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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1 / 1)

王鲸很满意,他现下还不急于处置李果,但给李果一个深刻教训,那是必须的。此时的赵启谟在港口察看停泊的海船,他没找到王家的船,正心急如焚,抬眼看到斜对面一排店铺,灯火通明,那是些酒肆粮米店之类的商铺。店铺视角极开阔,正好朝着海港,没有遮挡。赵启谟对海贸略有所知,在刺桐时,他家父与市舶杨提举交好,李果从杨提举那边获知海运、货物相关的知识。海船出航,需要补给粮米水柴,这类米店往往是他们出行前的最后一站。“请问店家,可曾见刺桐王承信家的船出航?”赵启谟过去米店,询问掌柜。“你问这个作甚?”米店掌柜瞥了赵启谟一眼,那眼神似乎不大友好。“前往刺桐,想搭王家船回去。”赵启谟温文尔雅,并不介意掌柜的失礼。“一个时辰前走啦,我看他船往北去,是要归刺桐。小员外,你要早些过来,还赶得上。”掌柜忽然又友善起来。大概之前以为赵启谟是王家船的人。“谢店家告知,我委实有急事要赶往刺桐,可还有其他船家肯趁夜出航?”赵启谟听说一个时辰前王家船离港,就知道十有十是王鲸的船劫走李果,否则没这么巧合。李果就是在一个时辰前出事。“小员外,你孤身一人,这黑灯瞎火出海,也不怕被人沉到那海底去”掌柜也是个好人,只是说的话不好听。“谁敢沉我这个广州赵签判的亲弟弟,胡巡检的熟人。”赵启谟报上这两人,是因为这时的所需,要不他往日行事一向低调。“若真有急事,可到老三鬼酒肆找杨七,他人极好,只要船钱给得多,就是大风大浪也把船给你开出去。”掌柜实在是个热心人。“杨七,长什么模样?”赵启谟询问,他需要短时就能寻觅到,不能耽搁。“我适才还见着他,瘦老头儿,穿身绿衣,脸上没胡须,好认得很。”掌柜手一指,指着前面那家酒肆。“一会,胡巡检的人过来,还请店家帮我传话予他,此事人命关天。”赵启谟从身上取出一块碎银,搁放在柜台上。“这可万万使不得。”掌柜见他出手这么大方,说得又是极其严重的事情,吓得不行。“跟掌柜借下笔墨。”话语刚落,赵启谟就已取笔拿纸,书写:“王船往泉,予买舟逐之”,落款,单是一个:“赵” 字。掌柜拿纸读阅,待他抬头,身边早已不见那位俊美的贵少年。第58章 一滴泪“小官人, 你一个人要去刺桐?”酒肆喧哗, 杨七和赵启谟在酒肆外头交谈。杨七听到赵启谟说要去刺桐,还是一个人去, 杨七明显声音都提高了。“我一友人遭歹人劫走, 人在王家船, 船于一个时辰前出海。此事万分紧急,老船家若是肯载我过去, 必有重酬。”赵启谟将事情简略讲述。“此等要事, 理应报官。”杨七将赵启谟打量,对赵启谟的话半信半疑。“已报官, 奈何夜晚官兵各自归家, 待他们召集出发, 还不知要到几时。”赵启谟不想只是等待,王家船已出港,每时每刻都在远离广州。“你一人又能做什么?”杨七见赵启谟不似在说谎,可也觉得他一个少年能帮什么忙。“只要寻觅到王家船, 我自有我的用处。”赵启谟说得毅然。“那成, 我带你去, 只是还要喊我孙子,喊他来划船。”杨七想着这小官人有钱,又是要救人,也是义举,载他一趟也不是不可以。“老船家,你孙子在何处?”“莫着急, 正在里边喝酒咧。”说着,杨七进酒肆,顷刻,领出一位结实少年,模样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便唤他小杨吧。老杨的船,是艘客船,一趟能载五六位客人,跑的也只是短程。这趟只载赵启谟一人,还是追着黑夜里不知道在何方的一艘海船,也是第一遭。“此地往刺桐,可需三日?”坐在船上,赵启谟背抵桅杆,听着耳际的风声,知道是顺风。王家是大海船,载货沉重,不及小船便捷,未必没有机会追上。“快则两日,慢的也有三四日,要是遇到风雾雨暴,那恐怕也只得进港停泊。”赵启谟注视着前方,船灯的照明十分有限,夜空云重,几乎不见星辰。“像这般的天气算不得好,雾气重。”老杨从帆绳上捋下水滴,这绝非出航的好天气。赵启谟知道,水汽凝聚在他的眉毛,在他的鼻尖,冰冷,湿润。这样昏晦,雾气蒙蒙的夜晚,让人心情随之沉重。不知胡瑾的巡检船开出与否?不知道李果,现下是什么样的情况?一路雾气相伴,划桨的水声哗哗,老杨和小杨互换划船,等到小杨再次替换老杨,小杨冷得哆嗦,说着:“雾气好浓,我衣物全湿。”赵启谟始终坐在甲板,他浑身上下也在滴水,却是纹风不动。“小官人,不得再前行了,再往前,我们就得葬鱼腹啰。前方不远便是南澳,还是到那边停泊。”老杨指着前方,他必然是能看到,然而视力不如老杨的赵启谟什么也没看见。“此时是什么时辰?”赵启谟摇摇晃晃起身,雾气在他身上凝聚成水,沿着他脸庞划落,渗入衣领。“我们这一路追赶,恐怕也有一个多时辰,这样的天,什么船都得靠港停,走不得。”老杨跑船数十年,经验十分丰富,若是寻常船家,早就迷失航道。“说不好,你要找的王家船,也停在南澳。这里港口多,平日遇着台风,过往海船都往这里躲。”小杨有节奏地划着船,还能回头说话,模样看着挺轻松。船逐渐挨近南澳,赵启谟也才看见水雾中的朦胧灯火,灯火沿着海港延伸,几成火龙。如这杨氏祖孙所言,这里是一处海船喜欢歇脚的港湾。“是艘福船,旗帜上有一个“王”字。”下船后,赵启谟拉过小杨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王”字。“这字我认得,就是戏曲里,老虎额上那个‘王’。”文盲小杨难得有认识的字,十分激动。还好姓王,要是姓赵、魏、那也没法教他们记下。“是的,若是找到船,在这里候我。”赵启谟分配任务,停泊的海船众多,范围广。赵启谟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居住处,这边灯火通明。杨氏祖孙拿人钱财,替人干活,何况还是救人这种要事,二话不说,驾船沿海港寻找。赵启谟站在海岸,他脸色略显苍白,小脚腹微微抖动。三年前,那一次落海后,赵启谟便有些畏惧大海。毕竟他险些溺死在海里,而且他又生活在内陆,对大海陌生,也不会游泳。即使如此,他还是平静地搭船出海,在浓雾中将生死抛之度外。赵启谟还很年轻,他对生死还不会有太多的思考,在船上,他也没去想迷茫中,或许船会触礁,或许陷入迷航。南澳,王家的船会停泊在这里吗?李果会在这里吗?追踪的巡检船,会同样因为浓雾,而被迫抵达这里吗?赵启谟没做停留,他提着灯笼,迈开脚步,沿着海岸行走,一艘艘排查。以往在刺桐,赵启谟多次见过王家的海船,船上挂着写有“王家”的旗帜,桅杆上还要装饰五颜六色的蛟螭彩条。在雾夜,视线受阻,赵启谟只能一艘艘辨分。因为雾水,他身上的衣服越走越重,三层衣,湿透到最贴身的那一件衬袍,又是深秋,真是浑身冰冷。走着看着,突然,赵启谟听到有人用刺桐乡语说话的声音。他驻足抬头,举高灯笼,入眼一艘庞大的海船,海船主桅上挂着一面旗帜,写的正是:“王承信”三字。赵启谟心中狂喜,却只是默然低头往回走,他返回到他适才下船的地方。老杨和小杨已经也早返回,正四处张望找他。“小官人,船,我们找到了!”小杨高兴地朝赵启谟招手。“我知晓,我适才也看到。”赵启谟平静回答,他走来,看了看这对祖孙,他取出一只钱袋,递给老杨。“袋里的钱,足以支付此趟船费,回去还有重赏。”老杨没接过,反倒说:“一来一回,再结算。小官人此时有何打算?”赵启谟笑笑说:“我打算独自上船去讨人,然而或许我也未必能下来。”一切皆是未知,赵启谟把钱袋放入老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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