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企鹅中文>都市言情>东京旧名>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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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1 / 1)

“筹备银两?筹备银两做什么?”“当然是为了……”奚邪开口要答,在反应过来发问的是张子初时又瞬间闭上了嘴。张子初微微一笑,没有再细问下去。他数了数手里共有的钱财,盘算了一会儿,将那些钱总共分成了三分,包在了不同的钱袋里。第一个最少的交给了马素素供给这几日的开销,第二个留给了路鸥以备不时之需,最多的第三个则挂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他冲奚邪道,“陪我上趟街吧,我需买些东西回来。”“买什么?”奚邪刚刚的火可还没消下去。“买能救出隐娘的东西。”看着张子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奚邪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样一个温柔天真的书生,真的能救出人来吗?鬼知道。奚邪陪着张子初在街上转悠了大半日,几乎从县北走到了县南。“那里。”张子初遥指着左前方的一家书画铺冲身后的奚邪道,“你在这里等我便是,我去去就来。”“公子,还要买啊?”奚邪从堆得高高的笔山纸海后伸出了苦闷地脑袋,眼瞧着张子初走进了那家有些破旧的书铺,无奈地摸了摸身上干瘪的钱袋。他将手里一摞摞的东西放在了街边,有些好奇地跟着张子初走进了那家铺子。进去一瞧,果然如外头所见的一般,那铺里肮脏狭小,破败凋零,书册也堆放得乱七八糟,有些还积了好厚一层灰,比之前路过的几家不知差了多少。可张子初却偏偏选中了它,而且还拾起了地上的一本旧书翻得津津有味。此时看铺的是一个年逾三旬的男人,左手捧着一本书,外侧却没有印字,右手拿着一支灰毫,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见店里来了客人,也不招呼,抬头从书册往外看了眼,又低头翻上一页。“请问,这里可有银朱或辰砂卖?”张子初在店里兜了一圈,似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主动去问。那男人随口应了一声,不耐烦地指向布满了蜘蛛网的角落,“有,在那边。”“那些不是我想要的。”“哦?那公子想要什么?”张子初凑过去以手做掩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这次,男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册。他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张子初,又皱着眉摸起了下巴,似乎在考量什么。直到张子初大方地倒出了钱袋里剩下的所有钱,又将手指放在案上轻叩了三叩,男人才歪着嘴巴若有深意地笑了笑,冲他招手道,“公子随我来吧。”男人走到墙角边,开始去搬角落的书册,还招呼张子初和奚邪来帮忙。等到二人协力一同将那些一人高的书堆全部搬开了,才显出了甚为隐蔽的一道里门来。男人用钥匙开了门锁,才领着张子初拐进了这件屋子。进了屋子一瞧,满当当的货架排放的整齐有序,三柜为一架,三架为一列,上头还覆着遮尘的布,布上撒了好些防蛀的药草,可见店主对它们的珍惜。“喏,你自己挑吧,不过我可提醒你,拿出去了可别到处张扬。”“我晓得的,放心吧。”张子初点了点头,共在屋内一共搜罗出了五盒朱砂,六挂绢帛,才满当当捧着出了店铺。------------“公子,你真的一分钱也没剩下?”二人好不容易买完了东西调头往居养院走,奚邪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会赚回来的。”张子初捧着绢帛头也不回地道。奚邪说着在他身后悄悄翻了个白眼,嘀咕着,“怕只怕公子从小衣食无忧,不知赚钱艰苦。”“……倒也是这般。这些年,他二人是如何生计的?”“他二人?你是说那二位公子?那可多了,打家劫舍,占寨为王,什么来钱干什么。”奚邪本意是想吓他一下,却不料张子初倒是听的坦然。“是吗?有空仔细与我说说吧。”二人答话间,已经步入了居养院中。张子初刚一放下手里的东西,便瞧见院里架起了高高的粥炉。米香氤氲,蜿蜒缠绕着大排长龙的穷人们,勾起他们忍耐已久的食欲。“先生,你可算回来了。”杨仓吏笑呵呵地上来打了声招呼,又偷偷塞了几盘小菜给他。张子初接过来道了声谢,步向了院中那辆甚为显眼的马车。“这仓吏人倒是不错。”路鸥正巧端着热粥走了过来,冲着张子初使了个眼色。张子初顺着那方向一看,万捕头正站在院中与车上的马素素交谈着什么。“这厮怎么又来了?”奚邪见状一惊。“来了有些时候了,话里话外打探赵方煦呢。”“无妨,我也正想同他聊聊。”张子初拍了拍手上的灰,走上前去和万捕头打了声招呼,二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就相谈甚欢。“公子今日出去买了什么?”路鸥趁机问了句,却见奚邪没好气地一噘嘴,指了指地上的一堆文具纸笔。“……就这些?”“不然呢,别指望了,还是等着京城的消息吧。他若能救出人来,我奚邪趴下去给他当驴骑!”奚邪摆了摆手,也懒得再管那姓万的捕头,拐去院里排队领粥去了。想来也是好笑,几人初来居养院不过是为了躲避追捕,这会儿倒真成了被接济的对象了。☆、妇人乃是成事人隔日一早,张子初叫醒了奚邪和路鸥,携上众多画具出了居养院。三人在门口正好撞见了那杨仓吏,他见张子初带着笔墨要出门,便多嘴问了一句,“先生这是要去卖画?”“是啊。张某无才,只会这些许小伎俩,期盼着能赚回些盘缠。”“那便祝先生生意兴隆。”“多谢。对了,这长平县是不是有个静闲庵?”“没错。”杨仓吏伸手一指,“县东有一条广延巷,其中多卖妇人什物,循着街巷走到头,便能瞧见寺庵大门了。只是那庵里也多是妇人添香,寻常丈夫很少驻足的。”“好,我们就去那里。”张子初一颔首,带着二人走向了县东。“……公子,你没听他说吗,那地方男人一般不去的,我们去做什么?”“卖画啊。”“卖画?我们不是去救那隐娘尸身的吗?”“是啊,所以得先卖画。”“……”奚邪翻了个白眼,还是决定不再问了,反正他也不看好张子初。“公子要卖画给妇人?妇人会懂画吗?”路鸥到底比奚邪看得透彻些,一张嘴就问破了张子初的意图。“为何不懂?阴阳两分,各司其道。你们可千万别小瞧了妇人,有些东西,她们有,男人却没有。”“她们有男人没有的?我从来只知男人比女人多样东西,还不知道什么东西是男人少于她们的。”奚邪半开玩笑地说道。路鸥怕这黄腔子张子初听了会不高兴,偷偷捅了奚邪一下。二人悄眼看着前方的人,却见他微微一笑,并无不快。“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张子初一行刚出现在庵寺门口,就引来了周遭的瞩目。这里果真如那杨仓吏所言,过往皆为女子,沿街所卖的也大多是胭脂水粉,丝袖衣裙,甚至一些更为隐私的东西。忽然间来了三个大男人,还在女人堆里摆起了画摊,自然格格不入。张子初却是怡然自得。只见他有条不紊地铺下了纸卷,捻起了毫笔,专心致志开始作画。初时,只有偶尔路过的小娘子会驻足观望,也不过是冲着张子初一副好样貌来的。可随着他笔下的画卷越来越多,直至在街边铺成了一串儿,便渐渐引来了更多女人的围观。“呀,这画的是什么,怎么还一卷连着一卷。”“瞧来是有些新奇,好像还是个故事?”张子初知道她们大多不识字,但若要看起画来,却并不显得吃力。他指着地上的画卷冲她们耐心解释道,“此画需从右往左,自上而下,一幅一幅连着去看。”妇人们在张子初的指点下,很快看懂了画中玄机。她们边按照顺序去看地上的画,边互相讨论着,有什么不明之处便开口向张子初讨教。“呀,竟还是对痴男怨女的故事。”“比说书客讲得还精彩哩。如此有趣,这画叫什么名堂?”“嗯……此画叫漫画,取自流水漫漫,绵延不绝之意,或称连环画亦可。”张子初随口胡诌,同时下笔愈快。奚邪和路鸥看着他笔下生成的那一幅幅灵动惟妙的画卷,才发现他俨然画的是赵方煦和隐娘之事。除了赵方煦告诉他们的那些,张子初还在适当的地方添油加醋,将故事描绘得更加凄楚动人。从相知相许,到私定终身,再从就官赴任到遭人暗算。最后隐娘挺身救夫,死于奸人乱刀之下,无不描绘得让人身临其境。可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张子初画笔一收,停了下来。“小郎君,接下来如何了?”画摊旁的妇人抹了抹眼角,急切问道。“诸位预知后事,请明日再来吧。”张子初微微一笑,将地上的画卷一一卷了起来。“公子明日还来这里作画?几时前来?”妇人们瞧得意犹未尽,七嘴八舌地问。“辰时。”张子初自是说到做到。第二日,他依旧准时到了这庵庙前,也是二话不说,就地为画。一开始,看画之人就比昨日涨了五倍,等到了午时,更是十倍不止。最后连着街巷里,也已被女人挤得满满当当,画里的故事更是口口相传,越传越快。人人都想来亲眼睹一睹这凄婉可歌的漫画故事,更想亲自瞧一瞧这画技卓绝的作画之人。张子初也不理会周围越来越大的喧嚣,只开始画隐娘尸身被悬于门,赵方煦为救妻身重伤濒死之章节。直到最后,冤情不白于世,以至芳魂不散,化作孤魂,夜夜哀歌。“你们瞧,这女子像不像咱们衙门上挂着的那一个?”其中一个妇人忽然问道。“是啊,何止是像,简直是同一个人嘛!”“小郎君画的可是那女子?”“画郎不会就是故事里的那丈夫吧?”面对这些疑问,张子初不答,任由她们去猜。不管是不是,精湛的画技加上凄楚的情节,装订成叠的画册很快在街巷中流传开来。这些画册每本只卖一文钱,无论贫富皆可一睹为快。救美向来是英雄,何曾夸言小娘子。感性的妇人们爱惨了这画中的奇女子,更同情极了这对苦命的小鸳鸯。一时间,张子初的画册几乎是人手相阅,口口相传。等到第三日,张子初却不再去那静闲庵前作画,直接将画摊搬到了衙门对面的这条街。张子初说,他今日是来这里正经赚钱的。虽然奚邪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因为张子初之前的画连买纸钱也没赚回来。此时街市上,张老汉的素包,刘小全的面店,花蛤辣子摊紧邻着严婆婆的豆腐坊,一切看似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可若是天天在这街市上走动的人来瞧,却能一眼发现当中多了一个眼生的画郎。那画郎自个儿在衙前架着一张木桌,一把木椅,张开的白幡上写着“绝世书画,天下第一”八个大字。桌上摊着大大小小的画卷,正旁若无人地舞文弄墨。“哟,绝世书画?好大的口气啊。”路径的两个乡绅被张子初这嚣张的招牌给引了过来。“就是,怕是汴梁的张子初也不敢如此自夸吧,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站在张子初身后的路鸥听闻这话差点没喷出刚灌进嘴里的一口水。他抬起头来,只见张子初转回笔尖信然一捻,“二位还没看过我的画作,又怎知我不如那张子初?”“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画出什么惊天之作。”其中一人说着低头看了眼张子初手上的画卷,一眼看完,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倒还没研究出画技卓劣来,只单看他所画之内容,便能让人大惊失色。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幽兰仙子,踟蹰山隅,画得竟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先别说这画摹得与真迹有几分相像。早在太宗之时,此画就已被收入宫闱,当今世上见过这幅画,能仿摹出这幅画的人,怕也寥寥无几,何况眼前这书生竟然手无摹本,凭空而作!二人探过头去,见张子初正捻着一支细毫在题跋下方描一缕红章,顿时又愣住了。私造假印他们见过,这般用手画印倒是头一回见!“先生好技艺啊!”两个乡绅未曾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手法,越看越是沉迷,不由啧啧称奇。“这一幅,莫不是阎立本的步辇图?”另一个乡绅很快在他的画摊上拾起了另一张佳作,紧接着又看到了下头还放着张萱的仕女图、韩滉的五牛图、米芾的枯木山水图等等……古往今来,大家名作,无论是实景还是虚意,鸟畜还是花草,都可信手拈来,无不摹得入木三分。“这一幅,我出三两银子同先生买下了。”其中一个乡绅有些激动地说道。“诶,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我出五两!”二人的争辩很快吸引了更多的看客,有人认出他就是前两日在静闲庵作漫画的那书生,一时生意更火。画摊前开始人头涌动,摩肩接踵,竟还有人指定,要他亲自摹一幅张子初的佳作卖予自己。路鸥在一旁看的是哭笑不得。他本以为张子初失了那个京城第一才子的头衔会步步维艰,却不料他竟还能靠着自己的名头以真仿假赚回银两。这要说出去,谁肯信呐。“不得了了,那些女人真是疯了!”奚邪扯着嗓门儿往回跑,却一下子没找到张子初和路鸥。等他好不容易从层层叠叠的人群里找到了原来的画摊儿,才张大嘴巴挤了进去。“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奚邪一眼瞥见桌上白花花的银子,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就等着趴下给公子当驴骑吧。”路鸥嗤笑了他一句,转而问起正事,“衙门那头如何了?”日头渐上,衙门口已聚集了好些身影。她们大多是提着菜篮的妇人,为人母者,为人妻者,为人女者,大多都是看过或听过的张子初画里的故事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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