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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1 / 1)

兼之中原暴乱的消息传来,他们已不可能再回归故土。而成都府亦耐心地花了许多功夫在安抚百姓身上,又允诺他们十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等。终于,这几万百姓还是踏上了南迁之路=====半年后,凉州。黄蜡蜡的戈壁滩上丘陵起伏,整个地势如同凝固的由沙子和盐碱地筑成的海面。在这蜿蜒曲折的路上,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正在向前进发。这支队伍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商队,因为他们运送着许多的辎重,队中光驴骡板车就有百余辆;可仔细看看,又像是军队,因为队伍中的人大都披甲戴兵,队列齐整。其实像这样军人和商贾难以区别的队伍在西凉一带常常能看见。这条路是从关中通往河西走廊的必经之路,汉人、胡人、羌人等常常会在凉州进行交易,但凉州又多马贼出没,是以商队为了自我保全,不得不调动大量兵力进行保护。队伍在下方走着,在边上一处较高的丘陵地上,一名身材健硕高挑的男子正站在丘陵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由于他身着黄衣,与周遭土地的颜色相近,下方的士卒们竟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那男子长着一张容长脸,麦色肌肤,鼻梁高挺,眉骨耸立,头发半黑不黄,高高束起。他的长相胡汉莫辨,当是杂血的色目人。也因了这份杂血,他的相貌本当属英俊的,可无论胡人或汉人见了他,都不免觉得异样和疏离。此时此刻,他正默默地观察着丘陵下方通行的队伍,而他的身后不远处站在几名随从。片刻后,他嗤声道:素闻延州军能征善战,今日一见,果真有几分看头。眼下在下面走着的队伍,正是由延州军保护着的蜀商队伍。蜀商和延州军调集了近千人,是为了做一笔大生意而来朱瑙一直想要组建蜀军的骑兵部队,然而蜀中不产马,想要好马,还得从凉州购买。从前两年起,朱瑙就已派人陆陆续续从凉州近了数百匹战马,而如今天子已死,天下大乱,眼看战事一触即发,他必须加快速度。是以这一回,他已与凉州牧董姜谈妥,要购入整整两千匹战马。下面走着的这支队伍携带的,便是用来交换两千匹战马的金银财宝和丝绢茶叶等货物。站在男子身后的随从不安地开口:校尉,咱们只有两百人,当真要截他们吗?男子一道冷冷的眼风向后扫去,眼角吊起:怎么,你怕了?那随从忙道:属下绝无畏惧之意!男子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望向下方。他久居西凉,来往商队军队见得多了,军队能不能打,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延州军的质量在他见过的军队中无疑当属上乘,无论是士卒的气势,还是前进时始终不见散乱拖沓的阵型,都昭示着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但这并不会让他退却,相反,只让他感到更加兴奋。因为他即将用两百人,割下这近千人的人头,抢走他们运送的所有钱财和货物。这势必会能够他立下大功!这男子并不是西凉一带的马贼,盯上跟官府交易的商队。恰恰相反,他乃是凉州牧手下一得力干将,名叫韩风先。而他之所以要打劫与凉州牧做生意的蜀商,也是得到凉州牧的首肯。如今天下大乱,凉州虽地处偏僻,辖地贫瘠,可此地民风彪悍,兵强马壮。凉州牧董姜亦有入主中原大干一票的野心。既然如此,董姜就不打算再将战马卖给自己未来的敌人了。可他又是个贪婪之人,所以还是答应了蜀商要交易战马,以此将蜀人和延州军骗来凉州,抢掠他们的财物。韩风先窥得董姜之意,所以主动请缨,揽下了这桩任务。望着下方蜿蜒前行的队伍,韩风先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他早就听说过成都府尹朱瑙是个不做亏本生意的精明商人,而延州军主将谢无疾是个不打败仗的常胜将军。可惜今日,精明商人的生意注定要赔在他手里了。常胜将军带出来的军队,也注定要全军覆没在他手下了。韩风先捞出背后的长弓,转身往丘陵下方走:走,去九曲口,我们在那里埋伏他们!一面说,一面掂了掂自己十数斤重的大弓,不黑不绿的眼眸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待我一箭射倒那杆蜀字旗,便是动手的信号!他的随从早已习惯了他的自负,亦知他百步穿杨的射术惊人,于是连忙翻身上马,去准备给伏击的军队传令去了。第168章 哄男子开心的无非就那几样:权色酒财气半月后。京兆府的城门口左右两旁站着两拨人,一拨乃是京兆府的仪仗官兵,站在城门的右侧;另一拨则是延州军的士卒,站在城门的左侧。天气已有些冷了,一阵风吹过,费岑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看到对面身着单衣却仍昂首挺胸长身玉立的男子,他面皮抖了抖,不由替别人觉得冷起来。他满脸堆笑地搭讪:没想到谢将军今日也会亲自到城门口来迎接朱府尹。谢将军与朱府尹的关系可真是好啊。谢无疾淡淡嗯了一声便无话了。费岑只觉得嘴里没滋没味,想再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已经在这儿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他主动跟谢无疾搭了十几回话,谢无疾总是不咸不淡地回他几个字,这谈话就没法继续下去了。饶是他有心套近乎,他这热脸也实在捂不暖那冷屁股。真不知道那谢无疾是不是一直都这样阴沉,他身边的人也不觉憋得慌么?此时站在谢无疾身边不远处的午聪心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打从听说了凉州那边传来的噩耗,这几日谢无疾虽一如既往地冷静理智,可他的心情却明显烦躁低落,旁人都不敢与他多说闲话。唯有今天来迎接朱瑙,谢无疾的心情才明显有所好转,连眉眼都舒展了很多。要不然那费岑车轱辘似的来回拿些废话来套近乎,谢无疾怎还有耐心回他的话呢?就在此时,一骑快马冲了过来,是来送信的探子:报朱府尹的车马距离城门还有三里地!三里,那就在眼前了。费岑忙冲着他仪仗队下令道:都做好准备,迎接朱府尹。京兆府的士卒们忙站齐队列,挺起胸膛,准备奏乐。他们的对面,延州军们并未刻意整理仪容队列,却明显将仪仗兵比下去一截。费岑来回打量了几圈,不由讪讪摸了摸鼻子:人家怎么就能把兵带成这样呢?不多时,远方便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是蜀军的队伍到了。费岑登时振奋起来,他对面的谢无疾嘴角亦有了一丝浅浅的弧度。在奏乐声中,蜀军的队伍来到城门口停了下来。惊蛰跳下马,来到马车旁。车帘被撩开,朱瑙从里面钻出来,被惊蛰搀下马车。费岑三步并两步第一个上前,热情洋溢:朱府尹,我可算是把你盼到了!我真是日也盼,夜啊!他二人本是平级,按说也不该有太多礼数,偏偏费岑主动将身子弯下来,头也低得极低,俨然将朱瑙当作长官来拜谒。他这般主动地自降身价,或说抬高朱瑙的身价,朱瑙看在眼里,只是一哂,拱了拱手,便做还礼。京兆府一众官员涌上来,随着费岑一起争先恐后地向朱瑙见礼。朱瑙的目光却径直越过人群,落在后方谢无疾的身上。他冲着谢无疾笑,眼睛又弯又亮。谢无疾的嘴角也难得翘起一丝弧度。少顷,众人见完虚礼,终于朝城内走去。一路上,费岑唠叨个没完:朱府尹,我已将我的官邸收拾干净,今晚朱府尹便可带人住进去。宅子虽陈旧了些,还能凑合一住,办起事儿来也算方便。我已命人去给新官邸选址,等到新的官邸落成,朱府尹再搬去新的便是。朱瑙道:不必了,我只消找个落脚处。费岑忙道:不,不,绝不能委屈了朱府尹!朱瑙摇头谢绝,费岑却仍一力规劝,大有朱瑙不住他的官邸就看不起他的意思。这一出颇为滑稽,按说朱瑙是客,哪有主人求着客人鸠占鹊巢的道理?然则费岑这样做,实是他的智慧。半年前的勤王会盟费岑并未亲自带兵参加。但当天子身死、朝廷覆灭的消息传回关中,费岑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来震惊,第二天就开始为日后做打算。他心里很清楚,以京兆府所处的地势来说,他想要远离天下纷争是绝不可能的。因此他可走的路也就只有两条其一,称雄天下,问鼎中原;其二,找一个能够称雄天下、问鼎中原的人,然后依附于他。无论从野心还从能力上而言,费岑自问都与第一条路无缘,因此他几乎没怎么挣扎就选择了第二条路。那他究竟该依附于谁呢?其实也很好选。首先他只能从自己的邻居里做选择,否则便他情愿去依附江南、岭南的英雄好汉,没等那些英雄好汉打到他这儿,他早让自家邻居给灭了;其次,如今这世道,出身已不再重要,瞧瞧那出身最好的皇帝又落到了什么下场?世代为官的刘松不也被人说杀就杀了?这种时候唯有自己的本事才是立身之本,管它是坑蒙拐骗的本事还是天下为公的本事。于是,考虑到这两点,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除了朱瑙之外,费岑几乎想不到第二个人选。原本朱瑙与谢无疾相争,他夹在中间两边为难。现如今朱瑙与谢无疾已亲如一家,他还不赶紧投诚,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啊!因此这半年来,费岑隔三岔五就给成都府写信,表达自己投诚的决心。同时,他也给在关中的蜀商大开方便之门,用行动表现自己的诚意。蜀人倒也十分懂得投桃报李,得了他的恩惠,亦反过来帮他排挤了一些原本与他不对付的势力,使得费岑自己在京兆府与的权势也得到了稳固,可谓是相辅相成。朱瑙等人进城之后,才发现城里两边的道上竟还站了许多百姓,夹道相迎。一见朱瑙的队伍进来,老百姓们立刻欢呼雀跃,齐声高喊朱府尹明义、朱府尹仁德,好不热闹。朱瑙也没料到还有这样的阵仗,颇感意外。费岑在一旁拍马屁道:中原一战后,朱府尹的美名就已传遍天下。咱们京兆府的老百姓也跟我一样,日日盼着朱府尹来呢!朱瑙好笑地看看他,又亲切地向沿街的百姓示意。片刻后,朱瑙终于从京兆府官员的簇拥中脱身,调转码头来到谢无疾身边。谢无疾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你倒真受人爱戴。朱瑙从那话里似乎听出了一丝丝的酸味,问道:你何时到的?谢无疾道:两三日前吧。后方的午聪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实则谢无疾五日前就到了。他一听说朱瑙正向京兆府来的消息,迅速料理完了军营中的事便赶来了。难不成谢无疾把日子记差了?朱瑙却不知这层,问道:你来的时候莫非费岑没有安排这一出?那可不大聪明。谢无疾轻轻一嗤。今日这套浮夸的阵仗的确都是费岑安排的。且不论关中百姓是否果真如此爱戴朱瑙,但若没有费岑的示意,他们也不敢上街来。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将自己投诚的诚意表现到极致。而谢无疾来的时候的确没有这番花样。这倒不能怪费岑,实是谢无疾自己带了一支快马轻骑说来就来了,等费岑收到消息,人都已经在城楼下了,他便有心也来不及安排。因此谢无疾虽不喜欢这套阵仗,还是替费岑平反了一句:他够聪明了。若是寻常人,还真拿不出这样的魄力来。朱瑙笑道:谢将军说他聪明,那必定就是极聪明了。片刻后,朱瑙问道:对了,凉州那批战马有消息了吗?提及此事,谢无疾的眼神骤然一冷。他皱着眉头道:此事一会儿再慢慢说。朱瑙观他神色,便猜到几分。他们恐怕是遇上了三言两语说不清的状况,因此他就不再问了。到了官府门口,费岑大方地将朱瑙和谢无疾迎进官府内。按说官府中有许多机密乃是外人不可观看的,然则费岑全无此等忌讳,反倒是哪里机密,他就将二人往哪里带。就连府库账册等绝密要务他也都命人拿出来给二人看,俨然是要主动把自己的老底亮得干干净净。这便又是费岑聪明的地方了。他深知关中之地对于朱瑙和谢无疾有多重要,此二人绝不会放心关中一地被不信任的人执掌。那他既然决心投诚,也唯有把投诚这事做的彻底,绝不给人自己还在左右摇摆的忌讳。唯有如此,他方能真正自保。果不其然,朱瑙看完账册,很是诚恳地夸赞了他几句,又与他聊了聊关中日后的治理之策,也算是向他表明并无憾动他地位的诚意。逛完官府,费岑道:朱府尹,先去官邸放下行李,休整一会儿吧。晚上我安排了接风宴,为朱府尹和谢将军一并接风洗尘。朱瑙道:你只消替我找几间客栈,容得下我带来的人手,你的官邸仍是你的。费岑正要再劝,朱瑙却道:我在此只留几日,往后我会暂居汉中。费岑不由一怔。到了今日这时候,大家已没必要绕着舌头打哑谜了。朱瑙与谢无疾对天下的展望和野心已昭然若揭,因此朱瑙不可能再久居蜀中。毕竟蜀中乃四塞之地,适合偏安,不适宜北伐。为图天下大计,他必须将重心移出大巴山。出蜀以后究竟该落脚何处,朱瑙等人亦是商议了一段时日才做的决定。长安固然好,交通发达,土地富饶,不过离蜀还是远了些。而汉中,南可倚仗蜀地,北可仰望中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中心。而且一山不容二虎,他一直占着费岑的地盘,就算费岑决心投诚,难保不起纷争。因此他还是待在汉中为好。果不其然,听到这个决定,费岑登时面上一喜。但他嘴上还是表达了一番惋惜之情,又道:那,时日已不早,不如朱府尹,谢将军,我们先去酒楼赴宴如何?众人的确也有些饿了,离了官府后,便径直往酒楼去了。夜晚。清琴雅音,饕餮盛宴,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费岑借解手之名离席,来到院下回廊。负责筹措宴席的官员忙迎了上来:府尹。费岑打了个酒嗝,道:吃得差不多了,上人吧。那官员挠了挠头,道:该上哪一拨?费岑舔了舔嘴唇,有点为难。今日朱瑙和谢无疾在此,他是地主,当尽地主之谊。为了日后长远的打算,他也得哄好了这两位大人物。而能哄男子开心的,说白了也无非就那几样:权色酒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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