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被太子呵斥,从慕容良娣嘴里说出来她就是女诸葛,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拱手行礼告退!

秦峥手一挥,让夏至岩退下,不要打扰他亲亲我我。

夏至岩走出东宫,今日阳光不错,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然而他却忽然想起了慕容家那个朝他吼着等着看他下场的疯魔妇人。那是慕容毫的嫡长孙女儿,慕容毫窃文传得沸沸扬扬之时被夫家休弃了,她在事发不久就来东宫求见慕容良娣,不过慕容良娣不见她,只让一个宫人带了一句话。

没人知道那是一句什么话,而那妇人听了后就破口大骂慕容良娣,形容便从那时疯魔了。

夏至岩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心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

-

人日过后的第三日,慕容毫上表皇帝请罪辞官。

他在辞表中并没有认窃文一事,而是痛哭自己有负皇恩,因己身之过而累及天家声望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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