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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1 / 1)

他爬起身来,一把揪过沈常乐,铁锤般的拳头对准他的下巴就是一下。“勾结辽人,谋害圣上?你他娘的如今才想认贼作父是不是晚了点!”沈常乐听他说这话,也一下子怒了,反手就回了他一拳,“放你娘的屁!老子是宋人,认什么贼作什么父!”“那你还通辽卖宋?!”“卖宋?老子这是在救宋!你也不回京城看看,这鸟朝廷都成个什么样了!”“朝廷再烂也不能便宜了外敌!”“我都说了不是,你就不能听我说完?”二人就这般你一拳我一语,直到双方都没了力气,只得脸红脖子粗地彼此瞪着。--------------------“你说的都是真的?邓询武真的回来了?”魏青疏喘着粗气问道。“爱信不信,要不是为了完成那人的心愿,老子才不回来蹚这趟浑水。京城那些烂□□儿的官人相公,看了都嫌恶心!”为了保护王家弟兄,沈长乐毫不犹豫地供出了邓询武当挡箭牌。他呸了一声,见魏青疏稍稍解了气,又缓下语调,“你别这么瞪着我啊,这事儿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否则连我也性命不保。”“所以……你也知道我正在查金明池的案子。之前……不会还利用过我吧?”魏青疏偏偏在这种时候变得机敏起来,他一瞧见沈常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耳朵,恶狠狠道,“就算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那也不用看见我就跑啊,何况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折腾什么折腾!”“诶,疼疼疼!你以为清平司的人当真这么好对付?我若不跑出这么远,怎么甩得掉他们的眼线。”沈常乐见魏青疏一脸气愤,赶紧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来来来,哥俩儿这么多年没见了,一会儿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去!少跟我来这套。”魏青疏面上装得严肃,实则心中十分欢喜。刚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又是何时来到京城的,却忽然想起了另一茬来。“不对啊,诶你之前撒我一脸灰的时候,苍鹰还没追上来呢。”“哎嘿,你看那边儿正好有个茶棚!”沈常乐见他回过了劲儿来,赶紧将他拉向了茶棚。开茶棚的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他俩远远地瞧见两个年轻男人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走路的姿势还有些怪怪的。“你腿并拢点儿,难看死了。”“你以为老子不想并拢!这他娘的都怪你,老子屁股都快裂开了!”魏青疏大嗓门儿一吼,茶棚里的男男女女都齐刷刷投来了惊恐的目光。有些年轻男人甚至开始匆忙起身结账,绕过他俩往外逃。沈常乐顶着那些热辣辣的视线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魏青疏倒是不在意,大喇喇往棚子里一坐,跟店家要了一壶酒,两盘肉。“小郎君,这个酒可少喝些,不然改明儿屁股更疼。”老妪上酒的时候好心提醒了一句,听得魏青疏一头雾水。“你也是,就算是男人,也需温柔些处,怎好把人弄成这样。”老妪又喋喋不休地冲着沈常乐指责了一句,沈常乐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被旁人误会了。“婆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诶呀呀,你怎总改不掉这嘴碎的毛病,快来帮我揉面!”沈常乐还没来得及解释,老妪就被店家拉走了。他左右看了眼,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又自觉地往一旁挪了挪位,于是也只好苦笑了两声,开始埋头吃肉。沈常乐吃东西的样子十分专注,无论吃什么都给人一种那东西是绝世美味的错觉。就好比他现在手里拿着的那块肉,骨头缝里藏着的一根肉丝儿也不放过,必定是啃得光洁如镜了,才肯放下去拿下一块。看这样的人吃东西无疑是一种享受。魏青疏自己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他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儿。他还记得父亲从前跟他说过,只有真正了解过饥饿的人,才会这样对待吃食。这小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啊。魏青疏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沈常乐时,他浑身只有一张皮,包着一副骨架。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燕北的战场是残酷而冰冷的。一场大战刚过,十五岁的魏青疏正跟随着父亲和将士们清理着战后的沙地。沙地上满布着尸骸,有敌人的,也有同伴的,他们没时间一一辨认,只顾着从尸体上卸下兵甲,拾起武器。清理到一半的时候,魏青疏实在忍不住了。他怕父亲责备,偷偷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开始呕吐,可吐着吐着,却隐隐约约看到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动了一下。当时风沙正大,魏青疏瞧不真切,又朝前走了几步。紧接着那个黑点又动了一下,魏青疏确定了那是个活物,赶紧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那会是什么?是漏网的敌人吗?他要不要通知父亲?小魏青疏想起了父亲那张威严的面孔,最终决定亲自去看看。他要向父亲证明,将门虎子,绝不会是胆小鬼。于是,魏青疏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那个所谓的黑影,竟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身上套着一件完全不合身的衣袍,脑袋硕大,身子细瘦,从袍子里露出的两条腿还没有魏青疏的手腕粗,连骨骼的形状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那个脑袋还在动,魏青疏简直以为是一具骷髅。他小心翼翼地躲到了一个沙丘后,清楚地看见那孩子正费力地用刀刃剖开了死人的食管,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什么东西往嘴里塞。等魏青疏看清了他的动作,嘴巴一鼓又差点吐了出来。他深吸两口气,再仔细去看那孩子,只见他爬到了下一具尸体旁,先在死人嘴巴里掏了掏,没掏出东西,又按着对方的肚子摸了会儿,大约是想确定这个人肚子里还有没有剩余的食物,再拿刀去剖他的胃囊。可死人胃里的东西哪里还能称得上食物,那些东西魏青疏看着都觉得恶心。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也没带什么吃的,便干脆从沙丘后走了出去想问问那孩子怎么会沦落至此。熟料他刚走到那孩子身旁,一直银灰色的鹰隼便忽然从天而降,对准他啄来。“青疏!”幸好当时父亲及时赶到,替他驱走了那只鹰。鹰隼准确地落在了那孩子的身旁,冲着众人高昂地叫了一身,似乎是不允许他们靠近。“这小子是哪儿来的?”将士们陆续赶到,惊奇地看见那只鹰将爪子上的一只沙鼠放在了孩子身旁,孩子夺过来狼吞虎咽。“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有将士问他。那孩子只顾着吃不说话,等咽下了最后一块沙鼠肉后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盯着众人的目光充满了戒备,然后一把抱起自己的鹰开始往后退。“嘿,问你话呢!”一个将士不耐烦地伸手去抓他,却不小心扯破了他身上的衣袍。狼形的刺青一下子从孩子的胸前露了出来。“契丹人!”将士们大惊,有人甚至当下抽出刀来要砍了这孩子。一天前,他们刚和辽人在天启堡进行了一场恶战。现在不要说看到了辽人的孩子,就连看到辽人养的一条狗,他们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处理掉他吧。”魏青疏听见父亲这么说道。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不理解他为何要杀这样一个孩子。现在想来,是因为父亲当时比他清楚这个孩子的处境。早在三个月前,天武军被辽人围困在天启堡时,陈宁将军就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将城里所有的契丹百姓通通逐出城外。城内食物有限,他们供养不了这群人,也没有责任供养。把他们送出去交还给辽人,无疑是一个好计策。然而燕北之地,辽汉通婚已是常态,看面前这孩子的样貌,必定是汉人和辽人的骨血。眼下时局紧张,辽汉大战一触即发,这样一个孩子,又岂会被敌人所接纳。两头无路,也只有死路。看他这副模样怕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还不如给个痛快。无情的刀刃下一个弹指就要落到了孩子的头上,却被一个温润的声音阻止了。魏青疏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神秘的随军书生缓缓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肃穆而坚定。“魏将军,可否将这孩子交给我抚养?”那个书生说道。“沈郎?这……怕会养虎为患吧。”“将军放心,一切后果,均由我一力承担。”“那……好吧。”魏青疏再一次讶于父亲的决定,父亲从来不是那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一路行来,将士们似乎都十分敬重这个书生,虽然他看起来连刀也提不动。书生走到了孩子的跟前,朝他微笑着伸出手去。他对他说,如果你肯跟我走,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宋的子民。孩子睁大眼睛看着他,奇迹般地没有再退缩,连他怀里抱着的那只鹰隼似乎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安份地收拢了翅膀。“……饭?”孩子口齿不清地吐出一个字,其他人都没听懂,只有书生听懂了。“有,你不但会有饭吃,会有水喝,我还会亲自教你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孩子笑了,用他那瘦骨嶙峋的小手拽住了书生的衣袖。书生将他抱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说,从今日起,你就叫沈常乐吧。沈常乐姓沈,是随了那书生的。魏青疏只知道在军中他们都管他叫沈郎,却不知道这个沈郎究竟是什么人。书生还有两个孪生弟弟,生得玉人一般。沈常乐自此就跟在这个书生身边,同他两个弟弟一起读书写字,甚至学起了烹茶。沈常乐被书生照顾得很好,身体也恢复得很快,直到完全长成了一个健康的少年,魏青疏才发现,他竟然和自己同龄。于是他和沈常乐成了好朋友,因为比起读书,沈常乐和自己一样更喜欢动武。他们会日日比划过招,一起在城楼上训练阿夜,一起偷偷骑着夜乌跑出城外侦视敌情,甚至后来一起上阵杀敌。但分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陈宁将军告诉他们,朝廷派了人来接应,并勒令他们从天启堡退军。然而从撤退那天起,魏青疏就再也没见过沈常乐,实际上他那时也无暇顾及沈常乐,因为有人告诉他,父亲叛了军。父亲带着下属违抗军令留在了天启堡,并被辽人所杀。一同留下的,还有那个书生和沈常乐。后来他才从陈宁那里知道,书生根本不姓沈,沈是他娘亲的姓。书生其实姓王,叫王希孟。☆、江涵秋影雁初飞“喂,喂!你真不吃?不吃我可吃了啊。”沈常乐的叫唤拉回了魏青疏的神智。他定睛一瞧,那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块肉了,赶紧伸手去抢。可惜仍没抢得过沈常乐。魏青疏看着他迅速将那块肉舔了一遍,气呼呼地放下了筷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要冒险留在天启堡中?留下之后你们据堡而守,明明一整年都相安无事,又为何会忽然生出变故?”“我听说,当时带军攻堡的是郭药师,他先降辽,后降汉,分明是个无耻之徒!是不是他用了什么卑劣伎俩?”魏青疏一口气朝对方问出了心中多年的疑问。他不相信那个从来以家国为先,军令为山的父亲会无缘无故当了叛军,更不相信父亲会败在郭药师那种小人手上。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先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帮我。”沈常乐啃完手上最后一口肉,凑过去悄声道,“你可千万不能让张浚的人将那小子带回京城。”“那小子?”“就是落梅丘上你见过的那小子。”沈常乐说着站起身来,一抹嘴巴,“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啊,那小子干系重大,千万要把人藏住咯。”“诶,那你去哪儿?”魏青疏见沈常乐作势要走,一下子蹦了起来。“我还另有要事。老规矩,夜乌借我,阿夜留给你传信,三天后我们在开封汇合。”沈常乐朝天上吹了声响哨,不多会儿,阿夜乖巧地扑腾下来,站在魏青疏的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臂。“……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朝廷已经乱成那样了,你们真有办法能成事?”“你若想知道更多,可以回去问你叔叔。”沈常乐临上马前又补上这么一句。“那天启堡呢?”魏青疏问。“这个嘛……我下回再告诉你。驾----”“死小子。”魏青疏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策马而去,反手替阿夜理了理羽翼。“咦?那小郎君就这么丢下你走了?”老妪见魏青疏面有愠色,又眼巴巴地凑上来搭话, “不打紧不打紧,婆婆改明儿给你相个更疼人的。”“……”东京城中,旧宋门后太庙南面有个景德寺,寺前为桃花洞,洞中皆妓馆。每入晚间,这里处处彩楼欢门,灯烛煌惑。常有浓妆□□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夜深之后,万楼咸静。最后一个醉醺醺的人影自杨楼主廊而出,左右女妓笑脸相送,一直送到了南边儿天井的小合子旁。可见这男人今晚在楼子里花了不少钱财。“明儿……明儿晚上我还来找你。”男人大着舌头冲掩笑而去的□□喊道,一个转身,肚中酒气忽而上涌,三两步趴到天井旁开始大吐特吐。正吐得难受,背后忽然有人伸手替他顺了顺气儿,一下一下,轻柔缓和,拍得他身心俱畅。男人心中感动,一抹嘴巴想看看是哪位姐儿如此懂事体贴,却不料一回头,只见一个黑衣黑裤的蒙面青年正托着下巴打量自己,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你……”“吐完啦?”青年状似关心地问道。男人茫然地点了点头。下一个弹指,一个麻袋就毫不留情地套上了他的脑袋。------------------------“放开我!你可晓得我是谁?!”男人被吊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围安静得不像样,只能听见绑来自己的青年在哼着欢快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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