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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书(1 / 2)

第二方察觉到不对的人马, 是朝云国老皇帝这边。

比起能自动发现问题所在的大燕旧臣,这位越老越昏聩的一国之主似乎更需要一点提示,于是和“大燕王遇刺, 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的情报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封血书。

一封来自燕王府的血书。

还是伪装成了一封普通书信,敲锣打鼓地放在明面上,用最大阵仗送来的。

护送血书来的人是个眉目端丽的年轻男人, 发如鸦羽,目似点漆,可他周身的杀伐之气和腰间佩着的长刀, 又将这份貌若好女的颜色带上了十二万分的杀气:

“大燕王有书信要递交与朝云国皇帝。”

在这摄人的气势相逼下,朝云国众官员一时间竟无人敢接话。

最后还是已经升职成了礼部尚书的周明德越众而出, 从他手里接过了这封明明只有轻飘飘一页纸, 可在入了他手的那一刻竟重逾千钧的书信:

“……多谢使者护送前来,我乃朝云国礼部尚书, 自当代燕王转达书信要事。”

来使轻笑一声:“你读完就不会这么想了。”

等这位样貌好得近乎妖冶的男子离去后,周明德一拆开信封,便被里面的东西唬了一跳,脱口而出:

“这是大燕王写来的血书!”

此言一出, 满座皆惊:

对不明真相的朝云大臣而言,肯定是施莺莺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既然有问题, 那就赶紧说出来好当面解决;对昨晚刚刚收到密探快马加鞭送来的情报的老皇帝而言,这封血书就更得当面读出来了,毕竟是遗言嘛。

皇帝与大臣有史以来终于在同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意见,可随着周明德的话语推进,老皇帝的面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了:

这天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遗书, 而是一封“二皇子不顾手足之情派人去刺杀施莺莺”的控诉书。

更要命的是,她还把人都逮住了,留了个证据,抵赖都抵赖不得!

而且施莺莺还是个特别擅长保密的人:

二皇子肯定不会把自己私下蓄养刺客这种事捅到老皇帝的面前,没有一个上位者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储备刺客,万一储备的刺客是为了对付自己的怎么办?

于是这件事一朝爆发出来之后,对朝云国老皇帝形成的暴击就是百分百:

你偏心的二儿子一直都在偷偷养刺客哦。今天他能派人来刺杀我,明天就能派人来刺杀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感动不感动?

在朝云国老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打雷下雨之前,周明德终于把这封血书的最后一段话读完了:

“幼弟不悌……果朝云不容我耶!”

他话音刚落,殿内殿外的所有人,不管是大臣还是近侍,都齐齐跪了一地:

这个指责太重了,不是他们能听的东西!

“悌”,指的是弟弟对兄长的敬爱之情;那如果反过来,有兄长竟然对弟弟发出了“不悌”这样的感叹的话,可以说这就是在封建礼法的范围内,能做出的最重的指责了。

左氏春秋第一篇里,便对不敬爱兄长的共叔段有过这样的指责,“段不悌,故不言弟”。即便后来史家以春秋笔法晦称庄公为“郑伯”,也只是说他没有教化好弟弟,半点没说他不该动手:

因为有了共叔段“不悌”的罪名在前,不管郑庄公对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再进一步,如果施莺莺接下来能命大地养好伤,带着她那驻扎在藩王封地的百万之师,挥军长驱直入,反手攻打朝云国国都,让帝后交出二皇子,任凭她处置的话,她也完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因为她千里迢迢寄来的这封血书里,主要的矛头只针对一个人,朝云二皇子。

没看见她连“不悌”的罪名都搬出来了嘛。

更要命的是什么呢,是谁都不敢说这支极有可能会打过来的军队,究竟由谁领军:

万一来的主帅是施莺莺本人的话,那还能被勉强划入“家事”的范畴里,交出二皇子就能万事大吉;可问题就是,施莺莺的身边还有两位虎视眈眈的大燕皇子。

虽然一个在朝云国客居多年,大家都知道他武艺精湛,并不是很擅长帝王权谋之术;但这不是还有一个男扮女装了二十多年,甚至都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的大皇子吗?这种不知根不知底的对手最可怕了。

如果这两人在关键时刻反了水,从施莺莺的手里接管了军队,昨日惨遭灭国的大燕,就是明日的朝云。

而且他们的下场只有可能比大燕国更惨,毕竟他们前脚刚攻破人家的国都,受过伤的狮子咬起人来是最狠的!

朝云国老皇帝冷汗如泉涌,急急派人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大燕来使请上殿,问道:

“那她……那莺莺……现在还好吗?”

虽然这话没问完,但朝堂上的聪明人都听出老皇帝的未尽之意:

如果施莺莺有一点重伤之下难以支撑、要英年早逝了的迹象,他就能当机立断效仿前朝徽宗弃国逃跑,留下大臣们慢慢思考怎么出兵的事情。

“不太好。”来人回答道。

这个从谢北辰的手里以“朝云国的人都认得你但是不认得我”的理由,抢下了送信的差事的人,正是被他们如临大敌地忌惮着的前大燕皇子,燕飞尘。

他看着坐在皇位上的朝云老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活像打翻了调色盘后,才继续按照施莺莺教给他的那样,继续说了下去:

“医师说燕王须得保持心情欢畅,切勿动怒,这样浊气才不会郁积于心。”

“如能有大喜之事令她一开颜,附议针灸汤药、重金调理,则康复之日可得见矣。”

说得通俗一点,这就是施莺莺站在道德制高点反杀回来的一手:

我被我弟弟刺杀了,我把这事儿写血书闹开了,你看怎么办吧,要是处理不好的话,我真不担保你这边的民心还能在你这边。

而且我一不开心,就可能会死掉;要是有件大喜事让我开心一下,那我就能好得快一些。只有我好起来,这两位前大燕皇子才不会夺我的兵权,不会突然从江对面又打回来。

——至于是真伤还是假伤,医师究竟是不是真的这么说过,还重要吗?

都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了,谁管他重不重要。朝云老皇帝咬着牙心想,就算这是不孝女的威胁,他们也只能生受着。

就在今日下朝后,还在心想着要用怎样体面的借口把二皇子送到江对岸的朝云老皇帝,终于迎来了雪上加霜的一件事,也是“燕王遇刺”这件事里,最后一方被坑得人仰马翻的势力:

二皇子在皇后的饮食里下了避子药的当口,被皇后侍女逮了个正着。

而这也在施莺莺的谋划之内:

被朝云国帝后惯坏了的二皇子,在得知了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被自己用阴鹜手段去掉后,定然会信心大增,觉得“只要够狠,那我做什么都能成功”。

为了让自己“朝云国唯一继承人”的位置更加稳固,他就会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有可能生出对他的位置有威胁的人:

即便朝云老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可从嫔妃的肚子里出来的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对他而言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那他要对付的目标就只剩一个了,只要让皇后生不出孩子来就行了!

于是当日,皇后的侍女在去给皇后端养生汤的时候,便撞见了在小厨房里,鬼鬼祟祟地给汤盅里下/药的二皇子。

即便帝后离心,朝云皇后被贬入冷宫,可该有的服侍她的人依然有,侍女的尖叫声瞬间响彻冷宫:

“二皇子,你在往皇后娘娘的汤里放什么?!”

“来人,来人啊,二皇子意欲对皇后娘娘投毒,快来人去禀报皇上!”

接到了急报的皇帝怒发冲冠得险些当场中风,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君,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场面不知凡几,好容易撑了下来,匆匆赶过去,当即便对着被强行押住、只能跪在地上的二皇子一记窝心脚,怒道:

“不孝子,白饶了我和你母后耗费心血养你这么多年!”

他坚强地活了下来,没有中风,可常年生活在后宫的朝云皇后就没那么幸运了:

在得知了自己最偏心的小儿子竟然要对自己下避子药,只为了稳固自己“朝云国唯一继承人”的位置之后,她无法接受这么大的打击,立刻昏死了过去。

即便现在被强行掐人中、灌参汤地救醒了过来,曾经母仪天下的朝云皇后也已经口歪眼斜,流涎不止,话语模糊了。

可即便如此,被捉了现行的二皇子也没有多少惭愧的迹象,甚至大言不惭道:

“反正迟早都是我的,提前给我也不要紧吧?”

这就是施莺莺的高明之处:

这里是礼法为重的古代。就算她再怎么凄惨,可如果真要对这具身体的父母、朝云国的现任帝后动手,终究会犯下“不孝”的恶名。

于是她选择了将这口迟来的黑锅扣在了一无所知的二皇子头上,并且扣得相当妙,一石四鸟:

既解决了复国之心不死的大燕旧臣,又解决了想把她封藩封出去、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朝云老皇帝,使得他别无选择,只能等施莺莺好转过来,然后选择比较体面的方法——禅位——保存自己退位前最后的颜面。

毕竟皇后已经中风了,二皇子不堪用,民心所向全都在这位燕王的身上,再不禅位,怕会有“烛影斧声”的旧事重演。

不仅如此,她还借助朝云国老皇帝之手,解决了二皇子这块朽木;更是借助二皇子之手,将冷宫中的皇后给气到中风,形成了完美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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