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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1 / 2)

林如海被他弄得一愣,“出什么事儿了?”

“姑父啊,侄儿险些就要断子绝孙了!”

堂堂七尺男儿这会儿愣是像个小奶娃娃似的,跪坐在地上抱着姑父的大腿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别提多凄惨了,却又莫名叫人觉得有些嫌弃又好笑。

不过听到他这话,林如海却是笑不出来了,心里陡然一惊,忙追问是怎么个说法。

贾琏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中缓缓道来。

却说他和王熙凤夫妻二人成亲十余年,膝下也就那么一个闺女养着,好不容易这回媳妇又揣上了孩子,他们两口子自是欣喜若狂。

加之王熙凤此次有孕不仅嗜酸如命,肚子渐渐大起来之后也是尖尖的,跟怀巧姐儿那时完全不同,就愈发觉得肚子里必定是个男孩儿,从此夫妻二人更加小心翼翼处处谨慎地护着肚子,只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出点什么岔子。

毫不夸张地说,往常风风火火的一个脂粉英雄,如今走在外头一片树叶子掉在头上都能叫她担心半天。

却也不知究竟是怎么的,如此小心翼翼反倒是更多了些七灾八难似的。

有时想出去溜达溜达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结果莫名脚下打滑。

有时是走在府里好好儿的,冷不丁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野猫直奔着人就来。

有时在自个儿屋子里休息得好好儿的,午睡也好半夜三更也罢,可能突然之间屋顶上就会一阵闹腾将人惊醒,打发人去一瞧,只说是看见野猫在屋顶上打架呢。

类似种种遭遇了不少,叫原本就紧张的王熙凤也变得愈发精神紧绷起来,一度是吃不好睡不好,总说觉着有人要害她的孩子,整天疑神疑鬼的弄得身子也不大爽利。

当时贾琏还说她是想多了,尤二姐死后他那院子里连个正经算得上小妾的都没了,顶多也不过就是类似平儿一般的丫头罢了,借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动这种心思啊。

除此之外又还有谁会想着要害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是想不着什么人了。

故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最初时都是觉得王熙凤压力太大想得有些多罢了,毕竟遭遇的这些状况其实看着都挺寻常普通的,看不出什么疑点来。

不过之后有件事的发生却叫他们瞬间都慌了神。

那天夜里老太太的身子又不好了,大半夜着急忙慌地去找了太医,满府上下听着信儿的子孙们自然都得从床上爬起来赶紧去瞧瞧,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也不能例外。

谁知急匆匆走到半道儿上,突然一个人直勾勾地从后面一路狂奔着冲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当时就将王熙凤连带着平儿一同撞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等大伙儿七手八脚地将两人给救了上来,王熙凤已经因为惊吓之余狠灌了几口水而晕死了过去,情急之下贾琏当时就直接将给老太太找的太医截在了半道儿上。

也幸亏是救治及时,勉强也算是有惊无险,只不过却也稍稍见了红,得卧床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安胎,倘若再有点什么刺激或意外这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等这一通混乱过后再想回过头去找方才撞人的那人时早就来不及了,别说什么人影,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留下。

若说先前还能勉强安慰自己说都是想多了,那这回可就当真没法子再自欺欺人了。

纵然半夜漆黑一片,可当时却也有人手里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的,不至于叫后面的人连人影都看不清才导致稀里糊涂撞上了。

再者说三更半夜到底是天塌下来了还是地龙翻身了?以那力度来看,当时那人绝对是铆足了劲儿在狂奔的,简直就跟失心疯似的。

且当时贾琏和王熙凤并肩而行,平儿搀扶着王熙凤也跟在旁边,一排三人谁也不撞偏就直勾勾地撞上了王熙凤?连平儿都是因为搀扶着王熙凤故而才被带着掉了下去。

无论从哪方面来分析,这都绝不像是一场意外。

然而叫夫妻二人想破了脑袋却也想不明白究竟能是谁盯上了这个孩子。

一般来说这种事大多也就是发生在一家子的妻妾之间,可贾琏人虽说花花肠子一大堆,却架不住王熙凤严防死守雌威极盛,至少这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是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

加之先前尤二姐极其腹中胎儿的死更是叫那些个丫头们吓破了胆,别说去害王熙凤的孩子了,连贾琏的身她们都轻易不敢靠近的。

既然不是妻妾之争,那总不能是邢夫人或者贾赦的小妾干的吧?这不是胡扯吗?贾琏这么大个儿子还杵在这儿呢,下手害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孙辈图个什么?有毛病不是?

自家大房找不着怀疑目标,夫妻俩这目光自然而然就往外放了放。

头一个怀疑目标就是王夫人。

“先前那批金银的去处,我那好姑妈显然早已经认定了就是咱们夫妻二人干的……她那人向来嗜钱如命,那金子银子说是她的命根子都一点儿不带夸张的,谁敢从她手里掏银子那简直就是在戳她的眼珠子扯她的命根子,她能善罢甘休才有鬼了,是人是鬼她都敢抖擞起来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不可。”

王熙凤冷着脸面带讥讽,咬牙切齿道:“你想想那是多大一笔数目的银钱,她能那么容易就认栽了吗?若非我跟她是同一脉的同一个老祖宗,她指不定在背后连我祖宗十八代都咒了个遍呢!”

“倒也不至于对一个无辜胎儿下毒手吧?”贾琏仍有些迟疑不敢相信,“怎么说你们也都是同姓王的嫡亲姑侄,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也有王家的血脉呢,从你们那边的关系来论还得叫她一声姑姥姥,她真能下得去手?”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未看清她?最是个面慈心狠之人。为了她自个儿她什么事干不出来?就说薛姨妈跟她还是亲姐妹呢,她不也照样拿着人家当猴儿耍?最后人家醒悟了颠儿了,她竟还能拿薛蟠的事出来威胁人家,你且瞧瞧她那像是有什么血肉亲情的人吗?”

“我王熙凤虽也是心狠之人,可我对至亲之人却也好歹还有那么一份情谊在,若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拿了五千两出来救迎春是不是?甚至大老爷拿捏着我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要搁旁人我有百八十种法子收拾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偏谁叫他是你亲老子。”

“是是是,奶奶的心总归还是热的。”贾琏不免心虚,只连连点头附和着好一顿夸。

王熙凤也懒得搭理他,接着说道:“但我那好姑妈跟我可还不一样,叫我说呢,她那人不仅心是黑的,连血都是冷的,什么骨肉亲情在她眼里都比不上那点子利益来得实在。”

话到此处,她这粉面不禁又一次露出了煞气,“想当初我才进府时跟她多亲近啊,处处信着她依赖她,是以当时她将那门子买卖介绍给我时我才不带丝毫怀疑的,还满心感激她的好呢,却谁想到头来才发现竟是将那要命的刀子悬在了我的头上!”

“府里多年来早就被她给掏空了,她自个儿懒得再费那个劲吃力不讨好,这才痛快地将管家权交到了我手里,又怕我没顶不住府里的亏空无处生钱,于是介绍了那样一门子‘好’买卖给我,顺带还将她自个儿给摘了出去……若非林家姑姑提醒了那么一嘴,只怕我当真得等到刀子落在脖子上那天才能发现,却原来那些属于她的个屎盆子都被扣在了我的头上!”

“你说说,这人究竟该有多心狠啊?我是她的亲侄女她都敢如此坑我,坑得那是干脆利落毫不留情,更何况我肚子里这么个骨肉呢?要说她出于想报复我来害这个孩子,那我绝对是一百个一千个信,她就是那么一个蛇蝎毒妇!”

听罢这番话,贾琏对王夫人的怀疑也愈发深了许多。

的确,从目前种种来看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王夫人,其他人……他还真想不出能有谁了。

谁想他这才表示了认同,王熙凤自个儿倒是又迟疑起来。

手抚着肚子轻柔地来回抚摸,一双锐利的凤眼微微一眯,“其实我这心里还有个怀疑对象……”

“谁?”

“老太太。”

贾琏当即惊得一蹦三尺高,“你疯了不成?老太太……”许是觉着自个儿声音太大了些,下意识往门口瞥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太太怎么可能?这可是她的嫡亲曾孙子!是头一个宝贝曾孙!”

王熙凤却显得异常冷静,看向他连着几个疑问甩了出来,“那天究竟是因着什么咱们才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去的?老太太虽说身子不大好,但近来可没有发生什么事是能突然刺激到她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又突然犯病了闹得非得大半夜喊太医的地步?又究竟是怎么的,偏好巧不巧那人就刚刚好在那儿等着我呢?”

“你不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吗?除了老太太自个儿,还有谁能算到那天晚上她要病了要叫太医?怎么偏就赶上了?难不成是天上的神仙掐指一算?我看是天大的笑话还差不多。”

这番分析听在谁的耳朵里都不免会生起些许狐疑,可贾琏迟疑了一瞬之后却还是连连摇头表示不可能,坚决不可能。

“老太太没有理由害她的亲曾孙。”

王熙凤又笑了,“那件事我那好姑妈都猜着了,你当老太太比她蠢不成?几次三番我那好姑妈对着咱们发难,可都是老太太将人给压下去的,你猜她究竟知不知晓?又究竟恨不恨咱们?”

“再者还有先前算计林家姑父那件事,偌大一个府里说来说去其实拢共也就这么点子人,二房首先就毫无疑问被排除了,剩下还有谁能给林家姑父当那个奸细?你觉得老太太当真是琢磨不透猜不着吗?之所以隐忍不发也不过就是有些什么顾忌罢了,可时不时话里话外却也没少敲打我恐吓我。”

“这样两件事搁在那儿,在老太太眼里咱们就跟那吃里扒外的畜生也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林家姑父那件事,那可是直接导致老太太的算计失败不说,还彻底断绝了林家和贾家的亲戚情分,甚至至亲外头都还流传着咱们家老太太的‘丰功伟绩’呢,都成那全京城唾弃的对象了,你说老太太她心里究竟恨不恨?”

怎么能不恨?

易地而处,谁处在老太太那个位子上能不恨?

算计不成其实倒也还罢了,关键是被林家抓住机会彻底断绝情分这一点实在是叫人无法原谅。

贾琏陷入了沉默,脸色阴沉沉的,可思来想去他却还是不愿相信这个猜测。

“老太太若是真恨咱们,有什么也大可冲着咱们来,如何就到要对自己嫡亲的曾孙子下毒手的地步了?这太荒谬了,绝不可能!”

王熙凤见他坚决否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到底是贾家的儿孙,死活就是不肯相信自家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个什么狠人呢。

要论了解,那还得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想当年老国公身边可是也有不少小妾的,却为何膝下只有三个子女,还无一例外都是嫡出?难不成那些个年轻的小姑娘都不能生?

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其中究竟是个什么隐情稍微动点脑子想想都能猜得出来。

还有后面算计林家姑父的事,人家瓜尔佳氏的小姑娘招谁惹谁了?年纪轻轻被皇上指给一个比自个儿父亲还大的男人做续弦本就够委屈了,这还没进门就盯上了人家的肚子不肯叫人生出孩子来,是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再说那袭人,最初袭人可是在老太太跟前的人,是老太太瞧着她好才将她给了宝玉。

说是宝玉的大丫头,其实拿的月钱都是比着府里的姨娘来的,这其中的含义压根儿就无需多说,本就是打着日后将袭人开脸放在宝玉房里的主意呢。

不过宝玉年少懵懂开了窍,跟袭人先有了那档子事儿以致珠胎暗结,可老太太却是毫不念旧情,更不念那腹中宝玉的血脉,说打就直接一碗药灌了下去。

按说老太太这样的处置方法虽说残酷了些,可也的确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选择,只不过那样效用凶猛的药物一看便知是那等虎狼之药,一碗灌下去再加上后面那样的磋磨折腾,袭人将来只怕是做不成母亲了。

这些姑且勉强算是外八路的人倒也还罢了,可如今住在府里的史湘云呢?那可是老太太的内侄孙女,同样出自一个祖宗的至亲。

如今宝玉是个什么样的名声谁人不知呢?外头随处打听打听,谁听着这位贾家宝二爷不摇头?那一档一档的桃色事件都传遍了。

正经人家的姑娘看着他都得远远地绕路走,生怕沾着一星半点儿被坏了名声,偏老太太却将云丫头给接了过来,让她整天和宝玉坐卧一处肆意嬉戏打闹。

府里私底下不少人都在说这位史大姑娘只怕就是未来的宝二奶奶了……若当真是如此倒也还好,可要叫她说呢,老太太这会儿还没下定决心要将云丫头和宝玉凑一对儿呢,真要说那也就是在骑驴找马。

若将来宝玉的婚事实在艰难,那顺理成章的就叫云丫头嫁过来算了,倘若找着了更好的,云丫头便也只有被舍弃的份儿。

这才是老太太心里头真正的打算呢。

说起来的确是一片苦心为了宝玉,可对于史湘云来说又是何等残忍?

不小的一个姑娘了,整天跟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花花公子同进同出坐卧一处,哪个正经人家还敢聘娶她?外头去打听打听那名声就知晓了,她还听着有那猥琐之人编排什么史家姑娘早已不是什么处子之身了,指定跟宝二爷有了一腿。

这样的后果老太太果真预料不到吗?恐怕并非如此。

再有林黛玉这个亲外孙女,平日里说的是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可该算计的时候又手软心软了吗?人家堂堂一品大员的嫡女,亲姑姑还是未来的皇子妃,嫁去哪家高门权贵不能过快活日子,非得嫁宝玉?

这一桩桩一件件,老太太哪里就无辜了?

外头的人说的其实一点儿也没错,他们家这位老太太也是个面慈心狠的主儿啊,跟她家那位好姑妈其实极其相似。

越想,王熙凤就越觉得老太太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不过还有点迟疑的是,她所认为的那些理由真要拿出来说仿佛又有些过于牵强了。

夫妻二人里里外外扒拉了好几遍,最终也还是没能有个确切的说法,只愈发提心吊胆地护着这个孩子,恨不得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王熙凤自个儿也知晓这样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利于养胎,可她却也实在没法子,躲在阴暗处的那条毒蛇一天不曾揪出来,她又怎能高枕无忧呢?

谁想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事情却突然发生了一个神转折。

许是年纪太大了近来又诸事繁杂导致精神压力太大的缘故,也不知究竟是从何时起,老太太竟有了个说梦话的毛病。

当然了,老太太接连被刺激得是嘴巴愈发歪得厉害,口齿含糊得很,磕磕巴巴一句话往往需要人仔细听着分辨才能弄明白,故而这梦话其实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平日里守夜的丫头大多直接就忽略掉了。

结果那天晚上鸳鸯……并非先前那个鸳鸯,而是后来从底下选上来的一个丫头顶替的这个名字,老太太跟前的丫头素来只换人不换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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