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企鹅中文>都市言情>妄人朱瑙>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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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 1)

当他听说了许多难民为了生计在城中偷抢的事情以后,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花了好些时间偷偷接触这些难民,在他们之间散布消息,终于将他们之中比较身强有力又愿意跟着他干的人都集中起来,组成一支队伍。杨老二道:你们单独行动,顶多抢几个妇孺,偷一些散钱,那又能抵什么用?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就能干票大的。如今城里最有钱的便是那个朱瑙,我们晚上闯进他家里,把他家洗劫了,分到的钱足够我们每个人安家落户,娶妻生子。众人你瞅我,我瞅你。他们之中大多人从前也是安安生生的老百姓,若非走投无路,并不想过上这样的日子。杨老二环视众人,发现了一些人的犹豫。他问道:你们都干不干?不愿干的趁早滚蛋,饿死了也没人管你。愿意干的就留下,我再说说晚上行动的细节。废庙中安静了许久,终究没有一个人走出去。他们如今已沦落到这般田地,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第11章 灾民反水流民接二连三地从废庙出来,人们互相扫视,又默默转身走开。他们人多,走在一起太惹人注目,所以此刻先分头行动,几个时辰以后,他们会在朱瑙的住处附近重新聚头。一个少年寸步不离地跟在一位青年身旁。那两人是一对落难兄弟,哥哥名叫王伯正,弟弟名叫王仲奇。待远离人群,少年才终于敢出声。他忐忑地问道:哥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王伯正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王仲奇今年才十五岁,一向单纯善良,此刻脸上写满畏惧。虽然杨老二没有特意强调要杀人,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晚上会发生什么。他们去打劫,难道那富人就会乖乖把钱交出来分给他们?恶战必然是免不了的,或许他们会杀死别人,或许他们会被别人杀死。王伯正也不想做这样的事,可他已经整整三天只吃了一些树皮充饥。再这样下去,他们必死无疑。杨老二出的主意,是他和弟弟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他只能找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我们要这么做。王伯正道,我听说那个姓朱的商人是狗皇帝的亲戚,而且洪灾之后,他囤积粮食,炒高粮价,赚了一大笔黑心钱。这样为富不仁的家伙死有余辜。王仲奇不说话,抓着哥哥的衣摆,手指不住哆嗦。王伯正心生不忍,道:要不晚上你还是别去了,我一个去。王仲奇连忙摇头:不,不。我跟哥哥在一起。逃难的路上他们父母染病去世了,如今只有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他们没有田地,也没人要他们做工,为了活下去,王伯正做起了盗贼,四处偷窃。王仲奇不敢也不想偷东西,就去山林里挖野菜、摘野果,可他能找到的食物只能勉强塞塞牙缝,终究还是靠着哥哥养活他们兄弟俩。没关系,王伯正小声安慰弟弟,也不缺你一个。到时候你找地方躲起来,我分到钱就来找你。王仲奇咬牙,下定决心:不,我不能一直是你的累赘。你做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王伯正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劝阻的话挂在嘴边,终究还是没再开口。他不想让弟弟去做,可他自己又何尝愿意做这样的事呢?如果还能有别的选择,他只想带着弟弟好好生活,哪怕日子过得再苦再累,只要能吃的上饭,能活下去,他也知足啊兄弟俩心情沉郁地继续向前走。他们很快到了城南,王伯正正想着去哪里打发时间熬到晚上,忽听王仲奇小声道:哥,要不我们先去那里看一眼吧?王伯正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他们先去看一眼那位名叫朱瑙的商贾住的地方在哪里,免得晚上迷路。于是两人便往朱瑙的住处走。走了没多远,忽见前面一道路口,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全往一个方向跑。兄弟俩被这阵仗惊住了,稀里糊涂地加快脚步。又过两条巷子,便到了朱府外,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全都是麻布短打的穷苦百姓,其中大多都是灾民。兄弟俩在人群里看到好几个刚刚才在废庙里见过的人,顿时吃了一惊。王伯正以为要提前动手,可现在天还大亮着,怎么想也不是时候。他忙挤到一个难民身边,紧张道: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到西街有一队官兵走过去。那个难民听到官兵二字竟没一点心虚,莫名道:官兵怎么了?我们又没做什么。王伯正惊讶道: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是约好晚上汇合吗?那难民也很惊讶:我刚一进城,就听说朱庄主在招募田客,所以才赶过来。你没听说?那你来干什么?难道你准备来打劫?王伯正和王仲奇兄弟俩都很吃惊。招募田客?!要知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也想种地,有地种就能活下去。可惜今年流民太多了,没有多出来的地给他们种,所以他们才一直过着铤而走险的日子。王仲奇愣了片刻,喜上眉梢,握紧王伯正的手:哥,若真有闲田,我们岂不是可以种地了?王伯正到底年纪大,比单纯的弟弟多想一层。他担忧道:那朱庄主要收多少田租?十抽四?不会十抽五吧??这些年土地兼并严重,农户们自己手里没了田,只能给地主种地。地主们知道农户无路可退,收的田租便越来越高。官府抽的苛捐杂税也在年年增长。今年洪灾,官府非但没降税,反倒以救济灾民为名又添了几道赋税。这些赈济款项最后没发到灾民手里,却只饱了一些人的私囊。总而言之,日子越来越难过,想当初太祖开新朝之际,田租十抽一,官府十税一,农户们自己还能剩下八九成粮食。到如今,地主十抽四五,官府十税四五,农户们辛勤劳作一整年,自己手里只剩下十之一二,即使有地种也一样活不下去。十抽五?那难民环顾四周,道,你以为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因为朱庄主说,他的田租十只抽一。十!只!抽!一!什么?!十抽一?!王家兄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没听错吧??十抽一还不算呢!朱庄主说,田租每年秋收之后实收实算。那难民满脸难掩的兴奋,天下竟有这样的大善人!王家兄弟惊得嘴都合不上。无论田租还是赋税,地主和官府往往都是按均数算的。譬如一亩地年均产粮六斗,十税五就是每亩地需交三斗粮的税。无论当年收成好坏,年年都得照三斗来交。这样能省去每年冗杂的计算统筹。可这样亦有极大弊端。若是遇上丰年还好,可一旦遇上灾年,田里量产大减,赋税却不减,一样得按每亩三斗来交。于是种了一年地,百姓自己非但没有收获,反要倒欠地主和官府许多粮食,这日子还怎么往下过?而按朱瑙所言,每年实收实算,固然麻烦一些,可至少灾年也有了活路,对农户而言,实在是求之不得。王仲奇听了此言,已兴奋地忘我,拉着哥哥不断往人群里挤,生怕晚了就抢不上地。王伯仍有些疑虑: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我实在不敢信。那难民道:朱庄主的田庄在仪陇,听说那里有很多山贼那又如何?我们还能怕那山贼么?王伯正这才明白了。难怪田租收的如此便宜,原来是因为受到山贼侵扰。可正如那人所言,他们如今无家无室,一无所有,能有一块落脚之处,还会怕山贼么?何况田租实收实算,若到秋收的时候真遭遇山贼打劫,收成减了,租税也能少交,仍有活路。怎么都比如今的活法好。王伯正再不犹豫,喜上眉梢,带着弟弟一起往人群中挤去。申时之后,杨老二才悠悠地往城南走。下午他与众人计划好夜晚的行动,便去了城里的勾栏。然而他一身臭气,打扮又穷酸,也掏不出银子,刚进去就被人赶了出来。他气得在勾栏外痛骂了好一阵,还指着那老鸨的鼻子说,等他有了钱,非但要把勾栏里最漂亮的女子赎回去,也要把老鸨一并买走,让那女人天天跪在地上为他洗脚。他今年已四十好几,因家中无钱,人又好吃懒做,一直没有娶上媳妇。好在苦了四十几年,今日终于等到转机。他已全都想好了,等晚上抢完钱,他马上就把钱分了,让难民们赶紧离开阆州。反正灾民滋事不是头一回,谁又会想到牵头人竟是他呢?等他有了钱,他非得娶上十个媳妇,把勾栏里的女子一个个全睡过来不可。想到这里,他顿觉扬眉吐气,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待他走到朱府附近,天已黑的差不多了,前方仍有一片暖色,是有人点的火把。杨老二略有些担心:是谁点的火把?该不是巡逻的官兵吧?他小心翼翼贴着墙过去,只见朱瑙家的大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全是熟人。火把也正是他们拿着的。杨老二不由愣了一下。这些灾民倒是足够守时,这会儿就已经全到了。可胆子也为免太大了些,不说找地方躲起来,就这么堂而皇之站在别人家门口,还点个火照明,就不怕打草惊蛇,顺便把官兵也给引来?他一时间没想太多,只道这些灾民全是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忙从墙后出来,冲人打手势:灭了!快把火灭了!他一露头,瞬间几十双眼睛都盯到他身上。他对上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这时才觉出不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准备逃跑。可惜已经晚了。几十个人呼啦啦全朝着他冲过来,王伯正年少力强,跑得最快,一把抓住他的后襟。杨老二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噗噗噗几声,一大群人叠罗汉似的压上来!可怜那杨老二在最底下,被人群压得差点把肝吐出来。在他昏过去之前,只听众人中气十足地齐声道:庄主!抓住啦!作者有话要说:达成庄主成就233第12章 这位朱庄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冰凉刺骨不消说,又似一个巴掌拍到脸上,火辣辣地疼。杨老二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庭院,庭院的中间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位面皮白净的年轻男子。男子周遭黑压压围着一群人,数道的锐利的目光正盯着他。男子笑眯眯地开口:醒了?夜色太黑,杨老二不得不眯起眼睛,待借着火光看清此人长相,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不是他就是准备今晚打劫的苦主朱瑙吗?!朱瑙乐呵呵地问道:听说你今晚有甚计划?杨老二吓出一头冷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没有!我不是还没等他撇净关系,边上立刻有人拆他的台:庄主,就是他杨老二想要谋害庄主,夺财害命!是他!就是他!我们都能作证!杨老二: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笼络过来的难民,此刻几乎全都站在朱瑙身后。就在今天中午,他还和这些家伙一起聚在废庙里,他站在祭台上高谈阔论,俯视众生,春风得意。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他就被人捆成死猪似的扔在地上,仰视众人,狼狈落魄。风水轮流转,转得实在快。难民们义愤填膺,反倒是朱瑙这位苦主不以为意。他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问杨老二:误会?什么误会?说来听听。我我杨老二憋得脸色紫红,硬是憋不出个屁来。人到危急关头,往往不是急智,就是病急乱投医。杨老二就是后者。他情知此事已经无法狡赖,为减轻罪责,竟随手指着人群中一青年道:不是我,是他!一直都是他暗中出谋划策,指使我这么做的!脸一变,又带着哭腔道,朱皇子,我也是个可怜人,你就饶了我吧被杨老二指认的青吓了一大跳,霎时慌神,结结巴巴道:庄主,他、他胡说!不关我的事!然而朱瑙并没有看那青年,仍看着杨老二,目光比方才多了几分失望。他问道:你说的误会就指这个?还有别的么?杨老二傻了一会儿,开始磕头求饶:皇子,皇子饶命啊,这些小人谗言害我啊!众人:朱瑙悠悠叹了口气。方才难民们出面指认杨老二,杨老二一时情急,竟不惜与众人为敌,想把自己摘干净。这下他彻底犯了众怒,被他诬陷的青年第一个跳出来,对他拳脚相加。被他指为小人的人们也跟着一拥而上,将他一顿痛揍。你敢谋害我们庄主,老子打死你!你妖言惑众,险些把我们都骗了!混账东西,幸好我们没听你的杨老二被揍得哭爹喊娘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给你们当牛做马,放我一马吧程惊蛰看着这出闹剧,忍不住撇嘴。他小声道:公子,怎么不把他直接送官?朱瑙打了个哈欠:本来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唉。惊蛰惊讶不已:本事?什么本事?难不成公子还打算用他做事?朱瑙笑笑,不置可否。这杨老二能纠集众人生事,难说没有点过人的本事。可惜,这一番试探下来,此人空有野心,却无智谋,更连局势都看不明白。说到底,只是个胡搅蛮缠的无赖罢了。天色已经很晚,朱瑙伸了个懒腰,瞅了眼地上鼻青脸肿的杨老二,摆摆手道:送官吧。说完便回屋休息去了。翌日,朱瑙门口又排起长队,都是闻讯赶来应募的佃户。王家兄弟也排在队伍之中。由于佃户人数较多,昨日登记造册的事务并未完成,因此他们只能今日继续排队。王仲奇拉着哥哥的胳膊,忐忑道:哥,我们能募上吗?王伯正道:别担心,我们兄弟都是男子,能吃苦,总比别人募上的机会大些。王仲奇用力点头,捏了捏自己细细的胳膊:我很能干!顿了顿,又皱起一张苦瓜脸,可是,我们一点钱都没有了,明天的饭都没着落,怎么熬到明年夏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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