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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 27 章 那眼神,瞅着都拉出丝儿……(2 / 2)

可其他的,他忍不住看向她,低声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当好一个父亲。”

他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予。

以前姜肆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个也畅想过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该如何如何对他,后来姜肆怀孕,他欣喜若狂,笨拙得想要当好一个父亲。

姜肆死了,他万念俱灰,若不是还有薛檀和天底下的百姓,他兴许已经浑浑噩噩,成为了一个疯子。

可他终究还是打起精神,想要完成自己的责任。

治理天下他颇有心得,这些都能从史书之中窥得一二真理,就算他脑子再笨,照本宣科,也能混个马马虎虎,更何况他并不愚蠢,他在权力一事上,颇有天分。

但唯有教育孩子,他不知所措、无计可施。

他不知什么是父爱。

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连猜测揣摩,都寻不到头绪。

儿时薛檀哭喊着要母亲,他不知该告诉他你母亲已经亡故,还是欺骗他母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面对儿子的泪眼哭诉,他只能徒劳地抱住他。

他也试图去效仿过先皇对先太子的爱,可在复盘过后又选择了放弃,真正的父子,不该是他们那样无限的宠溺和无尽的猜疑。

所以,他始终觉得自己并没有当好一个父亲。

此刻面对着姜肆探寻的眼神,他忍不住自责。

“对不起。”

姜肆低头看他。

他仍旧坐在床头,一张脸上还是病态的苍白,双手揪着被子,透露出一丝的不安。

更多的是歉疚。

他说:“我已经很努力想要做好一个父亲,可是我没有办法,始终学不会,是我对不起你。”

姜肆呼吸都窒住。

她甚至在想,真希望薛准是和从前一样,故意说这些话好让她心疼他。

可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逡巡过薛准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怎么也寻不到他故意这样说的证据。

他是真的为此感到愧疚和失责。

姜肆放缓了声音:“其实也还好,儿子被教得很不错。”

“他善良正直,或许有些微的单纯,但单纯并不是错。”只是单纯不太适合成为皇帝而已,“更何况时间门还来得及,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门教会他别的东西。”

她说的是我们。

薛准豁然抬起头。

姜肆却表现得很平静:“这并非是你的错误,我此刻也不是在安慰你。”

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知道一件事有因有果,薛准试图学过教导儿子,但是他没办法做到,而不是没有尽心。

从薛檀没有长歪来看,至少薛准并不像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在儿子的教导上出过力。

若要论失职,他们两个都有过错。

薛准忐忑的一颗心彻底放松下来。

姜肆朝他笑笑。

恰逢宋院正进来例行诊脉,姜肆干脆一鼓作气,把自己想学医的事情和他说了。

宋院正看看薛准,见他并不反驳,又看姜肆:“姑娘想学哪一门?”

虽说天下医术大差不离,但细分之下,最初也有九科之多,后来医药调整,又分成了十三科,每科之间门划分精准,有相通之处,但也有不同,一般人会学基础的几科,再另外挑一门学个精通。

宋院正原先以为她可能想学的只是调养身体,毕竟对自己和陛下有用,其余的学了,在宫里也没多大作用。

谁知姜肆却说:“我想学女科。”

女科,也叫做妇人科。

宋院正又去看薛准。

薛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显然准备让姜肆自己做主。

宋院正就说:“倒也可以,只是这样的话,我可能教授不了你太多的东西,得另外找人教你。”

他于女科钻研不深,与其出来教人误人子弟,还不如找别人。

姜肆无所谓。

宋院正领着姜肆回了太医院,叫她等一等,自己先去找了几个擅长女科的太医,挨个询问是否有人愿意教授她。

他刻意没提姜肆和陛下的关系,这事儿说了对他也没好处,只是学医罢了。

结果好几个人一听说是教一个宫女,还是教授女科,全都摇头拒绝了。

“宋大人别太荒谬了,如今后宫一个女眷都没有,她学女科作甚?”

“是啊?学了用处也不大,反倒是浪费时间门,没必要没必要。”

宋院正不以为意:“人家愿意学,这不是很好么?”

然而他找的几个人都不大同意。

里面反驳的动静太大,姜肆站在外面都能听见他们的动静。

她学女科倒也不是为了其他,以后她总归是要出宫的,若是学旁的东西,在外行走人家未必信她,学女科更好一些,她又是女子,便于在内院行走,有些妇人难言之症,请个男太医总是有各种不方便、不敢说,反而耽搁病情。

只是半天没人应答,多少显得尴尬。

姜肆走了一会儿神,再回神,是有个人从她身边走过。

太医署惯常穿的都是鸭青的衣服,他也不例外。

姜肆自己穿的红色,忽然一下子出现一个青色的,俩人站一块儿,倒有点红配绿的滑稽意味。

她侧头,看见这人有几分眼熟。

果然,他朝她拱拱手,又温声对着里头说话:“宋大人,我愿倾囊相授。”

声音虽然温和,却很坚定响亮,成功让里头的争论戛然而止。

宋院正推门出来,看见是他,也不觉得意外:“是你啊清词,既然你肯,那就定下来了。”

方清词点头,不去看屋内众人异样的神色,反倒转头和姜肆说话:“你跟我来。”

姜肆便跟在他身后。

一边走,一边看他的背影,清俊淡然,虽然风格不同,但模样很像她记忆中的一个人。

兴许方清词怕孤男寡女招人闲语,只领着她站在一处屋外,地势平坦,过往之人都能看见。

他先自我介绍了一遍。

姜肆问出想问的问题:“大人姓方?我听闻帝师也姓方。”

帝师,方宏。

方清词颔首:“那是我祖父,已经过世了。”

姜肆露出惆怅的表情。

她没死的时候,方宏已经六十余岁,如今翩然二十年,他已然过世,实属正常。

她只是有些怀念那个洒脱不羁的老头,虽然面上总是嫌她烦的样子,其实对她很有几分偏爱。

方清词观察她的神色,试探地问:“姑娘和我祖父认识?”

姜肆摇头:“只是听闻过他的声名,并不认识,听闻他离世,有些惶然。”

方清词便含蓄地笑:“祖父八十岁才过世,已经很长寿,算是喜丧,姑娘不必介怀。”

他提及祖父,显然崇拜,兴致也略高了一些:“姑娘可有医术基础?”

姜肆说:“略看过几本医书,会开一些风寒之类的小方子。”

“有基础便好。”他有些意外,“你也识字,学起来会更方便一些,我先带你去认一认太医署现有的药材,学医头一件事和最后一件事,都是认药。”

姜肆颔首,这话她听方宏也说起过。

方清词实在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颇有学识,带着姜肆转了一下午,将太医署的布局和其中存放的药材认了大半,有些姜肆知道,有些她并不清楚,方清词先是考校,碰到她不懂的也会详细说明,从药性到君臣佐使,再到相生相克、生长习性,一字不漏。

她学了半下午,已经认了个七七八八,还被赞了一声有天赋。

等回到未央宫,已是晚霞半酣。

薛准问起她学医的事情,她将那些太医推脱的事情瞒下,着重说了方清词。

薛准慢慢听着,为她脸上有笑和学有所获感到高兴。

等到她将方清词夸了一通,说他温柔细致、博学多才,为人也很有分寸。

薛准的一颗心慢慢地坠到了谷底。

他的病来得急,休息过后也就好了大半,所以宋院正让他不要一直卧床,有必要时也可以起来散散步、走一走,或是多坐一坐也没关系。

此刻他就坐在软榻之上,姜肆坐他对面。

俩人中间门摆了一张方桌,上面零星放着姜肆拿来的学医术的东西,一纸一笔,一本方清词相赠的医书,还有一面光滑的镜子。

这是下午聊起医术时,方清词略微提起相面之术与医术之间门也有几分联系,姜肆爱看话本,自然也对这些东西好奇,便多问了几句,方清词当做课余闲暇打发时间门的东西说予她听过。

此刻姜肆就是兴致勃勃要给自己“相面”。

薛准沉默坐着。

他一偏头,就能看见镜中的自己。

长眉飞鬓,双眼如刀,帝王威仪。

他和薛檀模样相似,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二十年过去也只是给他添了几分风霜,看着只比薛檀成熟几分。

但也只是看着。

唯有他心里清楚,他的眼角已经开始生出细纹,发间门偶有细白,身体内的脏器也不再和从前一样拥有蓬勃的动力。

他在慢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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