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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1 / 1)

小小的金饼上印着“兴仁杨家”四字,它一出现,众人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凝固了。“张浚手上,应该也得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这代表着什么,诸公应该很清楚吧。”之前常衮的死麻痹了他们对张浚的警惕。他们都以为张浚现在没了可下手之处,已经不会构成威胁了,却忘了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一个人尚且流落在外。这个人,就是杨客行。他们几个的愚蠢行为间接导致了吕小凤的死亡,而失去了吕小凤,他们也就自然失去了对杨客行的控制。这些带有杨家印记的金饼应该是杨季在死前交给杨客行的,如今他将这些东西毫无顾忌地往外用,就等于是在告诉张浚,兴仁府杨家还有人活着。毫无疑问,如果让张浚率先找到了杨客行,那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不打紧,张浚纵有万般能耐也来不及了,童贯很快便会回京,届时万事俱备,只要你摆平了李邦彦,我们就能毫不费力地将他们一举铲除!”张昌邦说得有些激动,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怎么?相公难道还不知道,山东河北连日暴雨,江河决堤,童贯和蔡攸连带着二十万禁军都被困在了济州境内?”“什么?!为何没人告诉我?”张昌邦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郑居中和赵野,见他们神色无异,应该早就知道了。“童贯短日内是回不了京了,我看你们还是先想想办法,如何让杨客行回京来吧。”王希泽说完这话便独自走出了酒窖,里面闷热的空气实在是把他憋坏了。往日他这般任性的跑出来,莘老总会让杨客行跟着,这下少了那小子的监视,自己倒也落得清净。可王希泽从来就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看着眼前这空荡荡的酒庄,他竟渐渐开始怀念起从前杨客行同他针锋相对的日子来了。独自一人漂泊在外,也不知那小子过得如何。还有那个人……那个人,差不多也正从山东往河北走了。想到此处,王希泽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兵屯野泽匪为患黄梅时节,正逢大雨滂沱。天气前几日明明还闷热得让人想袒胸露乳,这会儿雨势一落,狂风骤起,倒恨不得把入冬的氅子也披上。“来,咱们一起用力,听我指挥啊,一、二、三!”泥泞的山路上,孤零零一辆马车停在半山腰,前头一个壮汉牵马,左右两个青年推车,后头还顶着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心不在焉地偏过了脑袋,看着山坡下乌泱泱的一片帐篷。这些帐篷搭建得极富规则,横连营,竖成隘,在绵延数百里的大野泽旁排布的密密麻麻,根本望不到尽头。“再来!一、二、三!”吱呀一声,陷在烂泥里的车轮终于动了一下。紧接着伴随马儿一声嘶鸣,车轮瞬间挣脱出了低洼的水坑,猛地朝前滚去。随着车厢的移动,车后尚在出神的人猝不及防摔了个马趴,不仅衣衫上沾满了泥污,整个脑袋都沁进了刚刚那个臭水坑里。“呀!公子!”车里的女子惊呼一声,连忙要从车上下来。地上的人赶紧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随着那人抬起脑袋,只见本来温雅俊秀的一张脸已变成了黄泥佣的样子。马素素见状掩着帕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奚邪和路鸥从前头伸出脑袋一瞧,也跟着哈哈大笑。“都说了公子你别下来了,可不打紧吧?”“不打紧的。”张子初一抹脸,重新被扶上了马车。这一行人是在五日前离开长平县的。为了将之前耽误的路程尽快补上,胡十九决定从济州借官道往河北去燕云,可谁知刚走到这大野泽,就被大雨阻了前路。“看来山路是走不了了,咱们还是下去走官道吧。”奚邪冻得一哆嗦身子,提议道。“可是官道上现在都是兵,怕就怕节外生枝。”路鸥不无担忧地看向山下的兵营,虽然上头的旗帜有些望不清,但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时候能在这里屯下这么多禁军的人,只有刚刚从燕云收复失地而回的童贯一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在这处狭路相逢。“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是下山走吧,不然太危险。”张子初在车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又从赵方煦赠与他们的物资中找出三件蓑衣递给外头赶车的人。“既然公子这么说,就这么办吧。”胡十九一勒缰绳,将马车朝着山下驱去。奚邪和路鸥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心道这浑莽子,自打张子初在长平县内大显神通,智惩凶贼后,他就完全变了个态度,几乎对张子初言听计从。马车虽是下了山,可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那些大小军营,专挑偏僻的野道来走。“公子,这回不管看到什么,切不可多管闲事了啊。”“是啊,这些禁军可和种渠那群小人不一样。童贯带兵向来骄横,加上如今恃功自大,若是咱们惹上了他,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奚邪和路鸥一路都在对张子初晓以利害,生怕又惹上什么事端。可谁料,这头刚说着,却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张子初下意识地撩开车帘去瞧,却除了一片黑黢黢的水泽什么也没看到。“停车。”张子初对外头喊了一句。虽然看不到,但从女人不间断的哭喊和一些男人的调笑中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公子!”奚邪急了,明明刚刚才嘱咐过他,怎么就跟听了耳旁风似的。“吁----”谁料奚邪路鸥二人刚要回头再劝,当中胡十九却是一下子勒停了马车。马车一停,张子初就顺着车门往外钻。路鸥和奚邪连忙去堵,谁料胡十九仗着一身蛮力左右开弓,两下就将他们拎了开来。“胡十九!你他娘有病吧!你忘了沈哥是怎么嘱咐你的了?”如果不是打不过他,奚邪当场就把他狠揍一顿。胡十九不理会他,拍着胸脯冲张子初道,“公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胡十九第一个赞成。”“……沈哥若听了这话,不知会作何心情。”说话间,张子初已经爬下了车来,冲着奚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马素素撑着一把伞跟在他身后,奚邪和路鸥见状也只好跟上,几人便循着声音,悄悄往泽水旁走去。等走近了,终于看清了水里的几个轮廓。六个男人将一个女子围在当中,毫无顾忌地扯着她身上所剩无几的衣物,女人的呼喊和尖叫在他们耳中犹如助兴的曲目,更激发了他们畜生般的欲望。张子初他们寻了个茂密的芦苇丛隐下了身形。也亏得那几个畜生正在兴头上,压根没发现另有人靠近。“公子……”尽管如此,听着那女人的惨叫,马素素还是有些害怕地侧过头去。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张子初脸上的神色,但却从轮廓间看出了对方的沉着。那人就这般蹲在地上,拇指咬在唇齿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他定是有了主意。马素素几乎能肯定,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果然,张子初冲着身后的奚邪和路鸥招了招手,用仅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吩咐,“看见岸边的那些甲胄和兵器了么,通通顺走,一件不留。”那几个兵已经将女人粗鲁地按进了水里,等人几乎憋不上气了,再将她拎出来。反复折腾多次,女人便渐渐没了反抗的力气,任他们摆布。只是其中一个刚打算脱下裤子提枪上阵,却不料岸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几人猛地回过头去,隐约见一个男人捧着他们的刀,用力晃了晃。“有人偷东西,别玩了!”那人冲着其他几个同伴喊了一声,见有人还不停下,干脆就一脚踹过去。等他们提着裤子哼哧哼哧从水里追上岸来,奚邪早就捧着最后那两把刀飞奔出了几丈远。胡十九看准时机驾车而过,载着二人和刚夺来的一车胄甲迅速往漆黑的小道上掠去。“快追!”那些士兵衣服也懒得穿了,忙不迭地追着马车跑。等他们彻底跑没了影,马素素和张子初才从芦苇丛里现出了身形。马素素赶忙上前想去瞧那女子的状况,却见张子初停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马素素奇怪地回过头去,只见他缓缓从身上脱下了两件衣衫递给了自己。“我过去怕是不方便,劳烦马姑娘了。”“嗯。”马素素微笑着应了一声,接过了他手中的长衫。她很快找到了被折辱的那名女子,替她裹上了衣物,才对张子初招了招手,让他过来。通过短暂的沟通后,方知晓这名女子乃是附近村庄的农女,趁着夜色想来水泽旁捞些鱼虾回去,没想到就碰上了这些无耻兵痞。张子初一来怕那些士兵会折返,二来又怕女子独身一人会再遇危险,便提出将她送回村庄。胡十九他们绕了一圈后,确定甩掉了那些士兵,便将马车停在前面的路口与他们汇合。张子初让两个女儿家上了车去,马素素好替她换身衣裳,自己则打伞跟在了车旁。“那几个兵没追上你们,往哪里去了?”“逃上山了。他们丢了甲胄,难不成还敢回去?”奚邪一想到刚刚那群畜生的下场就觉得浑身舒爽,之前所说的什么小心谨慎全都忘到了脑后。“你怎知他们不敢回去?”“那是自然,丢甲弃兵,在军中可是死罪!”“你对军规倒是了解不少。”张子初的话让奚邪悔得抓耳挠腮。他转头看了眼正撑伞而行的张子初,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他套话了。可无论奚邪再怎么小心,张子初总有办法从他嘴里骗出些蛛丝马迹。夜路难行,好在路程不远,他们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女子口中所述的村庄。可这个时候,村庄应该已经陷入了沉睡才对,谁料一行人刚到村口,就瞧见前方一片灯火通明。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神色慌忙,有些往里跑,有些往外逃,闹哄哄不知发生了什么。再往里行,更是一片狼藉。被水淹得所剩无几的庄稼地被践踏的东倒西歪,鸡圈鸭舍空空如也,几户农家木门大敞,能瞥见里头桌椅翻飞,锅盆满地,像是刚刚被人洗劫过。“老人家,这里出什么事了?”路鸥好不容易拦住一对正挎着行囊,互相搀扶往外逃难的老夫妻,却见他们惊慌地想甩开自己。“刘叔刘婶儿,是我。”被他们救下的农家女从车里跳了出来,两位老人见了她才松了口气。“村里怎么了?是不是那些官兵又来征粮了?”“是孙家丫头啊,不是不是,这回,是七星寨的来抢东西啦!”“七星寨?!爷爷!”孙丫头一听村里来了贼匪,担心自家爷爷会有不测,赶紧拼了命往家里跑。张子初一行自然也跟,果然跟到门前,就看见一些提着各种兵器的汉子正大刀阔斧地搜刮钱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追着一个贼匪跑出了家门。那贼匪手里端着一个簸箩,里面放着两个芋头,一个地瓜。少年不要命地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大腿,想从他手中夺回那些食物,却不料被一刀劈开了胸膛。他家爹娘在后头见了呼喊着跟上来,可地上的少年却已奄奄一息。贼匪此时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少年挣扎着往前爬了几尺,向自家爹娘摊开了手里紧攥着的刚从贼匪手里抢回来的半截地瓜。马素素不忍地瞥过头去,却又瞧见一个老妇被贼匪掀翻在地,四五斤的刀背哐当朝她砸下去,直接将脑袋砸出了一个血窟窿。她家老伴儿举起一块石头要同那贼匪拼命,却轻松被拧断了脖子。胡十九见这些歹人任意欺凌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心中气不过要上前动手。张子初赶紧将他拦住,劝道,“这些贼匪出手狠辣,人数众多,你就算再能打也救不了整个村子。”“那公子你说怎么办?”胡十九问他,笃定他有办法。张子初闭目两个弹指,回头冲奚邪和路鸥吩咐,让他们赶紧将马车上的那些兵甲拿下来,一人一件穿上,再拿些能敲得响的铁器铜器来。几人也没问为什么,只依言做了。人不够,便拉了几个壮实的村里人凑数,连马素素也被迫穿上了甲胄,头盔里空荡荡得直晃悠。“敲!弄出越大的动静越好!胡十九你力气大,先挑几个软柿子捏捏,教他们知道厉害!”张子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敲响自己手上的器物。他们一边敲锣打鼓一路往村里跑,嘴里大喊着“官兵拿贼,不降者杀无赦!”胡十九一马当先,几下子撂倒了几个山贼,教他们哭爹喊娘的叫唤。奚邪和路鸥也不甘示弱,拔出军刀来砍,将正兜着满怀粮食的几个匪人吓得魂飞魄散。呼声一传十,十传百,村民们一听来了官兵降匪,精神大振,有些抡起耒耜开始奋起反抗,有些则跟着敲锣打鼓的嚷嚷。夜里本就视弱,看不清状况,加上被这声势一闹,虽然实际上前后只有六七个人,却让那些山贼以为真的是屯在泽边的那些官兵剿匪来了,也顾不得抢到的东西,丢下手就开始四处逃窜。不多一会儿,村庄里的歹人就逃得一个也不剩了。“公子,高啊!”奚邪一把摘下头上的圆帽盔,冲着张子初竖起了拇指。他本来对张子初还不太服气,想他一个书生能帮赵方煦夺回长平县怎么也凭了些运气,可如今两个时辰内,此人竟然略施小计就对付了两拨恶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你们快去看看有多少伤亡,把车上备的药材都搬下来。”“好咧。”奚邪他们得了令,赶紧忙活了起来。那些村民见是他们赶走了山贼,又拿出了伤药粮食,将几人当做活菩萨似的拜。事情看上去解决的很圆满,但细心的马素素发现,张子初的脸上并没有透出什么高兴的神色来。他走到了刚刚被山贼砍倒的那个少年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半截来之不易的地瓜。地瓜雪白的瓜瓤已被染成了血红色,无比刺眼。地上的少年渐渐没了气息,年迈的爹娘跪在那具尸体旁哭得撕心裂肺。或是上苍见到了人间这凄惨的一幕,将那瓢泼雨势又瞬间落大了三分。“公子在担心什么?”马素素见他盯着手上的那半截地瓜发呆,小声问道。“前有兵,后有匪,这场雨若是再下下去,村里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了。”孙家在村落的西南方,只有爷孙二人相依为命。两间小茅屋,一座简陋的柴棚,便是全部家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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