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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1 / 1)

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林舒会意,拇指蹭了蹭嘴角,本来想问问宋虔之怎么就和男人搅一块去了,但一想宋虔之跟他差着好几岁,又是周太后的外甥,亲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他能在麟台安安生生过这么些年,还拿不下一个从衢州调回来、没家世背景、没钱没人的陆观么?行,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送哪儿?我可听说你跟家里闹翻了。林舒努了努嘴,意有所指地朝陆观道,陆大人,我们虔之为了你,做这么大牺牲,你可一定要听他的话啊。陆观没理他。林舒倒不在意这点小事,知道宋虔之去一趟宋州还惦着给他带礼,林舒心中舒坦,只当陆观是小地方上来的不懂事。马车上,陆观一路沉默没说话,宋虔之心里有事,也没急着跟陆观沟通,跟着去吏部、礼部见了五个朋友,约了其中三个,叫上今天没见到的另外四个朋友,晚上去琵琶园喝酒。宋虔之早早使人去琵琶园打招呼,留出一间雅室。下午才吃上中饭,在外面街上吃过之后,一直沉着脸的陆观还是顺手买了点心。傍晚,正要出门,陆观说不陪宋虔之去了。宋虔之知道他听了一天这些京官都在想些什么,心里不舒坦,也不勉强,只让陆观等他晚上回来再说。前脚宋虔之走,后脚陆观就后悔了。琵琶园是比章静居环境清雅,陆观知道宋虔之就是去吃酒,顶多看看歌舞,叫几个姑娘陪酒,他一想要是宋虔之喝醉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搞不好让人扶过来抱过去的,就有些生自己的气。宋虔之的出身决定了他交的朋友都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这些人也读圣贤书,对平民的苦难却压根没法感同身受。吃两个馒头窝头就是顶天的苦了,像林舒那样,还考虑考虑是不是会饿死人,已算是体察民情。陆观坐不住了,想出去,刚开门就被人推了回来。许瑞云拿脚把门踹回去。你胆子真够大的,连周太傅的外孙都敢睡。许瑞云语不惊人死不休,第一句就把陆观噎住了。陆观烦躁地坐下,语气不好:你什么事?赵瑜赵大人的事,小侯爷跟皇上说了没有?不知道。你不是一天都跟着他吗?他是进宫看他娘,我没跟着去。宋虔之跟陆观说好,在苻明韶面前要营造一种两人虽然成天在一起,却各怀心思的样。甚至起腻一些也无妨,宋虔之要在苻明韶的跟前说他坏话,这也是他都知道的。那他都去见了什么人?许瑞云取出一只茶杯,给自己倒茶,掀起眼皮看陆观。你以为我会告诉你?陆观心情不好,懒得多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小心我什么时候釜底抽薪。你不会。陆观断然道。许瑞云被噎了一下,将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杵:我怎么就不会,我在白大将军手下的时候,可是杀人如麻赵瑜生死未卜,你们又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你都拼尽全力想保他的清名。既然知道先帝的遗诏写了什么,你就会拼命保护李宣。许瑞云仿佛被人捏住了咽喉,好一会不能说话,最后失笑,摇头,自顾自喝了杯茶。我还有事,你要喝茶你自己喝。许瑞云抓住陆观不让他走。我问你个事。陆观疑惑地看许瑞云。坐下坐下。许瑞云硬是把陆观拉得坐下来了,他还好心地给陆观倒了杯茶。陆观根本没心情喝。你们让周先给我传话,镇北军我能找到人,放心。现在,陆大人,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做。见陆观没说话,许瑞云声音压得极低,手肘压在桌面上,往陆观的面前凑得更近,紧盯着他,来阴的,还是来硬的?☆、剧变(柒)陆观半天不答言,许瑞云等得没了耐性,屈起的中指关节在桌面上烦躁不已地敲来敲去。总不会是要把那疯子当猪养着,猪养大了还能吃,一个疯子,养来做什么许兄慎言。这又没别人。许瑞云心说,便是当着李宣的面说这些又有什么,他又不懂。周先老在外跑,昨天李宣竟然缠上了柳平文,柳平文是读书人,比他这个大老粗好性,年纪轻,却半点没有年轻人性急张狂的毛病,对李宣特别有耐性。这可好,李宣那疯子就黏上了柳平文。若是事成,他将来身份贵不可言,疯病也不是不能治,人外有人,现在没治好,不意味着永远治不好。同道中人,陆观当然看得出许瑞云对柳平文那点小心思,只是这种事陆观自然不会去说。是,是是。许瑞云道,跟你陆大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我们回来去东明王府,是要请他们帮忙吗?顿了顿,没等陆观回答,许瑞云继续道,依我看,东明王帮不上忙,让他按兵不动别拖后腿就行了。再说就他那点府兵,真要硬碰硬,给禁军塞牙缝都不够。再说他远在祁州,派不上用场。你我就不说了,小侯爷是个什么意思?周太傅是不是还留了一堆能动用的人给他?才说完,许瑞云又觉得这话很是引人误解,忙解释道:我这不是要探听什么消息,只是既然上了同一条船,我也跟着你们同进京城,进城那天跟着我们的,可不止一拨人。既然露了面,再要下船撇清也来不及了,我父亲早已经过世,能够有这个机会回京探望母亲,也是沾光。现在朝廷摆明了不管宋、循二州,我也回不去,将来要谋个什么差事我会为你安排。得了陆观这句话,许瑞云松了口气。那我以茶代酒,先谢过了。陆观心里惦着想去追宋虔之,喝茶喝得心不在焉。偏偏许瑞云还在唠叨,陆观又想到,现在追过去中途插进那一杆公子哥谈笑的场合,他也不好自处,不如晚一点再去,接宋虔之回来便是。于是陆观耐着性子,陪许瑞云聊了会,无意中从许瑞云一番推心置腹里得知,他在兵部也有几个弟兄,可惜的是,都是没落贵族,在朝中说不上什么话,打探消息倒还有点用。唉。许瑞云长叹一声,昨天晚上,我从房间里,往外偷偷看了,想不到沉迷声色的官员这么多,这些京官都让酒色蚀酥了骨头。他冷哼一声,愤愤道,朱门酒肉臭,想到宋州,循州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怕是凶多吉少,柳知行一个文人后话不用许瑞云说,两人都很清楚。循州原驻军不过两千人,循州乱起来时,许瑞云带人追查赵瑜的下落,折损了不少精兵。循州在宋州以南,宋州经刘赟旧部伪装的黑狄军一番扫荡,战况甚惨。首当其冲的循州还不知是什么样,只是许瑞云为了安柳平文的心,尽是捡好的说。等能够通信了,得托人打听打听。毕竟许瑞云子承父业,守了循州许多年,除去京城的家,循州便是许瑞云的第二家乡。许瑞云说着说着,神色有些黯然。你先安心在京城住下,还有事要劳烦许兄。许瑞云眼神凌厉,盯住陆观:你们要做大事,既然上了这条船,我当然没有推拒的道理。许瑞云自然不会拒绝,从在獠人的寨子里遇上,陆观也一直在暗中观察许瑞云。此人为人耿介,江湖习气有一些,不重,在军中有一些人脉,虽不是与高级军官相熟,掌握中下层军士的动向也很重要。从獠人那儿逃出来,彼此也算过了命,至少陆观可以肯定,许瑞云做不出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仅仅凭他们几个人成不了什么事,但烽燧固然重要,连接其中的网路也是必须。多了许瑞云,就多了一双在镇北军的眼睛。何况,局势已不能再坏,苻明韶早已将少时的雄心壮志抛在脑后,君相不和,他不仅没有想过制衡利用太后、李相的权力,反而将扶持他登位的周太后视为仇敌。李相是一只老狐狸,但确有治世之才,周太傅去世后的数年,朝中不服苻明韶的士族都被李晔元二桃杀三士地压服下去。荣宗的遗诏中,却没有他。陆观率先打破了沉默,淡道:许兄有何顾虑,但说无妨。许瑞云苦笑摇头叹气:还用得着说吗,咱们人少,对方势大。手里最后一张牌,还是个疯子。许瑞云表情流露出十足的犹豫,终于还是问了出口,毫无转圜的余地吗?昏暗的光影中,无奈、矛盾令许瑞云英朗的面容蒙上阴翳。陆观注视他,沉声道:去岁容州、衢州相继遭灾,腊月下旬,北方险些遭了雪灾,当时朝廷无动于衷,只有些许良知尚存的官员商贾以自家钱粮出城布施,而京城全城封锁,不许周围灾民进入。许瑞云一直在地处大楚最南的循州,每日里军务尚且操劳不完,这些情形还是第一次听人详细说。容州秋收之际,连月大雨,粮食霉烂,朝廷分发的赈灾粮被劫,城中瘟疫蔓延,缺粮少药,要靠当地的山匪送粮接济。宋大人为安抚容州百姓,成日里追在户部尚书杨文屁股后面打转,一连催了两个多月,户部才把粮发下去。今天上午,我陪他去了一趟户部,你知道户部怎么说?许瑞云自然不知。陆观也没有让他答的意思,只是继续说下去:说是喂饱容州一个人,就能多喂饱十个军人。人命是这么个算法吗?!许瑞云听得双目圆睁,紧攥起拳头,混账东西。皇上就是这么算。提起苻明韶,陆观语气淡漠,他所有的火气和对苻明韶仅剩的那点期待,都在被关押在宫中的那几天抹除得一干二净,一个能下地干活的农夫,能养活十名上阵杀敌的士兵,把容州这些灾民,堪堪喂得能下地,就让他们像耕牛一样埋头苦干,便是累死、饿死,也是为国尽了忠。放屁!许瑞云一声怒喝,被陆观静静看了一眼,他鼻翼翕张,好半天才按捺下怒火,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手背青筋暴突,握得死紧。宋州、循州的黑狄入侵是怎么回事,是你亲眼所见。刘赟被褫夺官位,现在女儿要当皇后,立后大典,扩大征兵,样样都是钱。皇上到底为什么会任由刘赟的旧部践踏自己的子民,他疯了吗?许瑞云道,会不会陛下根本不知道这事绝无可能。陆观将宋虔之受命带着先帝的指挥剑去巡察四州,这把剑引发多方争抢,最后被柳素光拓印下来,伪造假剑一事简单说了一下。许瑞云听得张大了嘴,继而反应过来太傻,闭上嘴,好一会才回过神。就为了扳倒太后?那都是人命都是他自己的子民天下人视君主为父,而仁君视百姓为子,仅仅为了坐稳皇位,苻明韶就能这么干。许瑞云眼底的荒唐渐渐散去,松开拳,都说帝王无情,想不到是真的。有什么想不到,四皇子的腿怎么废的,大皇子怎么被贬为庶民流放北地,许兄没有耳闻吗?都是传闻,茶余饭后听一听而已,历代都有皇室内斗,不足为奇。许瑞云扶额,只是想不到,身为大楚万万人之君,为一己私权视人命如草芥。许瑞云用力抹了一把脸,将在宋州经历的那一夜驱散,抬起通红的眼睛,朝陆观道,现在想起来,我真是不知道,过去的十数年,究竟是在为谁而上阵厮杀。往者已矣。陆观起身,拍拍许瑞云的肩,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大氅。许瑞云一脑门的冷汗,强打着精神扭头问他去哪儿。你说我去哪儿?许瑞云这才想起,要不是被自己打断,陆观早就追宋虔之去了。顿时,柳平文那张文弱清秀的小脸浮现在许瑞云的心底,他也不喝茶了,跟陆观勾肩搭背地往外走。我跟你讲,你刚才和我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许瑞云勾着陆观的肩,离得他很近。陆观大不自在地把许瑞云推开一米远。许瑞云:?两个大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你不觉得不好看吗?陆观去马厩牵马,许瑞云是走路来的,两人自然无法同路。等到陆观已经骑着马走了,许瑞云站在别院外面的小径上,莫名其妙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从院子里伸出来的一枝才抽芽的嫩枝,摸了一把前额。还说我?你自己不早就勾搭了男人了吗?!到了琵琶园外,陆观才发现自己骑马来有多多余,好在宋虔之从别院带了个小厮,陆观让小厮把马牵回去,他上去坐在马车里等宋虔之吃完饭出来。琵琶园在一条深巷之中,挨着皇宫,方圆五里以内,除了这儿没有任何声色场所。陆观在车里坐着闭目养神,他手指一直在大腿上圈圈画画,随心念画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人名。突然,一股香风迎面扑来。逐星,你可小心些,怎么喝这么多,要不是我扶宋虔之上车的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抬头就看见车厢里坐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外面车夫一直在等,青年目光稍稍一顿,醒过味儿来,当陆观伸手去接,青年立刻便收了手,临了嘱咐他好好伺候着。外面嘻嘻哈哈的笑声悄然远去,马车动了起来。宋虔之几乎是一头撞进陆观怀里,在马车上就不安分,在陆观身上摸来摸去,捏着他的下巴,眼睛好似一汪满含春情的山泉,看得陆观原本活络的脑子也笨了,抓住宋虔之在他胸怀中乱捏的手,按在腹上。宋虔之不满地撇嘴,张嘴要说话,陆观低头去听他说什么,宋虔之脸色倏然极其难看。待陆观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宋虔之喉头一滚,吐了他一身。·深夜,借住在李晔元别院里的陆大人与宋大人,两身恶臭地回去了。李晔元手指触及温热的茶盏,喝了一口,朝别院管家道:他今日都见了什么人?具体是谁,下人们不便跟,上午小侯爷先是进宫,出来去了户部、吏部、礼部,晚上在琵琶园吃酒,回来时烂醉如泥,陆大人把他抱下车,两人一身狼狈,小的立刻让人准备了热水,给他们沐浴。只是陆大人不让人伺候,小侯爷醉成那样,想必也是陆大人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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