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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 14(2 / 2)

厨房里一派寂静。

欧式古典的厨房里,东西摆放规整,连宽敞的料理台都一尘不染。

沈岁和没找到现成的热水,也不喜欢再叫人进来帮他,从橱柜里找了个热水壶,接了水。

然后又从橱柜里找到一套稍微不那么夸张的鎏金玻璃杯,拿出来等水沸腾。

厨房和客厅有段距离,尽管厨房门开着,客厅里的谈话声也不会清晰无误的传到他耳朵里。

他刻意前倾了一些,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反倒是笑声很多。

嗯。

老同学。

有得聊。

从班长聊到路童,比和他有共同话题。

而且还能笑。

一路上他当江攸宁不会笑了呢。

沈岁和也不知道怎么,心口感觉就是憋着一口气。

明明听不到,但还是想听。

刚刚能听到,又觉得烦。

水在瞬间沸腾。

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而后自动断电。

沈岁和拎起来往杯子里倒水,结果裴旭天进来后兴冲冲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手一抖,滚烫的热水从杯子里溢出来,沿着光滑的料理台流到了地上,蒸腾的水汽氤氲而散。

沈岁和稳住手,把热水壶放回去,回头睨了他一眼,“疯了?”

“没有。”裴旭天随手扯了几张抽纸吸掉料理台上的水渍,“我是惊叹你娶到宝藏了。”

“嗯?”沈岁和只是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江攸宁法考508。”裴旭天说:“她就是那个成绩稍比你低一点点的小学妹。”

“昂。”沈岁和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却又转身道:“挺好的。”

语气平淡。

还没裴旭天的反应强烈。

“就这?”裴旭天和他并肩站在料理台前。

外面青翠的草地一望无际,还有几匹骏马在闲适散步,遥遥望去就是险峻的麒麟山。

山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连树都被笼在云里。

“不然呢?”沈岁和低咳了声,先抿了口热水,还有些烫。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老婆是温柔花瓶那种。”裴旭天啧了声,“你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能娶到这么好看又聪明,温柔体贴还贤良淑德顾家的好女人。”

沈岁和淡淡瞟了他一眼,“羡慕?”

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三颗白色的药片。

他全倒在掌心,而后又试了下水温。

差不多了。

他抬起手要喝药,裴旭天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做什么呢?公然嗑药可还行?是要疯了?”

沈岁和无语的给了他个大白眼,“磕屁的药。”

“这是感冒药和头孢。”

裴旭天:“……”

沈岁和把药吞咽下去,眉头都没皱。

“你没事儿喝这些干啥?”裴旭天问。

沈岁和吸了下鼻子,“当然是病了。”

裴旭天:“……”

“炎症?”裴旭天问。

“嗯。”沈岁和摁了摁太阳穴,“前些天喝酒喝多了。”

“成吧,沈律辛苦。”

沈岁和嗤他,“虚伪。”

裴旭天不想再跟他扯出差喝酒这种事,扯到最后一定是自己不占理。

于是话锋一转,话题再次回到江攸宁身上,“我还真挺羡慕的。”

“嗯?”沈岁和瞟他。

“江攸宁这种,宜室宜家。”裴旭天说:“原来还觉得她念老流氓不太行,现在觉着她可能隐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

“狗屁。”沈岁和嗤道:“哥大的老流氓也不是想念就能念的。”

国外名校一年的ll,很多时候没有含金量。

往往多出点儿钱,有人际关系,英文水平高点儿就能申请上。

有时候不如国内顶尖大学的研究生。

只是说出去好听——海归。

不过确实如沈岁和所说,哥大的ll也不是说念就能念的。

只是裴旭天觉着,江攸宁这会儿的成就不太能配得上沈岁和。

所以下意识就把江攸宁划到了草包美人那一挂。

“但好歹是华政的本科。”裴旭天啧了声,在沈岁和的死亡注视下及时收声,换了个方向调侃自己,“你也知道,我这人平常最看不上草包美人。”

“哦。”

“尤其是没文化,还喜欢仗着自己好看就为所欲为的那种人。”裴旭天说:“我们家阮言就不一样,有学历有能力有事业,长得还好看。”

“哦。”沈岁和应得极为敷衍。

“当然了。没有说你家江攸宁不好的意思。”裴旭天笑:“你家江攸宁脾气真特好。”

沈岁和:“……”

“会说话就说。”沈岁和睨他,“不会说话滚。”

裴旭天:“……”

他忽然勾唇笑了,“不是你说的么?跟她结婚是因为她乖……”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沈岁和一脚踩在他新定制的皮鞋上,疼得裴旭天龇牙咧嘴,话也随之消音。

江攸宁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外面来人了,裴律,好像是你朋友。”

裴旭天:“……”

他心咯噔一下。

哀怨的目光投向沈岁和,结果对方脸色不变,顺着江攸宁的话说:“客人来了。”

裴旭天略显慌张的的应了两声嗯,然后出门。

路过江攸宁时,都不敢看她的目光。

江攸宁只是随意地瞟了沈岁和一眼,也往外走去。

只是,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东西。

看得懂的,看不懂的。

沈岁和忽然出声喊她,“江攸宁。”

江攸宁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他,“嗯?”

神色一如往常,恬静温和。

正午的阳光落在她眉眼之间,闪烁的光点在她脸侧跳舞。

沈岁和朝她晃了晃杯子,“喝水吗?”

江攸宁摇摇头,“不了。”

-

江攸宁坐在二楼阳台的摇椅里,半闭着眼睛假寐。

窗户开了一扇,正午温和的风吹过她的眼角眉梢,吹过她的黑色长发。

这里正对着宽阔的高尔夫球场,一群人正笑着闹着往球场走。

声音喧嚣。

她坐在那儿,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来转去好像也只有那几个字——因为她乖。

倒也不是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她之前想了很久最终想出来的,也是这个答案。

因为她脾气好,乖巧温顺。

温顺。

这种形容词像在形容家养的猫狗。

一点儿都不像个人。

可自己想出来的和从别人口中听见,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在裴旭天眼里,她又是什么?

沈岁和的太太?

怕是沈岁和的玩物。

一个不太值钱的小玩意儿,一旦她不乖了,就立马失去了价值。

呵。

真幽默。

江攸宁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眼角有些湿润。

“原来你在这儿啊。”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搅散了江攸宁的困倦和胡思乱想。

杨景谦疾走了几步,给她面前递了杯温牛奶,“我在一楼找了你很久。”

江攸宁回头笑,“二楼太阳好,我来晒会太阳。”

“我还以为你去房间休息了。”杨景谦说:“他们去打高尔夫了,我不会,就想着来找你聊会天。”

“嗯。”江攸宁应了声。

她向来不是热络和主动的性子,在人群中也永远是最慢热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聊什么,只能等杨景谦先开口。

杨景谦坐在她对面的摇椅上,没有先叙旧,而是将牛奶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先喝点牛奶吧,不然一会儿凉了。”

江攸宁捧着牛奶,抿了一口,略显拘谨。

“你毕业后去做什么了?”杨景谦问。

“申请了哥大,在那边呆了一年。”江攸宁说:“之后回来做了法务。”

“法务啊。”杨景谦沉吟了会儿,兀自笑了,“我以为你会去做诉讼。”

“嗯?”江攸宁眉头微皱。

杨景谦看她表情不对,立马解释道:“我没有看不起法务的意思,只是我一直都觉得你的性格特别适合诉讼。”

“昂?”江攸宁思考了会儿,“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她自小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学法也是受了慕承远的影响,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背法条特别快。

后来上了大学也想过当诉讼律师,但因为种种原因,她还是选择做了法务。

很多人都说她适合做法务。

性格佛系,相处慢热,做事稳妥精细。

这是第一次。

有人觉得她适合做诉讼。

“你那会儿模拟法庭的时候,打感情类纠纷案件特别好。”杨景谦打从心底里佩服她,“你的共情能力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所以我觉得你适合做诉讼。”

“昂。”江攸宁笑了下,“但又不是每次都能碰上感情类案件。”

小实习生去了律所,怎么可能挑肥拣瘦?

人家给你派发什么案件,你就得做。

不行?

那人家可以换别人。

这就是职场的残酷生存法则。

因为初入职场的实习生不具备不可替代性。

况且,共情能力强是一把双刃剑。

身为代理律师,必须坚定不移的客观站在当事人立场上。

一旦共情太深,她就没办法公正。

再说了,擅长处理情感纠纷?

呵。

她现在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了。

“这倒也是。”杨景谦笑了笑,“但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我觉得你做法务还是太可惜。”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许是杨景谦说话的声音太温和,江攸宁不自觉放松下来,声音也变得慵懒,“都是一份工作罢了。本质上还是用法律为人民服务。”

“嗯。”杨景谦点了点头,而后专注地看着她,略带怀念地说:“只是那会儿我还以为你会和路童一样,也去做法律援助。”

“做过两个月。”江攸宁说:“我们一起去了贵州,那边的饭挺好吃。”

绝口不提那边的案件。

只说饭菜。

而且两个月就走,想必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杨景谦在脑子里略微过了一下,便没再提这个话题。

两人就着大学时的事聊了一会儿,大部分的记忆还停留在大一和大二。

毕竟那会儿的集体活动是最多的,还有就是大四的时候,大家一起拍毕业照。

他们班还有一对在毕业时就结了婚的,但毕业后三年就离了,聊的也无非两个方向:感情话题和未来发展。

还时不时穿插着回忆。

不知聊到了哪儿,杨景谦忽然说:“我记得刚入学的时候,老师问为什么学法。”

“全班的答案都好像是一致的,为了扫清世上不公之事。只有你一个人的答案不一样。”

“昂?”江攸宁被他一说,遥远的记忆也被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阳光充沛的上午。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人声鼎沸,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大家都在忙着认识新同学。

而她孤独地坐在第一排,正捧着一本《杀死一只知更鸟》在读。

那天她扎着高马尾,老师让她起来做自我介绍时,她说的是:“我叫江攸宁,生死攸关的攸,安宁的宁。”

戛然而止。

和她这个人一样。

无趣。

同学们的介绍里都带着寓意,故事,甚至是段子。

而她,什么都没有。

后来,老师站在讲台上问,“大家为什么要学法?”

——让所有的坏人都得到惩治。

——愿用毕生捍卫法律的尊严。

——让这个世界越来越好。

——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

……

每一位同学脸上都洋溢着笑,以及笃定。

只有她。

站起来时沉思了一会儿,风轻云淡地说:“我想从法律的角度来看看,到底什么是坏人,坏人到底有没有……人权。”

-

阳光正好,微风轻抚。

江攸宁半眯着眼想了想,忽而笑了,声音淡到快要听不见。

她说:“那会儿年少轻狂不懂事。”

杨景谦抿了抿唇,“但我知道有一种人,至死都年少。”

声音不高。

却掷地有声的说进了江攸宁心里。

她看向他。

“你做诉讼。”杨景谦真心实意地说:“特别棒。”

“你都没看过我上法庭。”江攸宁笑了,“怎么知道的?”

杨景谦没说话。

隔了很久,他才说了个比较敷衍的答案,“直觉吧。”

“有机会可以试试。”杨景谦说:“如果我这边有合适的,会给你推荐。”

“我快连诉讼程序都忘光了。”江攸宁说:“怎么上法庭?你可别难为我。”

“能背下大半本民法典,四年不忘的人,怎么可能忘得掉诉讼程序?”杨景谦笑:“有机会试试呗。或者到时候回华政,我们一起看看模拟法庭。”

这算是邀请。

江攸宁只是迟疑了下,便点了头。

很久没回华政了。

不知道西边玫瑰园里的玫瑰还是不是开得和以前一样娇艳。

也不知道东边的枫叶林是否还和以前一样,树下全是小情侣。

还不知道北门公交站下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是否还存在。

这会儿想起来,她好像四年里有一半时间在跟华政的花草树木打交道。

而且,她还有点想华政的饭,尤其是北区二楼的柠檬鱼。

她此刻,格外怀念华政。

杨景谦看她半眯着眼,脑袋摇摇晃晃,像极了上课时犯困。

他只是看着,没说话。

好像很多年以前,他也在同样的场景下这样看过她。

那会儿,她不过十六岁。

她是班上最小的学生,也是最安静的。

甚至是每天清晨最早到教室的。

直到,有佣人上来喊:“江小姐、杨先生,楼下有客人来了。”

江攸宁瞬间清醒。

她捧着那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完,然后起身往楼下走。

杨景谦跟在她身后,下楼时她看了他一眼。

杨景谦立马说:“我没有跟着你,只是……就这一条路。”

“嗯。”江攸宁说:“我忽然想起来,来客人不应该是问裴律吗?你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一下。”

杨景谦应了声好。

电话还没通,下楼时就已经听到了嬉笑喧闹的声音。

裴旭天已经在楼下,还有他的朋友们。

包括沈岁和。

只是所有人都站着,唯独沈岁和坐在沙发最边缘。

他单手撑着额头,半眯着眼,看似在假寐。

这喧嚣和他不入。

“攸宁。”裴旭天招手喊她,脸上洋溢着笑,隔着几米就在和她介绍自己的女朋友,“这是我女朋友,阮言。”

“你好。”江攸宁疾走了几步,“我是江攸宁。”

“ 就我和你讲过的。”裴旭天补充道:“沈岁和的太太。”

“嗯。”阮言和她握手,“你好,k杂志主编,阮言。”

她的前缀是她的单位。

这也就意味着——她是独立的个体。

江攸宁忽然想说:我是江攸宁,生死攸关的攸,安宁的宁。

而不是——沈岁和的太太。

当代女性一旦嫁人,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姓名权。

她不再是单独的江攸宁。

而是——沈太太。

这个认知让她很不舒服。

她瞟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沈岁和,正好遇上他目光也瞟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特别好看。

只是太过凛冽。

像是极地的冰雪,永不融化。

几秒后,江攸宁扭过了头。

“今天就你们两位女生,所以要不要给我们去加油?”裴旭天说:“我们现在打算去打羽毛球。”

“好啊。”阮言率先答应,“我倒要看看你的球技进步没有。”

“真的进步了。”裴旭天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跟平常有点严肃的裴律完全不是一个人,“不信你等着瞧。”

“走。”裴旭天喊沈岁和,“沈律,走不走?”

“不了。”沈岁和略带慵懒的声音传来,“你们玩。”

裴旭天那帮发小正打算起哄,却被裴旭天及时遏制,他跟沈岁和挥了挥手,“走了啊。”

“楼上都有房间,你自己挑。”

沈岁和摁了摁眉心,“好。”

一行几人往外走。

江攸宁回头看了沈岁和一眼。

他脸色有些苍白,大抵是生病了。

众人起哄着走,江攸宁和阮言被夹在了中间。

她也只是看一眼,便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

但走的路上,她在想什么感冒药的效果更好。

下一刻,一道清脆爽朗的少年音从外面传来,“姐!你车的后边怎么刮了一道?”

阮言应声道:“昨天不小心被人刮蹭了下。”

正说着,穿着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的男孩儿小跑进来,看都没看直接把车钥匙隔空给阮言扔过来,“以后小心点。我先去看马了,听天哥说疾风生了小马儿。”

“你也慢点儿。”阮言叮嘱他,“小心被疾风踢了。”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儿。”阮慕说着喊裴旭天,“天哥,疾风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裴旭天愣怔了两秒,才应了声是。

尔后他面如土色的转过头,正好跟沈岁和对视。

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不过阮慕没看见江攸宁。

裴旭天庆幸了下。

可庆幸不过两秒,只见已经出了门的阮慕忽然回头,疾步朝阮言走来,一边走一边掏兜,“姐,你手机还在我这。”

但抬起头的那瞬间,手机啪就掉在了地上。

“漂亮姐姐?”阮慕下意识喊了声。

江攸宁:“???”

她其实不想误会。

但阮慕望着她的眼神太过强烈。

这眼神还有几分熟悉。

但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犹疑的目光望向阮慕。

阮慕的耳朵根顿时红了,看上去手足无措,“我那天在”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不是去打球?”

只见沈岁和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低敛着眉眼,禁欲又斯文地解开了自己白衬衫的袖扣。

但在场众人都从他平静的话里嗅到了火/药味。

江攸宁看着阮慕那张脸。

记忆忽然和那晚重叠。

她笑了下,“原来是你啊。”

沈岁和已经走到她身边,他表情淡淡地,低声问:“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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