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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1 / 1)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国与国之间不能像人和人之间那般,按照一个规则去做?答案很简单,国家之上,再无国家。没有一个更高的权威,没有一个官府去维持秩序。想要生存是每个人天生的欲望,尽可能多地占据资源,是人的本能。而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行为,再正常不过。那蓬莱里住的一群人呢?蓬莱仿佛是化外之地,那里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的官府管束。但是,传说中,那里是一片祥和之地。居住在那里的人和人之间没有冲突。他们就没有欲望吗?他们有。并且,比一般人大得多。他们之间的掠夺也更加残忍。蓬莱里的世家,从来不亲自动手。他们操纵着手中的棋子动手。以黄土大地为棋盘,以数十国家为棋子。他们之间的争斗频繁,那么战争也就频繁。这就是为什么近千年来,战乱不休的原因。可是啊,轮转更迭才是常理,没有什么是能够永远兴盛。盛极必衰,蓬莱那边对这些棋子的掌控力度,也逐渐变小了。沙石成为帝王,就是最好的证明。原本他们选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没想到,最后却是沙石。不过也没什么,只要棋子用得顺手,无论是哪一颗,都没关系。不顺手?不顺手换了就是。一开始,他们对沙石还是很满意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棋子愈发露出原来的棱角,也愈发令人不喜起来。而正当他们想要更换棋子的时候,却猛然发现,不是那么容易了。硬换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他们要以自断一臂为代价,才能成功。换,还是不换?蓬莱里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一派说必须换,沙石这人不简单,如果现在不换,以后就不是自断一臂那么简单了。另外一派嘲笑他们胆子小,杞人忧天。想蓬莱传承千年,又怎么会被这么一个黄毛小儿给弄到那个地步?现在沙石刺手,也不过是借了天时地利人和罢了。以往出现大的争执的时候,他们会用硬实力来解决,通过操纵国家发动战争,以拳头定胜负。然而这一次,这条路走不通了。那颗棋子嵌入了执棋的手。这场争执的结局是以主和派占了上风,因此才有了这场婚事。所谓的占上风,也不过是略胜一些。处于下风的另外一些人并不安分,在寻找着时机。不巧,在他们看来这场婚事就是最佳的时机。同样,他们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对沙石恨之入骨的棋子那么多,他们只需要放出些许消息,自然会有人做他们想做的。到时候,蓬莱里的主和派就可以意识到,那些棋子其实也可以很危险。南桑对着烛火擦拭着手中的剑,神情温柔。这把剑是沙石亲手铸造,然后送给他的。想到这儿,南桑嘴角流淌出几分笑意。下一刻,这分笑意变得冷肃起来。他从京城来到朗州,不为其他,只为杜绝一切让蓬莱那群人认识到危险的机会,以给沙石更多的时间。----------------------------------------------------------------------------朔风凛冽,夹杂着雪花的风使人打在脸上,像是刀片一般。沙石凭栏远望,白雪铺满了人间,整个京城素白一片。“陛下,王大人回来了……”宫人快步走到沙石背后颤声道。王大人正是去蓬莱迎亲的使者。“嗯。”沙石的声音非常冷淡,好似快要大婚的人不是他。察觉到宫人微微颤抖的声音,沙石随口询问,“还有何事?”背后的宫人似是咽了口唾沫,声音愈发的不稳起来,“……和王大人一起回来的还有将军。”能够在沙石面前,被称为将军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南桑一人。沙石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小桑树不是在京城养病吗,为什么会和从蓬莱归来的迎亲队伍一起回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沙石心头。“……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沙石全身一颤,呼吸一滞,眼前的千万朵雪花都化作了刀片,不往脸上,而是去往了心里。南桑。☆、江山十八年07江山十八年-07今天是皇帝大婚的日子,举国欢庆。皇宫里入眼全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白雪飘在红罗上,红罗映在白雪中,颇有几分意趣。蓬莱岛岛主之女在迎亲途中差点死于非命,一百精兵葬身朗州,护国将军南桑神兵天降而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这些,别说普通百姓,就连朝廷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宫外的人为了皇帝的婚事喜上眉梢,而真正要结婚的人,却是不见喜色,相反,还透着一股沉郁之气。经过太医院的全力医治,南桑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不过,终究还是回来得太晚了,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今天是小石头大婚的日子,南桑精神还不错。太医们医术高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南桑的身体正好可以允许他去参加小石头的婚礼。南桑一向是不爱收拾仪表的。以往沙石嫌他,说你如果不是脸还过得去的话,怕是和街头的乞丐一般。他却嘚瑟,说什么这不就是天生英俊潇洒吗,不用打扮都比那些小白脸好看数百倍。然后他又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凑到沙石跟前,说,嘿嘿,小石头,反正不管我打不打扮,你不都是喜欢我吗。然而这天这天南桑早早地就起了床,起床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好好地打理了一下自己。从头到脚,从头饰到腰间一块玉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不止如此,他甚至还让侍女为他稍微涂了一点红,好遮住脸上的病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他结婚。他也不知道送什么大婚礼物,每当他发现有什么奇珍异宝,又或者是有趣好玩的东西,他第一时刻就跑过去送给了沙石。南桑对待下属又大方,一些他觉得沙石不会喜欢的东西,他要么赠与了下属,要么卖了作为军饷。以是,想破头都想不到要送什么结婚礼物。重伤呆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南桑想了好久好久,最后一拍脑门,才想出了礼物。他捏了捏锦囊,嗯,很厚。接着,满意地把锦囊放到一个精致的木盒里。南桑脸上又忍俊不禁起来,像是想象出了小石头收到礼物后的表情。锦囊里的不是其他,是银票,厚厚的一叠银票,是他的毕生积蓄。府里下人的酬劳也已经结了,库房的东西也卖了。整个将军府,干干净净的,挺好。带着这么个木盒,南桑一身轻松地去往皇宫。南桑去得早,到举行结婚大典的宫殿时,还没有几个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宫殿,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像是高兴,又像是悲伤。渐渐地,殿里的人多了起来。南桑躲在角落里,不想和其他官员交谈。他怕被缠得紧了,然后一个不小心吐出一口血来,接着又晕过去。他不想破坏小石头的结婚大典。他舍不得。不过即便是躲在了角落里,还是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是王大人。背着昏迷不醒的他,走过山路的王大人。“将军,您身体可好?”王大人本是一介书生,不过后来做过一段时间农活,才比普通书生多了几分力气可以背得动他。即便是如此,想来那天也被南桑浑身浴血的模样给吓着了。“不错不错。”南桑敷衍地回答,只希望对方快快离去才好。王大人说:“那就好。”说完后,王大人并没有离开,这让南桑的愿景落了空。王大人左右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将军,回来之后我查了查,发觉上次事情有问题。那些人背后,除了我们知道的,应该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当年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也曾和蓬莱打过一些交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这个幕后黑手,和蓬莱那边有关系。”王大人本以为他这番话会引起南桑的警觉,却不曾想南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将军?”王大人以为南桑没听到,于是稍微提高了声音,“我说幕后……”这次南桑有了反应,打断了王大人的话,依旧是敷衍的语气,“嗯嗯,我听见了。”王大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再一次又被南桑打断,他说:“嘘,陛下来了。”这一次,南桑的语气不再敷衍,而是充满了温柔,是捧着一个易碎的梦的小心翼翼的温柔。南桑站在角落里,这个角落的视野其实还不错,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沙石。沙石很少穿红衣,他还没有见过穿红衣的小石头呢。他眼里露出纯粹的欣赏和好奇……突然,他目光一凝,那不是小石头!是有人扮做了小石头的样子!南桑浑身警戒起来,就在这时,手背传来温热的感觉。南桑猛地想要抽出手。然后,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说:“跟我来。”南桑的心放下了,也没有抽出手,反而是反握住了那只手。他的小石头在这儿。王大人也没有见过穿红衣的陛下,他看向大殿中央缓步走来的陛下,眼里露出几分惊艳,难怪有那么多的女子都想进宫了。他转过头,想要和站在旁边的将军说上几句,却发现,旁边哪里还有将军?----------------------------------------------------------------------------这里是一个喜堂,今天宫里的第二个喜堂。和刚才的那个相比,这个要简陋得多,也没有宾客。这里只有几根普通的红烛,一些简单的红罗。然而,南桑近乎是痴迷地打量着喜堂里的布置,好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一样。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复杂,里面是纯粹的喜悦。而沙石,则拉着他的小桑树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旁。也不催,等着小桑树慢慢看。这喜堂里的所有,都是他一点点布置出来的。“看完了?”“看完了。”南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然后把满眼深情都投注到了眼前人上。此刻,南桑没有油嘴滑舌,他什么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只有满心喜悦,只有快要飞上天的激动。太医说要保持心态平和,不要有太多情绪上的起伏,否则容易伤及心脉。南桑管不了那么多了。圣人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他亦如是。“拜堂吧,快过吉时了。”南桑眉眼弯弯,笑容甜蜜,“好。”“一拜天地----”青天在上,他和小石头相识二十二年,相交二十二年,相爱十六年。“二拜高堂----”黄土在下,他和小石头互为依靠,互为唯一。“新人对拜----”诸天神佛,愿你们能保佑小石头。愿他余生安好,没有烦忧。“礼成----”小石头,我会在奈何桥头等你,然后,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江山十八年08江山十八年-08天元十八年,太.祖薨。太.祖名讳沙石,他的功绩堪比三皇五帝,他以一己之力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他连根拔除了阴影里的掌权者,让所有国家都摆脱了棋子的身份。至此,战火绵延千年的大陆,终于得以休养生息。他死去的那天,全国下了一夜的大雨,天也为之恸哭。他的子民们,乃至其他国家的百姓,都自发地为他披麻戴孝,为他守灵。沙石逝世时不过三十六,正值壮年。他没有子嗣,也没有爱人,来时孤孤单单,去时也孑然一身。他躺在床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的义子跪在窗边,双目赤红,面色哀痛。“父皇,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声音是沙哑的,显然哭了很久。沙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嘴唇翕动,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但是守在一旁的老宫人看懂了,陛下呼喊的名字是“南桑”。在这一瞬,见惯世间事的老宫人也红了眼。他是为数不多见证过陛下和将军的那段情的。当年那个小喜堂里的红罗,还是他递给陛下,看着陛下布置的。同时,他也是亲眼看见身穿喜服的将军,是如何死在了陛下的怀中。老宫人看懂之后,也不管到底合不合规矩,急忙跑去沙石办公的书桌,去找那块玉佩。那块玉佩,是将军临死前交给陛下的。宫人不懂那块玉佩背后承载了什么政治意义,军事意义,又或是什么蓬莱之战的关键信物。他只知道,他们的陛下离不开那块玉佩。不仅是随身佩带,批改奏折时,左手总是会不自觉地摩挲。就好像,就好像那上面仍然停有将军的气息。其实,宫人没有看懂沙石说的话。沙石呼喊的不是“南桑”,而是“小桑树”。属于沙石的小桑树。南桑可以属于国家,属于百姓,属于一国之君。而小桑树,只属于小石头。弥留之际,沙石恍惚看见了他的小桑树。仍是那一身喜服,大红的,穿在小桑树身上让他看直了眼。小桑树脸色红润,气色很好,不是那天用胭脂涂抹出来的红。小桑树嘴角还是那一抹不着调的笑容,他笑着说:“小石头,我来接你了。”“啊呀呀,我在奈何桥畔等了你那么那么久,你可要好好补偿我才是。”还是那一副耍滑头的样子,挤眉弄眼,一点儿都不正经。“我说小石头,下辈子你不要做皇帝,我也不要做将军好不好?我们就做普通人,竹马竹马两小无猜……唔,老了的话也是两个快乐的老头子。”“啊,我要一间小茅屋。然后门前一定要种上桃树。”小桑树眨眨眼,意有所指,调侃道,“嘿嘿,人面桃花相映红嘛!”小桥、流水、桃花。石桌、长竹、篱笆。沙石他笑着看着小桑树在那里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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