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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2 / 2)

素采和春野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心情不太好。

想来,是今夜动用了匕首触景生情,想到那位迟迟没找到的谢公子了。

素采同春野使了个眼色,春野便道:“小姐可是觉得烦闷?”

“嗯。”元苏苏拖着声应了句,撑头失神地看着随轿子晃动的膝盖,问,“谢无寄还没找到吗?”

“倒是、有些线索。”素采违心地道,“只是细细探访,还需要些时日。小姐若是觉得烦闷,不妨去府城里转一转,或可消愁破闷。”

过了好一会儿,四下只有清风朗月,而后才听得元苏苏淡淡答应一声:“去吧。”

这留阳县里无聊,江淮府却还有些看头。

只是元苏苏的烦闷并非这里无甚消遣之处,而是因为想起了前世后来的事。

皇位之争,本在大皇子和九皇子之间。谢无寄是个山野里出来的变数,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还有第三个选择。

虽然元家一向中立,不分派别,可冷眼瞧着,总觉得大皇子更堪大用。其人温润洒脱,英俊挺拔,出手大方,和她一向玩得好。

而九皇子生母贵妃受宠多年,又是幼子,被宠得不辨好坏,有什么好的都要和她抢。即便是长大后求娶,也不曾低下头来好好说一句恳求的话,还是那般心高气傲。

在元苏苏面前,只有她傲的,没有别人傲的。

她并不喜欢谢璨。

如果有朝一日真是身涉其中,一定要择一人站队的话,那她毫不犹豫就会选大皇子。毕竟此人登基后,才会对她们元家更加尊重,世延富贵。

所以后来被视为大皇子党,也无可辩驳。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那么运筹帷幄的大皇子谢璩,只因没得到陛下的偏心,即便是贤名素著,后来也输九皇子半筹。

那一无所有的谢无寄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到底拿住了九皇子什么把柄?他知不知道韩祖恩是怎么和九皇子勾搭上的?

要不是韩祖恩暗中勾结九皇子,谢无寄又怎么会那么干脆利落地杀了他。难不成还是为了她吗?

元苏苏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她现在抓住了谢无寄,只怕也问不出来。

这会儿未来的三皇子,还在不知道哪个府里挨冻呢。

所以她刚刚放了韩祖恩一命,并不是因为她仁慈,而是想静待时机,加以监视,抓住此人和九皇子勾结的把柄。

这些把柄要是送到大皇子手里,这些人一个个都别想死得太痛快。

江淮府的天气晴好,护卫们又套了马车,轻车简从地护送元苏苏去府城里散心。

这边虽说不比京都处处精巧豪奢,却也有江南的婉转小巧,清风徐来,还有河水穿城而过,河上尽是小舟穿行,货郎叫卖。

元苏苏兴致缺缺地撑腮,透过纱帘打量着窗外,这些景色前世也看过,算不得太新鲜。

这江淮府里,最有意思的还属她常去的方寸寺。

古寺在城外山上,并不藏掩,宝殿雄峻,巍峨通天,门前一条大道,直铺下山脚。

年年春日,道侧杏花便开如云雾,杏道尽头便是圣地一般的宝殿。

到那时游人如织,香火也极盛,官府会派人来维护道路、整修泥土、清理山石落叶,山下集会如云,逢五初十还有庙会,极是热闹。

她也是在从方寸寺出来时,遇上了谢无寄。

元苏苏不耐地将手里把玩的珠串换了一面。

正此时,在路边,面黄肌瘦的少女抓住身旁的少年,嘶哑声音说:“弟弟,那是贵人的车驾。”

少年抬起头,张嘴,发不出声,凌乱的碎发盖住脏兮兮的脸。

黄玲抓着他,咬紧牙关,下了决心般说:“咱们在府城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华丽的车马,官家讲究地位分寸,若不是知府家的,就只有省里来的敢用这般的排场。”

黄玲眼中迸发着希望的光,“听说巡按御史大人刚刚下来,指不定咱们就运气好,碰上他的车马。”

少年听话地点头,随后,少女拽了他一把,抱着死的决心,突地火炮似的往前冲去。

“吁——”突然有人拦路,御者匆忙拉缰停下,马跺了两下脚,车子不动了。

护卫纷纷围上来,剑柄指着拦在马前的两个小孩,尚未出鞘,已经唬得小孩浑身发抖。

素采皱眉,想问何方小儿敢拦我家小姐的车驾,又想到公爷的嘱咐,行事要低调,要与人为善,为小姐的名声作想。再一看他们衣衫破烂,饥一顿饱一顿的样子,不由明了,对车中元苏苏道:“小姐,两个小孩估计是饿慌了,拦路讨食。”

“扔贯钱过去。”车里的像见惯了,毫不惊讶。

素采解下腰上的一串钱,扔到那姐弟跟前,钱串哗啦啦地作响,姐弟俩眼都看直了。

怎么有人问也不问直接扔钱串的,这、这是多有钱哪?

黄玲呆了下,看见贵人的车驾试图拐弯往前走,当机立断又往前爬了一步,响亮地叩了个头。

“善人!”她声音撕裂一般喊着,“善人,您请听我说!我们不是讨钱的!我们是有冤的善人!”

身后的少年见她叩头,想拉她一下,却又想起她的嘱咐,于是收回手来,也一声不吭地磕起头,一个接一个,磕得头青了也不说话。

素采最怕遇到这种事,她“哎呀”了一声,“快快快拉起来,咱们可不能传出当街欺负人的名声!”

护卫拔萝卜似的把两个小孩拎起来,他们头发散乱,看起来还真像被当街欺负了似的。

春野说:“府衙在两里外,鸣冤去敲鼓去,我们小姐不断案的。”

黄玲有点呆,为车里的是“小姐”而不是“老爷”。在整个江淮府里,只有为官的老爷能用这样的排场出行。

因而他们拦驾喊冤,拼着受刑也要将冤屈上达高官。

却没想到,这样豪华的车马,却是一位小姐出行。

可事急从权刻不容缓,她张嘴继续道:“善人小姐!我们是江淮府本地漕帮的人!黑心盐商谭家为了独占利润,过河拆桥让我们家破人亡!他家大势大,府里根本没人敢管我们的案子啊善人!求求您了!”

素采听得头疼,这种事要她们怎么管,即便是求到元公爷跟前也要费点功夫。她刚要回绝,车里却忽然响起人声:“等下。”

素采便回头:“小姐,怎么了?”

一直把玩着珠串的元苏苏,突地撩起帘子来,说:“你去问问,他们是不是姓黄。”

“是。”

素采纳闷,几步上前,低腰问:“你们是不是姓黄?”

黄玲愣了下,旋即眼前一亮,像看见希望,“善人姐姐,我们是姓黄,是姓黄!”

素采回头等元苏苏吩咐,却只见她了然一般点点头,靠回座上,搭着手臂,说:“带上他们走。”

素采懵了。

“啊?带他们去南阳侯府?”

元苏苏抬抬下巴,示意转头,已放下帘子,“先去买个院子,我来问话。”

就说听着耳熟,可巧让她遇见了。

上一世,盐商谭家和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勾结走私官盐一案最后落到大皇子头上,一时血流成海,牵连了元家,他们避了好几年的风头也没等得圣上消了怒气,而是与众多一并被牵连的官吏勋贵一起,从此一蹶不振。

而这一场大案的开始,是一个叫黄家的小户牵扯出来的。

这些是她被谢无寄掳进宫后,他有时在她身旁听人禀事,才听得的。

黄家是被谢无寄翻的案,只可惜早已家破人亡,只留下两个孩子流落在外,不知去向。

当时这普普通通的一家人被查抄追缉时,满朝高官勋贵,无人在意这渺如蝼蚁的冤孽。

更没有人预料到,后来会牵扯出滔天大案,成了扳倒大皇子党的一柄利剑,操纵了皇位更替。也连带起无数高门大户、达官显贵的一生起落兴亡。

但现在,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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