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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时》TXT全集下载_15(1 / 1)

真好。这二十天的饿挨得特别值,所有苦难都可以一笔勾销。他的报国热情、英雄主义、守护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空前的满足和统一,他说:“君洋,你等着,啊,两个小时之内到你那,你别嫌晚。”飞行学院的障碍场附近,两名学员互相搀扶,步履蹒跚地缓慢向宿舍移动。走啊走啊,实在走不动了,俩人苦着脸,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休息。揉着灌了铅似的腿,他们唉声叹气,却好巧不巧,看见不远处有一人经过。那人身穿便服,嘴里还叼了截烟,最令两个“伤员”羡慕的是,那家伙身高腿长,一步迈得好大好大,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朝学院大门走去。看着那个脚步轻盈带风的身影,他们俩一个恨恨地想,要不是实在走不动了,一定得过去教育教育这小子,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往外跑什么?万一明天打仗了怎么办!你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能做什么!另一个人说,那人怎么看着有点像今天给咱们代课的教官啊。作者有话要说:qwq时间管理废人洗温油55555第41章 第 41 章严明信来的路上找地方理了发,形象和从洞里刚出来时相比焕然一新,在疲倦中也硬是捋顺出了一点儿精神抖擞。下了车,他一眼看到君洋站在路沿石阶上,要歪不歪地双手抄着兜。他招手:“嘿!”君洋等了不知多久,也不想管究竟过了多久,他怕说出来惹人发笑。他攥着最后一点儿志气,佯装镇定地原地站着,等人朝他走来。然而目光刻意移开时,他心生了一丝疑惑,顺着那疑惑,他又霍然转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问:“你怎么这么瘦了?”严明信:“……”从进入防空洞的第一天起严明信就食不果腹,全靠硬撑,坚持了整整20天,不清减才有违天理。都过去了,他笑着一语带过:“还好,出去训练了,夏天一到,出点儿汗人就脱水,显瘦。我看你也瘦了?”君洋是瘦了,他是可以望得见的衣带渐宽,他早就知道了,根本不曾在意。可严明信当时在医院躺着吊了一个月的水都没这么清瘦过,君洋盯他看了半晌,说不出话。严明信:“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也没瘦那么多,就是脸上显瘦。”他们这些人,哪怕亲身经历过,也说不清练就这样的身体素质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和汗水,绝不会任由自己退步。君洋问:“受伤了吗?”严明信哭笑不得:“哪能?”要去多艰苦的地方才会变成这样?君洋想。想着想着,他在心痛之余又发现严明信的眉目好像因消瘦而变得更加清秀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一伸手,最后攥着的一点儿志气也被风吹没了影。严明信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一撤。他们就站在马路边上,路上还有零零星星的行人,不远处是飞行学院的门岗。这个时间学员不能出入,可工作人员还上着班,他甚至能看到值班室里的人影。君洋的手悬在空中,没追上来,也没收回去,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望向他。严明信头皮发麻,感觉满街的花草树木天地星月都在看着,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僵持更加突兀,他只好又把脸伸了过去。在这短短的距离里,他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比如君洋从没有真的开口或动手向他提过过分的要求,顶多只是看着他而已;比如他不知哪里学来了读心的本事,对上眼就看懂了君洋的意思;比如他的思想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微妙变化,一时评断不出好与不好,只知道在被近似揩了油地眼神撩拨之后,他还食髓知味地送上了门来。好在君洋很有分寸,沿着他脸廓捏了一圈就收了手。他看了看手心,低声说:“瘦多了。都摸出骨头了。”严明信:“我以前也能摸出骨头!摸不出骨头不成包子了?”君洋情绪低落,像亲手种的庄稼被糟蹋了的农夫一样:“不一样。”好不容易来一回,严明信心说自己跑这么远,不是为了惹得人家一片愁云惨淡来的,他想大大咧咧地掀过去,但转念又一想,问:“等一下,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君洋置若罔闻:“是什么训练?你们连饭都吃不上吗?”他也曾数次奉命参与临时部署,可兵种不一样,他们是整个战斗群一起行进的。不光枯桃舰每次靠岸补给物资充沛,身边还跟着一艘补给舰,对他来说,部署可能会出现千百种情况,唯独断草绝粮是最难料想到的。“怎么可能?”严明信轻描淡写,“这不是出了一点小问题嘛,给养没跟上。”两人沿街走了一段,路过一条干净的长椅时坐下休息,平常君洋不屑一顾的七零八碎因为严明信的过问而一道鸡犬升天。“这次一起留下的,还有别的教官吗?”严明信问。“有啊,还有一个。”其实君洋有点想不起人家的名字。严明信:“那人怎么样?”“另一个是镇南关直属军校的陆军航空兵教官,他的研究方向是空中投送,这一点无论对陆军还是海军陆战队来说都用得上。”君洋避短扬长,挑记得的说,“雄狮号两栖舰可以和两艘长安级护卫舰组成编队,担任垂直投送。兵贵神速,遇到低强度冲突,像海岛登陆作战这些需要地面支援的时候,垂直投送比登陆艇快多了……”说着,他肩头一沉。“……喂。”君洋侧过脸,脸颊几乎贴在了严明信的脑门上,“……”他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肌肤散发出的温度,他发自本能地贪婪着这份触感,又不得不压抑着进一步接触的冲动。他怕把蝴蝶惊走。君洋气声问:“你怎么了?”严明信强打了一路精神,这一坐下休息,再听到君洋在他耳边絮絮碎语,恍惚间感觉他所守护的安宁、追逐的事业、欣赏的人三位一体,在这空旷的大街上凑齐了,简直是守财奴回到了自己的山洞,像灌了催眠药一样安然好眠。“没事,你说你的,我听着呢。”他口齿不清地说,“就是这两天……有点没睡好。”君洋又问:“你去哪了?”“这让我怎么说。”严明信屡屡回避,又不好一直回避,只能说,“好远,说了你也不知道。”常用的空军基地在军内不是秘密,君洋就算没去过也了解大概位置,能让严明信认为他一定不知道的,唯有特殊时期的绝密部署了。“所有政权在换届的时候都求稳怕乱,”君洋说,“d区今年动作却很多。”严明信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没有,你什么也没说,我跟你随便聊聊的。”君洋道,“人的年龄在那放着,病倒了很难再起得来,老国王最大的心愿应该是多看几次日出,不会有心思发展军工,但d区今年现役军人的总数比往年同期增加了接近10%,军工流水线24小时加班,就没停过机,他们一直故意传递出准备加强军备的信号。”严明信眨眨眼,回想道:“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吗?”“没,你睡吧。”君洋低头。有一瞬间,他和严明信接触得更亲密了,他又忙心虚地分开:“我猜王室里有人需要一大笔钱,换届在即,他等不及了,所以利用自己手上的权利,要通过一次孤注一掷的运作来杀鸡取卵。具体怎么做我不清楚,但是动荡越大机遇越大,他们的国民就是这只‘鸡’。”“嗯。”严明信太困了,闭上眼,应了一声。“虽然这些谎言在我们看来很容易被戳穿,但是在刻意制造的舆论环境下,更容易给身在其中的人洗脑。”君洋低声说道,“只要把外界消息封锁,让民众看到该看的,他们就会掏出攒了一辈子的钱,跟风投资重工业。国际资本可不这么想,他们审时度势,觉得d区不安定,随时会收回投资。”当大量资本流向某一个领域,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d区将陷入民不聊生、内外交困的状态。君洋说的是海对岸一场极有可能发生的惊心动魄的颠覆,严明信听着听着他的声音,却觉和催眠的歌声没什么区别。理发师本来想大展身手,给他精雕细琢一番,但严明信坐在镜子前不老实,频频看表。理发师老江湖了,一看便知今天这一票买卖不能小事化大,于是也不啰嗦,两鬓和后脑勺直接上了推子,三下五除二,修了个利落的发型。可能由于留给理发师的时间太少,有一小截头发藏在严明信耳边没清理干净,扎的他直痒。他不想抬手,就着脑袋底下枕着的肩头蹭了蹭,君洋穿了一件新洗净的棉质t恤,蹭起来格外舒服。君洋:“……”人的欲望不可捉摸。有时,他以为自己野心很大,要站在云层之上俯瞰苍生,要把全世界尽收眼底,要揪出所有秘密的来龙去脉才能安心;有时,他以为自己冷酷无情,天生埋藏着攻击的种子,迟早手握兵刃大杀四方,逆我者亡;有时,他以为自己思想淫邪不可说,想沐巫云楚雨,想行不伦之道,想干尽不可告人之事……而现在,严明信停留在他肩头睡觉。他不用镜子也能想象,此情此景在夜幕苍穹下像幅画一样。当他真的身在这幅画里,当他拥有了这一刻,他又发现荒唐的欲望们相形见绌,偃旗息鼓,他只剩下了惊人的幼稚。在晚风里,那些惊天动地的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还不如严明信在他肩头不知道瞎蹭什么的乱蹭。这一天,这一夜,这个人挨在他身边的感觉,会和他的记忆一样长。他望着对面路灯柔和的光晕,说:“你好沉。”严明信受到启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干脆身体放松下来,重心倾向他,继而匀长地呼吸。这一带不太有出租车经过。君洋目送他今晚在这条街上看到的唯一一辆打着空牌的出租车驶过,开出去很远很远,道:“困了去我那睡吧,这么晚打不到车,别走了。”作者有话要说:qwwwq呜呜呜呜第42章 第 42 章飞行学院实行军事化管理,周末也只宽松少许。为了训练纪律性,学院赋予门岗莫大的权利,平时学员进出要向他们出示外出条,登记班级、姓名、批准人,层层手续,麻烦不已。要是夜间出入,不光要遭到盘问,说不定还要打电话叫负责的教官亲自来接人才能放行。从年龄上说,严明信和君洋并不比高年级的学员大几岁,从面相上看,他们比有些人更显青春,会被当成学员也不奇怪。半夜带个大活人进学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原则上,宿舍管理制度也不容许校外人员留宿。君洋一路盘算着怎么对答。二人回到正门时大门已经关了,只留了一道贴着门岗小屋的侧门。谁知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进来,门岗值班看了一眼,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严明信也奇怪,走出好一段,悄声问:“他们都不问问我?”君洋更觉得神奇。门岗不查他,可能是因为眼熟,毕竟他来了一个多月,但为什么不盘问严明信呢?他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严明信的魅力不只在外表——他就是那种浑身充满了正气的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看到他,你就知道,这里是光。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心情飞扬。就寝时间早就过了,二人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宿舍。严明信问:“来的路上理了个发,那小子没给我弄干净。你这有水吗?”“有。”君洋带他去卫生间,找了个盆,又拎来水壶,“你洗着,我给你拿个干净的毛巾。”他不是鞍前马后的人,平时也懒得替人考虑周到,但他无法无天的自负在这三个星期里被煎熬得营养不良,变得唯唯诺诺。见君洋居然在亲手伺候别人也一声不敢吭,夹着尾巴藏起来,还叫大脑悄悄地指给他:毛巾在这儿,在这儿。严明信怕沾湿了衣服,于是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弯腰在洗手台里接了一盆水,把洗发水在头上搓出了一堆泡沫。君洋拿回毛巾牙刷等一干物品,没什么站相地斜倚在门框上。他盯着严明信赤.裸的半身若有所思,莫名想起了当年写论文的时候。现在翻看他的成绩和评语,常人只见光辉灿烂,很难想象当时他过得有多难。像他这种没军衔、不够一定军龄又没有卓著军功傍身的学生,是“三无人员”,论文无论在字数还是审核标准上都没有优待,毕业压力非常大。他要用不足两年的学习时间完成学业考核,又要写出和普通四年制军校生一样水平的论文,得认识深刻,得发自肺腑,还得有自成一家的真知灼见。可平心而论,哪怕仅仅是从物质守恒的角度来看,他从前生活的环境、社交以及接触的知识无一不是贫瘠的土壤,他这样底子的人,凭什么写得出足以从中央指挥学院毕业的论文来?他不得章法,几个月里废寝忘食笔耕不辍,一直在写,又一直在改。往往前一天还得意的内容,第二天他回看时就觉得不知所云,有违逻辑面目可憎,于是团成个球宣告作废。他现在的心情就和当年如出一辙——他百思不解,不明白自己方才凭什么敢大言不惭地发表心如止水的观点?他难以置信,他又不是个树墩,凭什么被严明信在肩头一蹭,就神志不清地心满意足了?要是面对着这样的人都没点非分之想,那他活得和木头有什么区别?他瞳孔放大,心智被关在了遥不可及的地方,把毛巾搭在肩头,双手稳稳地扶在了严明信的腰上。严明信动作一滞,浑身紧绷,有些僵硬地回过头,问:“怎么了?”混着泡沫的水沿着严明信的手肘滴下,滴在君洋的手臂上。他浑不在意,一动不动地任由它们来了又走:“看看你瘦了多少。”“……哦。”严明信低下头,脑中缺了一块儿似的空白。他确实瘦了,这么说,君洋师出有名;可这个衡量的姿势让他感觉不妥,似乎他俩关起门量量也就算了,不适宜被旁人看到。他脱口而出一句:“你外面门关了吗?”这话听来……像是默许了君洋的行为。没有办法,他的是非判断能力陷入了云里雾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介意君洋搂着他的腰,还是该介意会不会有人进来。君洋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手向他的腹部中间滑了一点儿:“门关好了。”严明信:“……”用最少的水和最快的速度洗头洗澡,这些在部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他忽然行动迟缓,仿佛水龙头的阀门重达千斤,所有牵动身体尤其是牵动腰腹部肌肉的动作他都没法完成。不要问为什么会影响,他也无法给出科学的解释,但他就是没办法装作浑然不觉地洗下去。严明信的喉结也认为今天这个局面十分难办,干涩地上下滚动一遭。他为难地说道:“你外面等我会儿?马上洗完了,水别沾你身上。”“行。”君洋一口答应,声音干脆又悦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可这个人,他要走时却不是把手干净利落地收回去的,他沿着来时的路径又摸了一把,这才离去。男人的手掌在腰上滑过的感觉让严明信毛骨悚然,他甚至能感觉到君洋掌心的纹路和肌肉细微的起伏。他这一悚就悚了半晌,麻木地洗漱完毕,等他擦干头发出去,别人已经铺好薄被,穿着t恤和短裤坐在床沿抽烟。“……”灯光刺眼,严明信宁可屋里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他走过去之前不由得又问,“你门是从里面销上的吗?”“是,锁了,也销了,你问两遍了。”君洋不耐烦地掐了烟,示意他躺里面,从容地起身关灯。严明信:“……哦。”“啪。”屋里黑了。君洋不紧不慢地趿着拖鞋走近,躺上床,一伸胳膊,撩起严明信的t恤,把手覆盖在他的腹肌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好似天经地义,不需要多做过问一般。严明信:“……”君洋轻声说:“就算我没销没锁,也没人会一声不吭地来拧我的门,这一层楼住的都是导师、教官,没有那么没素质的。”严明信的八块腹肌不是摆设,是在各种复杂环境下千锤百炼练出来的,平时他几乎可以靠意识单独操控每一块腹肌。可八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也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奇兵突袭,被一只毫无攻击倾向的手掌吓得如临大敌,一会儿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会儿到处逃窜鬼哭狼嚎。严明信心说快闭嘴吧,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跑!他口干舌燥:“君洋,你这有水吗?我想喝水。”“有。”君洋抽回了手,起身倒水。再大的水杯,哪怕是个水缸,它也总有喝光的一天。严明信喝完,君洋把空了的水杯放在床边的窗台上,打了个哈欠,又轻车熟路地撩开他的衣服,把手伸了进去。严明信:“等一下,上个厕所,水喝多了。”“去。”君洋耐性十足,起身让路,还把拖鞋踢给他。卫生间不是一个适合过夜的地方,严明信总得回来。“你……”他刚一躺下,君洋的手如约而至,“别掀衣服,怪痒的。”君洋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把手放在了衣服外面。严明信问:“……笑什么。”“我又不干什么,就是习惯抱着点东西睡而已,你占了我被子的空,我不抱你抱谁?”君洋满口睡腔,懒洋洋地说,“再说你身上哪里我没摸过?有什么好紧张的?”严明信灵魂出窍,在寂静的夜里小声问:“什么?”“你住院的时候,不是躺着不能动吗?”君洋说得风轻云淡,“大夫说没事就多给你揉揉,躺得久了怕血管没弹性,有血栓就麻烦了。”严明信想想,大夫说的真有道理,他要是没有外伤,却因血栓告别飞行岗位,那确实太亏了。他问:“怎么揉?”君洋隔着衣服在他紧绷的腹肌上随便揉搓了两下:“就这么揉的。”严明信:“揉肚子?”君洋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怎么可能?”“那揉哪儿?”严明信心惊胆战,隐有预感,又不愿面对。君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背过身去,在他背后几个地方拍了拍:“还有……”他朝严明信屁股上一拍:“这儿。天天得揉,不揉得压疮。你想得压疮吗?那好丑。”“……”严明信呜咽一声,“是不想,但是……”“还换衣服来着,就算没醒,也总得穿干净的衣服啊。给你换衣服好麻烦,你身上插的管子……”君洋指甲在他大腿上划了一道,“得先把管穿过来,还好病号服的裤子宽松。你躺着不动,又好沉,累死我了。”“……”严明信顾不上大腿被他指甲划过的地方汗毛直立,他已心如死灰了,暂时宣布社会性死亡。他哀切地小声道:“对不起,麻烦你了。”“嗯,”君洋轻声细语,“还行吧。”其实他护理时根本没那么多的心思。他遵守步骤,该洗手的时候洗手,该戴手套的时候戴手套,一心期望严明信早日苏醒还来不及。只是,他当初也没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会跟着他回宿舍,躺在他身边,又任由他触碰。他一生中从未感受过命运如此的厚待,以至于得意到忘了形,才忍不住出言调侃。严明信沉默了许久,没再说话。听着也不像睡着,连喘气声都没有。君洋忽然意识到,自己玩笑可能开得过了。昏迷是一种特殊的生理状态,它明明在人的控制能力之外,又将成为和这个人无法分割的经历烙印。但凡严明信有选择的余地,他大概宁可历尽千难地自理,也绝对不允许自己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即便真的身不由己,这一切不得已发生了,他也不会想听人再叙述一遍始末。“对不起。”君洋清醒过来,唯恐乐极生悲,有些慌张地解释,“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也不是要你承我的情。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每个人或早或晚都要经历这些。你也不用难为情,这都不是你的错。”若要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君洋道:“这笔账,要算到伤害你的人头上。”想到这里,他见不得光的兴致被一些更沉重的东西取代,野蛮无情的炮火场面重现在他的脑海。他预感到自己将要陷入不受控制的情绪,霎时抽回了手。能完好无损地出院,是严明信命大,祖上积德,是医疗手段进步,医护尽心尽力,但好的结果绝不代表凶手责任就可以随之减轻——关于白马关空袭的赔偿,双方至今还在讨论中。赔款的数值代表了对责任的认可程度,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d区外交部门仍以各种理由讨价还价。试问普天之下,哪个有血性的人能不怒火中烧!归根结底,他就不该上什么见鬼的军校,学什么见鬼的思想,心里还装着什么组织纪律。他应该见到之慎时把车门一锁,抽刀子直接插在他心口。当然,一刀是捅不死人的,他再给一脚油门,甩开身后的保镖,跑出去五公里十公里,任由他血流满地,血债血……还未想到最血腥处,君洋的思路被打断了。严明信伸出一只手,有样学样地搭在了他腰上,距离不太够,那只手滑了下去。整间屋跟着沉默了一瞬,它又坚强地爬了上来。君洋:“……”严明信着实难过了一会儿,他的难过之处主要在于他百口莫辩。他一直保持锻炼,事实上,他的训练任务也不允许他不保持锻炼。他身材从来都保持得很好,他也并不太沉,只是他人高马大,胳膊腿又长,重心不好把控罢了。这就和两个同样重量的物体中密度大体积小的那个抱起来更方便是一个原理。难怪君洋一直说他瘦了,还说个没完,敢情是因为和从前病中水肿的他相对比的缘故。他很难受,是蒙冤难雪的那种委屈,最难的地方是他不能脱光了衣服再给君洋看看:我一点都不胖。就他在难过时,君洋还把手收了回去,他心中更加悲伤——君洋本该是在天上飞的人,一定是想到照顾他的那段日子又累又烦,嫌弃他了。君洋搂着他时,他嫌三嫌四,浑身不自在,君洋这一把手拿开,他被捂热的地方又觉得空落落的。他闭着眼好好想了想:他来这干嘛呢?他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人吗?他真是没车捎带就走不了的人吗?老屋或是宿舍,要睡大觉,哪里他不能睡呢?“哎……”他“非常自然”地翻了个身,伸过手去,忽略掉一点小小的失误,自言自语,“睡觉了睡觉了。”原以为君洋把手这么搭在他肚子上是个很舒服的姿态,否则不会不厌其烦一再如此,可是等他把手掌覆盖在君洋身上,他才发现这个姿势并不自然。难道君洋都是这么一晚上擎着胳膊睡的?严明信大半个脸埋进枕头里,自己都没眼看,讷讷地说:“你要不要往里点儿,别掉下去了。”君洋:“……”教职宿舍楼外有路灯,斜射进房间里,把它眼中窗户的形状烙在天花板上,烙成了一个小小的梯形。君洋盯着那处,小心地问:“真的吗。”严明信从枕头里转出头:“什么真的?我是说让你往里点儿躺。”君洋的本意是想问些别的,比如可以靠近多少、可以贴在他身上吗?他再三思索,怕他的得陇望蜀吓退了严明信,最后两手空空。他很有分寸,象征性地往里挪了一小段。严明信则把整只胳膊横在了他身上,反手将他的腰揽住,又“非常自然”地说:“好了,睡吧。”第43章 第 43 章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梦里的人不知今夕何夕。如果不是起床铃响彻学院上空,严明信可以再睡一天一夜。他忘了昨晚他们怎么是睡的。大约在快睡着时,他习惯性地先翻了个身,松开了手,君洋便返身凑了上来。他当时还想:挺好,这下不会睡到地上去了。可说了不要掀衣服,醒来一看,君洋的手还是从衣摆下钻了进来,手掌连着手臂都贴在他身上。被起床铃叫醒的不只是严明信的大脑,他身体各部都在陆续苏醒。刚睁开眼没一会儿,他开始感觉略微有些局促,不禁屈起膝来,将薄被向上拉,一直拉到胸口。还好君洋的手臂环绕在他肚脐的上方,要是稍微偏下一点,恐怕要发生拦腰相撞的交通事故。为避免尴尬,严明信不得不稍作调整。他控制着腹肌收缩,牵扯着下腹,想神不知鬼不觉,悄悄移开。不料,有头无脑的家伙对信号理解错误,以为今天要练兵,顿时更加斗志昂扬,说什么也不肯睡了,这就要替他掀开被子,出来看看天大地大还是老子大!“……”严明信身体僵硬,大为头疼。这个季节,关了窗户嫌闷,左邻右舍大概也都贪海风凉爽,是开窗睡的。他声音很轻地说:“君洋,起床了。”君洋眼都没睁,嫌弃地哼唧了两声:“还早呢,急什么。”说着,他和床贴得愈发黏腻,手臂收紧,掌心从严明信腰侧沿着肋骨一路往上探,把人牢牢抱住。严明信:“……”君洋的口鼻贴在他的颈侧深深呼吸,产生的冷热气流一直滚到胸口,近在咫尺的亲密接触让他仅剩的睡意荡然无存。他一秒钟都躺不住了,拎起君洋的胳膊:“好!那你再睡会儿!我先起来!”“怎么了啊!”君洋被扔到一边,烦躁地嚷嚷,“这才几点?让不让人睡了?”严明信:“小点声,隔壁听得见。”君洋闭眼皱着眉,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身前,不屑道:“怕什么,又没干嘛。”还“没干嘛”呢?严明信低头一看,匆匆忙忙抱起衣物,溜进了卫生间,掬起一捧捧冷水往脸上拍。卫生间的门一关,床上的人清醒地睁开了眼。君洋这天的起床气很大。他气的不是严明信跑了,而是没有天时地利。学院里教军事理论的导师、教授数不胜数,随便抓个人出来都能把那些条条框框倒背如流,但真正的一线官兵平时有任务在身,能来讲课的机会不太多,尤其像长安级护卫舰这种舰船,舰长更是难得亲临一次,是以学院要求全体师生必须出席。他想在床上再磨蹭一会儿都不行。另外,他也气自己操之过急。严明信离他那么近,皮肤的触感像一支支推进他心脏的强力药剂,他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非人的克制,谁知他刚刚掉以轻心了区区一瞬,他一再严防死守的本能就吃里扒外地出卖了他。他小心翼翼稳扎稳打,巩固了一晚上的界限,瞬间竹篮打水一场空。君洋阴沉沉地坐在床边。没过十分钟,严明信从卫生间擦着头发出来,把拖鞋换给了他。君洋扫了一眼屋里:“你用冷水洗澡?”“嗯。”洗脸不怎么管用,局部降温什么时候才能影响得到远方?严明信干脆脱了衣服,用清晨冰凉的自来水冲了个澡,世界霎时回归到心平气和的状态。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水也不是太凉。”君洋心情仍然差劲,他不经意间触碰到严明信冰凉的手臂,更觉身上有无穷的燥热,也跑去拿凉水劈头盖脸地浇了自己一通。浇完,他心中仍是一团怅然若失的愁绪,端着牙杯凑到严明信身边,可怜巴巴地来拾一点昨夜的余味。严明信站在阳台往下看,楼下是正在整队集合的各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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