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企鹅中文>都市言情>妄人朱瑙>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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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 1)

虞长明冷冷地看着他们。久久没有说话。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全都心虚地低下头去。虞平刚开始还理直气壮,迫于虞长明的气势,他挺直的背脊渐渐弯了些,目光也开始发飘,却仍嘴硬道:是他们先杀了小五的,我替小五报仇有什么错?我们是山贼,山贼!难不成当了山贼还要任人欺负?!虞长明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目中尽是寒意。话从前年说起。前年仪陇一带出了虫灾,地里粮食歉收,百姓穷困。官府却非但不肯减税,反倒新增了几道赋税,致使百姓苦不堪言。某日,县官的儿子路过,看中了一个农家美貌的女儿,便以农家交不上税必须拿女儿抵债为由,想把女孩儿强行带走。虞长明正好在附近,二话没说,上前抢了一个官吏的佩刀,一刀就把县官的儿子给刺死了。杀了县官的儿子,官府通缉虞长明,虞长明不得不出逃。他为人一向慷慨义气,从前就颇有威望。这回的事情官府更是惹了众怒,虞长明一要走,竟有十几户人家愿意跟他一起走。于是众人索性就进山落草,立了个长明寨,当起山贼来。两年来,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来投奔,也有其他山寨愿意归降。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到如今,长明寨已有几百人,是仪陇一带势力最大的山寨,官府也奈他们无何。至于虞平,他是虞长明的堂弟。两人原本住在邻县,虽有走动,却不算十分密切。虞长明杀人落草之后,官府抓不到他,就想从他的亲眷下手。虞平就是从官差手里逃出来,跑到仪陇来投奔虞长明的。虞长明自觉连累了亲眷,这两年来对虞平颇多照顾,亦让他做上山寨的二寨主。然而这两兄弟虽然同出一家,性情却相差甚远。虞长明较为宽厚,虞平却则睚眦必报。虽然在山中落草,山寨也常常会派人下山,去村里或城中买些补给。三天前,虞长明派了一个名叫小五的少年出山,然而小五一整天都没回来。第二天一早,长明寨众人下山去找,在山脚下找到了小五的尸体。他倒在一块大石头上,后脑摔了个洞,身上的东西都不见了。长明寨在此地扎根两年,势力甚广,不出两个时辰,他们就把罪魁祸首找到了那是一队刚刚流落到此地的灾民。他们共有七个男人,一个老人,五个女人和三个孩子。杀害小五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一看到长明寨的人,立刻吓得瑟瑟发抖,痛哭流涕。他说他实在太饿了,出来觅食的时候正好碰到买完东西准备上山的小五。他没想过要杀人,只是想抢点值钱的东西好换食物果腹,两人争抢时,他把小五推倒在地,谁知小五头撞巨石,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他吓得立刻跑回去告诉亲人,于是那些难民们出来,反正小五都已经死了,他们就把小五身上的东西全部一卷而空。原本应当杀人偿命,但毕竟杀人的是个孩子,他也确非有意。虞长明最终网开一面,问清楚那个孩子是用哪只手推倒了小五,随后他折断了那个孩子的那条胳膊,便就此作罢,带人回去了。没想到他今早有事出去了一趟,虞平竟然趁着他不在,又带着人去报仇了。虞长明打量着那些跟在虞平身后的人。这回虞平带了二十几个人出去,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前跟小五关系很好的人。虞长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双方僵持许久,他终究缓缓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所有人禁食二日,七天内不准离山。众人知道这是虞长明原谅他们擅自行动的意思,纷纷松了口气。虞长明最后看了眼虞平,收起长刀,转身回山。虞平见事态平息,背脊立刻又挺直起来。他不满地抱怨:我哥这人就是心太软。那些灾民有什么好可怜的?江堤又不是我们推倒的,洪水也不是我们放出来的。我们不抢他们,已经很宅心仁厚了。我们可是山贼!你们听说过哪个山贼不出去打劫,自己在山里开荒种地的?如今长明寨势力虽大,却和其他许多山寨有些不同。他们寨中不光有男子,还有许多老人、女子和孩子。当初众人随虞长明落草,都是成家成户出来的。大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男人们不可能把家眷都抛弃不管。虞长明并不带着大家四处烧杀劫掠,长明寨靠着两条路为生。一来他们在山中建寨,可切断几条山路,于是若有商旅想从山路通过,只要他们向缴纳银钱粮食,他们非但不打劫,还会护送人出山,免遭其他盗寇侵害。二来虞长明带人在山中开了几处荒地,自种粮食。山地产粮虽少,至少不用再向地主和官府缴纳租赋,倒也能凑合。虞平的抱怨,有人附和,有人却不同意。种地有什么不好?总比打打杀杀好吧?一名男子小声道。虞平瞪了他一眼,冷笑:出息。你以为这是什么世道?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他又抱怨了几句虞长明太过仁慈,周围却没人接话。虞长明在长明寨中的威信是无可替代的,无论他的做法旁人是否认同,至少没人敢反对。虞平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暗暗记下刚才他说话的时候哪些人的神色是赞同的。之后他会去逐个拉拢。他对虞长明不满已经很久了,只是眼下尚不能公然与他反目,也就只能像今日这样,做些挑战他权威的事。不过他很了解虞长明,他知道虞长明的底线在何处,不会做触他底限的事,所以今天才放走了那几个女人和孩子。他又想起几个月前,有一队商队从他们山下走过。那支商队曾向他们交过银钱,按理他们本该送商队平安离开,可是他提前得到消息,知道那支商队运送的全部都是粮食。今年又有不少新人来投奔长明寨,山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了,他也好几顿没吃饱了。他实在不能眼睁睁地就这么把人放走,于是假传虞长明的命令,带了一队人马出去把那支商队给劫了,抢了满满十车粮食回来。他觉得自己功劳不小,能让寨里的兄弟们吃几顿饱饭,谁知虞长明震怒不已,还把他软禁了数日。他跟虞长明据理力争,说:咱们自己都吃不上饭了,你还要讲什么狗屁规矩?那时候虞长明冷冷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正是因为没了规矩,才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才会有今日这世道。虞平简直莫名其妙。别人吃不上饭,跟他有什么关系?世道如何,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管他自己,顿顿都得吃饱。作者有话要说:山贼就是起义军,就是发家的资本呀~~第10章 如今城里最有钱的便是那个朱瑙,我们去抢他。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一支队伍缓慢前行。走在中间的是一支商队,挑夫们挑着沉甸甸的担子,牵着驼满货物的驴子和骡子。而走在队伍两头的则都是些青年男子,他们穿着黑衣,手持长刀、棍棒等武器,走在最前面的人举着一面黑色大旗,旗帜上写着黄灿灿的长明二字,任何人在几百米外就能看见。这些人都是长明寨的山贼。长明寨的人正在护送这支商队通过隆城山。因为这支商队向长明寨交了孝敬银子,所以长明寨特意派了人来保护他们免受其他山贼的侵扰。走出山路,前面是一条平坦大道。队伍停了下来。长明寨的山贼们纷纷从队伍中离开。领路的山贼道:过了这里就安全了,前面没有其他山寨,你们自己走吧。商队的头领一扬手,几名挑夫立刻出列,将几筐货物送到长明寨山贼的面前。商队头领陪笑道:谢谢各位长明寨的弟兄们一路护送,辛苦了。这些小礼你们带回去吧。长明寨的人打开箩筐一看,里头装的是几件棉衣。正好天渐渐入冬了,山里潮湿阴冷,他们正愁身子骨弱的老人女子不知该如何御寒。于是双方互相谢过,就在此地分道扬镳了。长明寨的众人打道回山,商队继续前行。他们都没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山林里,许多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山顶上,几名女子正在织布,孩子们在附近玩耍。几个男人闲得没事,也在边上帮忙。忽听远远传来脚步声,有人急匆匆地喊道:寨主,寨主!出事了!虞长明正帮着女子们整理织线,闻言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男子气喘吁吁道:我们护送的商队,让隆城山的山贼给劫了!什么?虞长明诧异,你们没有把他们平安送出山?送、送出去了!男子道,我们和往常一样,把他们送到平原才走。哪想到那些山贼一直在后面悄悄跟着,等我们全走光了,他们就冲上去把人给打劫了!虞长明双眉紧锁:是哪个寨子做的?男子摇头:不知道。听商队的人说,那些人人数不多,就十几个人,全都用布蒙着脸。他们杀了几个商队的人,抢了几担东西就跑,商队的人也不敢追。虞长明的眉头拧得更厉害。这几年来,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新的山寨,大都躲在隆城山群。隆城山离他们长明寨的山头相隔数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虞长明让人护送商队的时候往往打出醒目的大旗,就是为了提醒那些山寨,这支队伍是受他们长明寨庇护的,谁敢为难,便是与他们长明寨过不去。偏偏还是有胆大的,不敢明着作对,就在暗中阴损。出了这样的事,长明寨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一来商队给了他们银钱礼物,他们没能保商队平安,义气上过不去;二来此事有损他们的威信声望,长此以往,哪个商队还愿意给他们送孝敬银子?谁还敢从他们的路上走?因此无论如何,长明寨都必须给商队一个交代。可偏偏隆城山里那些小山寨又杂又乱,抢劫的把脸一蒙,苦主就不知道该找谁去算账了。虞长明思忖片刻,道:你带人去警告那些山寨,是谁抢了货物,只要在三天内原封不动全数退回,我可以饶过他们这一次,下不为例。那小弟道:寨主,如果他们谁都不肯承认怎么办?既然蒙着脸出来打劫,摆明了就是不愿认的。虞长明冷冷道:先礼后兵。告诉他们,他们趁早认了还罢,若是被我查出来,仪陇再没有他们的落脚之地。话音刚落,边上忽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声。虞长明回头,只见虞平站了起来。什么先礼后兵?要我说,咱们带上几百人杀过去,直接进他们寨子搜,谁敢拦就硬闯。搜出来商队的货在谁那儿,就把那寨子屠了!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等虞长明开口,虞平又道:哥,我早跟你说了,你太仁慈。伯父非要教你念书,把你都念糊涂了。咱们这是做贼还是做官呢?你就不该容忍隆城山里那些人!仪陇是我们的地盘,他们想做贼,要么归服我们,要么死,不该有第三条路!你留着他们,他们就会祸害我们!虞长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与他争辩。虞平所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如果放纵隆城山的那群人,他们必定会惹麻烦,而且他们也的确已经惹麻烦了。可虞长明之所以不对他们赶尽杀绝,因为他仍有恻隐之心。落草为寇的,大都是走投无路的百姓。做不了民,只能做贼。其中固然有穷凶极恶之徒,却也不乏一些只是为了躲避苛捐杂税而隐居山林的可怜人。若不分好恶,全部赶尽杀绝,他们与贪官恶吏又有什么分别?虞长明淡淡嘱咐道:照我说的去办。小弟忙道;是,寨主。说完连忙带人走了。被忽视了的虞平瞪着虞长明的背影,无声冷笑,也扭头走开了。虞长明弯下腰,继续为女子们整理织线。不片刻,又有人跑了过来:寨主,寨主,有人给你送信。信?虞平略感诧异,伸手接过。边上的人都好奇围上来:寨主,谁写给你的信?信上就有落款,可惜长明寨上下鲜有人认得字,唯有虞长明例外。他定定地看着朱瑙二字,颇觉不可思议。他知道朱瑙是谁。几个月前,虞平违背他的命令,带着一队人马劫持了一支过路的商队,抢回来十车粮食。那支商队便是属于一位名叫朱瑙的商人的。他得知这件事后大为震怒,命人不仅不许动那十车粮食,还另外补上两车一起给人送回去,当做赔礼。谁料他的队伍刚刚出发,竟然在半道上又碰到了朱瑙的人马。然而朱瑙派人来,并不是来报仇的,而是又给他送来了十车粮食。他震惊地询问那队人马这是什么意思,领头的伙计不情不愿道:我们东家说,虞寨主一向重情义,多次护卫商队有功。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是两年来的头一遭。东家猜测,可能是最近长明寨又收容了许多新的兄弟,生计困难。所以东家特意命我们再送十车粮食来,希望能为虞寨主解忧。二十车粮食,令虞长明无地自容,亦深深记住了朱瑙此人。他展开信纸,读起信来。没看几行,他先是诧异,随即蹙眉,最后陷入沉思之中。阆州城外的废弃祭庙向来是难民落脚的地方。普通百姓从附近经过,闻到那冲天的酸臭味,立刻便会捏着鼻子走远。此时此刻,庙里散出的臭味竟比平日更浓郁几分。因为小小的废庙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祭台上,扫视台下,清点人数。他们把老人孩子都赶出去了,此时庙里挤着的都是男子,足有三四十人。他点完人数,满意道:一会儿我们先分开行动,不要引人注意,过了申时,我们在城南的小街集结。等天一黑,我们就动手!一个名叫王仲奇的少年怯生生地问道:可那些大户人家都有许多仆从中年男人道:所以我们天黑再动手。天黑以后,他们能有几个人看家护院?我们这么多人总是够了。王仲奇咽了咽唾沫,又道:我们我们难道要杀人?中年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嗤道:他们要杀你,你可以不还手。王仲奇满脸惊恐,往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青年身后躲了躲。又有一名长者问道:我们会不会被官兵抓住?中年男子不屑地摆摆手:我观察过好些天,那些守夜的官兵没几个好好巡逻的,要么在那儿喝酒谈天,要么找个地方呼呼大睡。我们抢完东西赶紧分散躲起来,他们必定找不到我们的。众人将信将疑。如今在这庙里挤着的,大都是流落而来的难民。他们有人靠乞讨为生,有人靠偷抢为生,也有运气好的能做工谋生,只是得到的酬劳少得可怜,每日食不果腹。唯独那站在祭台上的中年男子并非难民。他叫杨老二,原本就是阆州人,他家境贫寒,又游手好闲,四十好几了都没娶上媳妇,心情十分愤懑。最近发了洪灾,阆州多了许多难民,其他百姓都厌恶这些到处滋事的难民,唯独杨老二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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